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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宇冬依旧在春天,也依旧在初晨。
下完雨的初晨。
许是因为江南的石板受不住大雨的洗礼,江南的雨就成了细腻的绵雨。
江南的雨不仅细,而且还是断断续续的,在下雨后总会在各地扬起一段朦胧的雾。
倘若你听到有人说江南的景色不好,你一要问他是不是在春天,二要问他下没下雨。
要是两个问题他都摇了头,那你可以替他伤心难过了。
一个人到江南时未逢春色而又未逢雨后,那实在是遗憾的紧。
人若到了江南,便不由自主地走向杭州。
人若到了杭州,便不由自主地跑向西湖。
可宫宇冬却是要出城,因为他正在押着镖。
宫宇冬出杭州城押镖,却是为了在杭州城待下去。
世上到底有多少人和宫宇冬一样,出城是为了在能城中待下。
按理来说,宫宇冬出杭州城应当和他进杭州城一样,不能被人注意。
可他没有,因为没有必要了,他知道已经有几十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引人注意的地方倒真不少,可都是江湖人能注意到的。
普通人能看到宫宇冬什么呢?
在江南,论俊俏,一条街上总有比宫宇冬俊俏的人。论衣服,宫宇冬的衣服也算不得鲜明。
能让一个普通又陌生的人注意到的人,他的人和衣服一定非常漂亮。
江南盛产美人,同样也产漂亮的衣服。一条街上的风光,非常值当人看上几眼。
宫宇冬也是男人,所以他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但也仅限于看两眼,因为他好像从哪里看到过一条道理:
江湖上最不能招惹的,就是乞丐、僧人、道士和女人。
因为这几种人能行走江湖,不是有浩大的背景,就是有非凡的能力。
这种人,你既不能找他们比武,也更不能找他们喝酒。
世人大概也是知道这道理的,所以只管擦亮了眼睛看这种女人。
男人的眼睛,难不成是为了专门看这种女人而长出来的?
宫宇冬觉得,在某些时刻,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不比盯着美人的少。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的眼睛,都是喜欢盯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的。用眼睛盯着宫宇冬的人,当然都是江湖人。
雨雾环绕于人的下摆,不愿再升上去,它难不成也讨厌江湖人的眼睛?
宫宇冬又到了西湖,他实在太爱西湖了,明明有近路,却又要再绕一圈来到西湖。如若不是有事在身,他宁愿多走二三日。
可他现在有事,所以即使再舍不得西湖,他也得走开。
光走不行,他还得用工具。
江南水多,所以在城内没有办法骑马,宫宇冬只能坐船。
宫宇冬望向湖边,听湖水叮咛,更觉心中畅快无比。
宫宇冬向湖边走,还未见船客,就见一队队的人挤在一无篷的船艇边。
为何是一队队的人,因为他们分成好几团,始终融不成一大团。他细望船上已坐着几个人,想道,原是争船的。
既然是有人争船,那宫宇冬这个后来者就更没有必要争了。
那船已经启航了,拉走了一批人,看表情,他们并不高兴。
如果一个人通过争吵才上了船,那他保准不会很高兴。
船走后,那几队人坐在一边,还是分为几团,分得挺远,宫宇冬离他们更远,远到可以把宫宇冬单独分到一组。
渡船的人很多,船也很多,更何况这是在江南,马上有新船来了。
可还是只有几个人可以上船。
这次那几队人没有争吵,而是一队人分别上一个人,一队队的人硬是被拆得支零破碎。
这看起来很滑稽,但很有用,至少能让他们停止争吵。
江南的船是很多的,很快就轮到了宫宇冬。
此时,那几队人也分别各剩了一个人。
宫宇冬便和他们这些拆开了的“一队人”上了同一条船。
船上的人很少,把所有人都算上,一共只有七个人。
可船是件不小的船,拉客的船一般都比较大,所以宫宇冬坐得很舒适。
其他人也很舒适,因为他们之间离得比较远。
船家可能是觉得宫宇冬坐得最舒服,对他说道:“这位相公在想什么?”
