第五章 惩罚者

　　叶展既已打定主意，心中便有了主张，探手捻亮了书桌上的琉璃盏灯，从桌下暗格里翻开自己私藏的一本书。
　　封面已然破旧不堪，只能模糊的辨认出《洗冤集录》四个字，作者为前朝的刑狱提点使宋慈。
　　这些年他花费重金从坊间收罗了不少几乎被湮没的奇书，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一不包，在这以四书五经为圭皋的年代，鲜有人静下心去研究这些看起来荒诞不经的学问，只有叶展才清楚这些书极有价值。
　　从面相上看，父亲叶长兴忠厚仁慈，天庭饱满，山根颇长，本应是福寿之相，但这两年鼻梁发红、眼角松弛，正是心力渐衰之症，恐有厄难，自己得想着预做准备。
　　而自己的兄长叶荣，虽然唇红齿白，风度翩翩，但眼白明显，眉间的纹路极深，唇形薄如尖刀，正是极有野心之徒。以面相论，叶荣还有好几年的盛运，他暂且只能避其锋芒，能有个出门习艺的借口倒是不错。
　　自己的大嫂，那位出身官宦的林小姐，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都笑语嫣然，而其目光闪烁不定，心中必定有鬼，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就是明证。有些针对自己的事倒未必是叶荣所为，反而颇似女人的阴狠手段。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今晚先要解决了阿旺、阿财，给那些心怀叵测、谋财害命的人一个教训，否则自己的心念不得通达，也是为世间除一二祸害。
　　《洗冤集录》乃是法医学专著，但用之得当却可伪造犯罪现场，叶展此刻所研究的正是关于自缢之真伪分析，花点功夫就能让吴州城内的差役交差，就如同前年不慎坠落枯井半身瘫痪的阿寿、去年误服了毒蘑菇而失明的阿义一般。
　　叶长兴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喜欢研究些奇技淫巧之类的玩意儿，并不太以为然，但一则对叶展宠爱有加，二来家中有的是钱，也就存了让小子去折腾好了，只要莫太出格就好的念头。
　　叶展闭目趺坐，静神凝气，在心中将所有过程关节想了一遍，自觉并无疏漏，这才熄了房中烛火，换上黑色的夜行装，从后窗轻巧的翻了出去。
　　有赖于遁甲术初成，翻墙、上房、迅移均做的无声无息，不多时就穿墙过户摸到了阿旺、阿财两人的房前，隐匿于窗下，侧耳倾听内里动静。
　　“阿财，莫慌了手脚！虽然此事未成，拿不到百亩良田，咱们每人还是能分几百贯钱财，至少能买上一处大宅和几亩田地。我猜明天叶忠不过就是打我们一顿给叶展出气，再将我们赶出去而已。用一顿皮肉之苦换来后半辈子享福也算值得！”屋内虽已黑灯，但阿旺仍在安慰同伴，让他放宽心。
　　“我倒不是怕，只是这小子命也太大了，怎么总能死里逃生？往日不说，今天就在荒山野岭，还能凭空出来两个高手，飞过去就把人救了，难道说他、他、他真有神灵庇佑？”阿财虽然嘴上说不怕，但牙齿不住的哆嗦。
　　“什么神灵护佑，还不是着了我的道，乖乖喝了下了料的蜂蜜水，否则以这小子的精明，怎么迷迷糊糊的就下了水？今日就算不死，也是被吓的走了一魂一魄，看他的样子就是短命之相。”阿旺不以为然的反驳道。
　　“算了，都是人家的事情，我们明天出了叶家，就不用再沾惹这些了，娶个漂亮娘子，过些舒坦日子吧。”阿财勉强笑了笑，说道，“只可惜含烟那个丫头这么水灵，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
　　“便宜谁也便宜不到你，现在是服侍老爷起居最得力的身边人！以后要么当妾，要么赏给大少爷。我还听说，大少爷大方的很，尤其是对老爷的身边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早就暗通款曲了！”
　　阿旺说着，两人发出阵阵淫笑，又说了些污言秽语，叶展却已无心听下去，既然二人已经承认其罪，之前还曾经下过黑手，数罪并罚，那就得给他们应受的惩罚了。
　　更有甚者，竟然还敢亵渎含烟！含烟是叶长兴最宠爱的丫鬟，也是叶展幼时的玩伴。虽然才刚过豆蔻年华，却已出落的俏丽灵动、风流袅婷，还有一头迥异常人的深褐色卷曲长发和轮廓分明的眉眼，分外引人注目。