宫宇冬在闭目养神,道:“刚才在我前面的,有好几队人。”
船家道:“坐船的人总是很多的。”
宫宇冬道:“的确,而且很急,我着急渡湖,他们也急。”
船家问道:“那他们怎么解决的?”
宫宇冬道:“不管一队人全去了,其他几队人肯定都会不愿意。”
船家叹气道:“所以一队人只能上一个。”
宫宇冬道:“所以这艘船上的人,都不敢相互信任。”
船内很平静,船外面水波漾漾,湖水愈发清绿。
船家摆弄着的长竹竿慢慢停住了,船家呵一声:“收渡银。”
宫宇冬随口问道:“多少钱?”
船家冷冷道:“一千两。”
死一般的平静,只剩下船划过水的声音。
宫宇冬在等其他人的动静。
谁知船上的几人,每人都掏出一千两来给船夫。
船夫何偿不是在等其他人的动静?
现在一船的眼睛都在望着宫宇冬,包括宫宇冬自己。
宫宇冬望着自己的衣服,道:“我这身衣服也就二两银子,你指望一个穿二两银子衣服的人付一千两?”
船家轻篾地望着他,道:“没有钱,用物也行。”
宫宇冬无奈地笑道:“同样的一句话,一个穿二两银子衣服的人,怎么会带着值一千两的物件。”
这时,人堆里响起一个声音:“这位大侠身上的东西,可不止一千两。”
宫宇冬道:“我身上的东西,可不一定是我的东西。”
宫宇冬望着船家,道:“假如是我的东西,我还可以送与你,给你结个朋友。”
船家冷笑道:“这位大侠可以向东西的主人解释,大侠要是嫌脸上过不去,可以去主人家自刎谢罪。”
宫宇冬笑了,道:“我可以不坐这躺船不?”
船家道:“不行,船已经到湖中间了。”
宫宇冬望望四周,道:“确实到湖中间了,附近都没甚么船了。”
船家恶狠地说道:“所以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宫宇冬纵声大笑道:“既然没人知道,那就不妨大笑几声。”
宫宇冬实在太喜欢笑了,也许是因为宫宇冬笑起来的样子不难看,所以他爰笑。
船家道:“这个大侠如此大笑,是不是想到了些方法。”
宫宇冬渐渐止住了笑,道:“如若不是因为我带着东西,那我真打算跳下去。”
宫宇冬对那边的几人说道:“可我觉得各位应该都会游泳,毕竟都是刻意来的。”
那边的几个人早已经站了起来,像是真要整治一个欲图逃票的人。
宫宇冬道:“而且船比人游得快多了,所以你们一定能追上我,我担心你们会于心不忍,将我捞上来。”
那群人中响起一个声音:“有人落水,我们能不捞?”
宫宇冬笑道:“那被捞上来的人,还用付船钱么?”
船家已经不耐烦了,道:“救人是救人,收钱是收钱,并不是一码事。”
宫宇冬又长笑了一会儿,待到笑容收起,他缓缓说道:“你们是我押镖路上碰到的第一队敌人。”
“所以我打你们时,会比打其他人时要狠些。”
“不是跟你们有仇,只是单纯为了杀鸡儆猴。”
“我最烦有人不停地骚扰我,所以我要打就大打一场,然后美美的睡一觉。”
船家道:“死人有的是时间睡觉。”
那边的五个人比船家更不耐烦。
宫宇冬叹气道:“看开我真是押了躺大镖,竟引地如此多的帮派来劫镖。”
宫宇冬明白,自己已成了猎物。
如若是一群狼围住了猎物,他们完全可以以逸待劳,等猎物体力耗尽。
可这是狼,虎,狮,熊组成的队伍,组在一起,不打架就是好的了,等待猎物?谁不想抢先吃个大饱。
但是,能被狼虎狮熊联合捕捉的,不会是寻常的猎物。
宫宇冬眼睛轻扫一圈,他不看人,看武器。
两把剑,一把刀,一杆枪,一个空手。
那空手之人,相必是一手暗器。
当然,还有宫宇冬身后那船夫的一条竹竿。
率先忍不住的是拿刀那人,手中刀已向宫宇冬斩来。
在其他人眼中,宫宇冬很慢,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他的残影。
宫宇冬的左手,已经死握住了拿刀那人的手。
那人手掌吃痛,手中利刃落地。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宫宇冬右手握着的那团黑布,顺势击在那人胸上,那人便昏晕了过去。
宫宇冬将手中黑布掀开,亮出那把两尺六的铁锏。
又有两柄剑刺来,一柄剑急迅,一柄剑狠辣。
宫宇冬以进为退,他身子很慢,锏在手中的速度却极快。
如若两人之剑是一起练的,那在这伸展不开的船内,他们完全可以把宫宇冬的招式封得滴水不漏。
可他们完全没有配合,甚至还互相阻碍,宫宇冬一柄锏就将两人的剑封死。
不出几合,两人就被宫宇冬击倒。
不等宫宇冬换口气,只听“嗖”一声,一朵银花破空而来。
此时宫宇冬感到后脑一阵寒意,低头用锏挡住面前的银花。
回首便看到船夫的竹竿,方才是他出手。
船夫双手横握竹竿,竿另一头对准宫宇冬。而宫宇冬的身前,那个握枪的人,也将亮银的枪头摆向了宫宇冬。
身前身后两杆长兵,旁边有人暗器辅助,还是在落脚处少的船内。
这种情景,换作“七大剑派”任何一个掌门,也得坐在那里思考后事了。
两柄长兵几乎在同时出手,杆飞枪起,枪风顺势而动。
宫宇冬侧闪在一旁,滑过枪杆之弧,提锏越杆。
长兵破空声中,夹杂着一阵刺鸣声。
宫宇冬的一只手舞锏挡杆,他的另一只手便如一堵墙,将几十颗银星尽数弹落。
然后他这只手就像奇迹般握住了船夫的竹竿,另一人的枪尖袭向宫宇冬的腰,宫宇冬舞锏猛击枪杆,那人的手便握不住枪了。
使锏者的臂力和腕力需力大天比,但想要一只手夺去两只手的竹竿,还是痴人说梦。
谁知宫宇冬从竹竿一侧滑过,握住竹竿的那只手不断向前。
宫宇冬转身一脚撞向船夫的肚子,船夫立马就飞出船身,落入水中。
宫宇冬用脚挑起竹竿,手中舞动的锏还挡住了几点银星。
他提竿将使暗器的人扫下船,使长枪的那人重新握起长枪。
才二三合,那人就被宫宇冬找到了杠杆,挑住了他的枪。
兴许是因为刚才被震掉了枪,那人倒很硬气,将枪看作命般,死不松手。
于是被挑飞的不只他的枪,还有他自己也落入了水中。
眨眼之间,六个人,三人倒地不动,三人落水。
水中那三人瞪着眼睛望着宫宇冬。
宫宇冬提着竹篙,笑道:“如若需要打捞,一人五百两。”
那三人拼命游向宫宇冬,可船是要比人快的。
宫宇冬忽得不笑了,因为有东西比船更快。
比船更快的,当然不是人,是更快的船,远处的四条船。
宫宇冬早应该想到的,一队人要是敢分开走不同的船,那他们就一定有办法再重聚。
宫宇冬一定是快不过他们的,四条船其中的一条船正游往落水三人的地方。
这时,宫宇冬看了眼船上昏着的三个人,笑着大喊:“这几位客人晕船了,还好尚未晕死。各位是来接人的吗?”
他发现三条船上已有人急得大喊。宫宇冬明白,各个船上都有不同帮派的人。
宫宇冬笑着将三个人扔向河中的三个方向,其他的三条船就连忙游了过去。
宫宇冬见四条船都已偏离,提起劫下的竹篙,不再停留半分。
清阳微照,湖水泛绿。宫宇冬听风声稍稍,长蒿点水,船便渐渐消失于众人眼外。
待到四条船追到宫宇冬的船,船已靠岸,船上已没有人更没有什么镖。
宫宇冬已至岸上,跑远,他开始笑,笑得弯下了腰。
行在江湖,只有脚碰着岸时,才能落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