　　那可是跟父亲打好招呼，将来自己的房中人，岂容他人觊觎？
　　此时已过了二更，事不宜迟，叶展取出一根空心铜管，轻轻捅破窗户纸，缓缓往里吹气，一股浅黄色的烟雾渐渐在室内弥漫开来。
　　不多时，屋里的说笑声变得越来越无力，不断响起哈欠声，半柱香之后就彻底的无声无息了。叶展知道药物已然奏效，将混合碳粒的特制棉布罩住口鼻，施施然推门进去。
　　这套用具是叶展在奇门书中发现，并找匠人打造出来，药物里的各种成分大多也在药房中分批买到，自行调制。他试验过几次觉得效果极佳，能让人短时间内口不能言、手足不能动，却神志清楚，正是适合在此时此地使用。
　　仆人房极其简陋，仅有两张床、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和一盏油灯。此刻油灯已经熄灭了，月光从窗户中照射进来，正印在叶展笑容温柔的脸上，却让先看到的阿旺心中莫名有了寒意，明白着了叶展的道，身体拼命想要向后缩却根本无法动弹，不知道这小子会怎么对付自己。
　　“你们两个不用挣扎了，也不用想着还有明天，今日本少爷就送你们两个谋害主人的恶仆归西！”叶展深知话说的太多毫无意义，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是他前世重要的经验之一。万一药效过了，这两个家伙喊叫起来，那就无法收场了。
　　于是也不再费话，将桌子搬到房间中央的横梁下，一个健步跃了上去，取出准备好的两坨麻绳，绕着横梁打了个水手结，还用力往下抻了抻，试试是否足够牢固。
　　这才走到床前，先把吓得魂飞魄散的阿财抱了起来，这数年的力量打熬发挥了作用，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把他的头放进了麻绳套中，阿财眼中充满了恐惧、悔恨，嘴巴不停的开合，却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你想求饶，想要改过自新，是不是？还想说自己只是听了阿旺的鼓动，无非是个从犯而已，对不是？”叶展轻声细语的问道。阿财当然知道这是最后时刻，忙不迭的想要勉力点头，盼着他能大发慈悲。
　　“你还想说，你们都是受人指使，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若是我能饶你一命，你就会指证出来。对不对？”叶展的话就像一根针般刺进阿财的耳朵里，他的眼神里满是哀求，嘴巴开合依稀是想要说个“对”字。
　　“晚了，贪心蒙蔽了你的双眼，像你这样的恶奴不可再存活于世间，否则不免还会有其他人受苦。”看着阿财眼神中求生的渴望，叶展并非毫无怜悯之心，但一念及此人竟然会将自己置于死地，心肠顿时刚硬起来。
　　再说，这些贪鄙下人的话根本无法取信，还随时有可能翻供，将叶家搞得天翻地覆，还会成为世间的笑柄，根本没有必要！
　　他也就不再多话，从桌上轻轻一跃而下，再将桌子从阿财脚下抽开。此时床上的阿旺无法动弹，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黑影在空中摇晃，从手脚不断抽搐到最后一动不动，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叶展依法施为，又将阿旺吊了上去，指着身旁已经不再动弹且面目扭曲的阿财说道：“你是首恶，所以我要让你多体验一会生死之间的恐惧，希望你来生当个好人吧！”
　　阿财的身材更为高大，挣扎的世间更久，但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吐出了最后一口气，闭上了怨毒的眼神。
　　接下来就是将现场布置好，莫要让官府刑房的老手看出破绽来。
　　阿财身材高些，正好可以将板凳放到他脚下，而阿旺个子矮小，需要垫在桌子上才能够得上，于是他先将两人沾满泥水的鞋子分别在印在桌子和凳子上，再给二人穿上，将桌子和凳子摆出踢翻的状态。
　　他又想了想，把两扇窗户打开，晚风吹来，使空气充分流通，让屋内不再残留奇异的迷香味道，嘴里还轻轻的哼了一句：“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