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丈尸 二

　　宁安街，离红楼春馆不足五十米的地方，京都府衙借调过来的士兵和衙役将整个现场围了起来。四周被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方多病到时，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京都府尹任清正在现场等待宫中派人过来，如此大事，宫中必会派人出来接手。为官多年，他早已摸清官场套路。此次事件，无论是否查清，他这官职怕是都要降一降了。
　　看到方多病进来，任清立马上前行礼：“参见皇夫，下官已经派人保护好了现场。就等皇夫来了再请仵作验尸。”
　　“现场可有什么人？是谁报的官。”方多病问。
　　“并没发现任何人？尸体是早上巡逻的士兵发现的，因迎接西拓使臣那天他们有负责护卫，所以一眼认出尸体乃是西拓太子。”任清低头回答。
　　“附近有查出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没有。”任清将头低的更低。
　　“行啊，你负责的京都之内出现他国太子被杀之案，你却一问三不知，该当何罪？”
　　“下官知罪。”任清跪地称罪：“下官已经命仵作待命，请皇夫息怒，先查案要紧。”
　　方多病瞧了瞧这京都府尹，心下觉得这人不该叫任清，应该叫任精才对。
　　“起来吧。让仵作过来跟我一起验尸。”
　　一丈有余的白布揭开，方多病才看到整个尸体几乎被拉成一根线，若不是那颗头颅能认出来是西拓太子，他都会怀疑这并不是人的尸体，而是某种未知之物的尸体。
　　整个尸体除了头骨还完好，身上其余骨头尽碎，揭开还附着在尸体上的衣服，能看到整个腹部的皮肤被拉扯的几乎透明，能透过皮肤看到里面深色的内脏。即使碰到过玉楼春的分尸案，此时，眼前的场景还是让方多病感觉胃里翻腾。
　　强忍住不适的感觉，方多病问仵作：“可验出人是何时死的？”
　　仵作回道：“禀皇夫，尸体被拉扯至足一丈，应该是短瞬间极大的拉扯力导致的，尸体除了头骨，其他骨头皆碎，但尸体上却无碾压痕迹，小人也不能判断出太子是因何骨头全碎。并且太子的头部与脚腕处皆有捆绑痕迹，小人猜测，应该是凶手为了拉扯尸体所为。另外，根据这尸体上的尸斑状况，小人判断太子应该是死于昨夜子时三刻左右。”
　　“子时？刚过巡逻时间。凶手特意避开了巡守时间，看来早有预谋。”方多病问：“还有其他发现吗？”
　　“皇夫来之前，小人曾将银牌放入太子口中，刚刚取出来时，发现银牌变黑，小人推测太子死前曾中过毒，只是小人验不出来是何种毒。”
　　“任清。”方多病叫道。
　　“吩咐下去，这里就红楼春馆一家妓馆，派人去向里面的人问问，当日西拓太子是否去过？如去过，几时走的？还有，昨夜她们可有听到异常响动。”
　　“是，下官这就派人去问。”
　　“让开，让开。”西拓的将军羊舌勇，副将君悦，及使臣闻人靖带着一队西拓士兵闯了进来。
　　闻人靖看到西拓太子头颅的那一刻，顾不得场面有多么令人恶心，跑过去抱起西拓太子的头颅，一张皱如枯树皮的老脸哭的眼泪都来不及滑进褶皱处就掉落在西拓太子的头颅上。
　　羊舌勇与君悦除了脸上的皱起的眉头，倒也瞧不出多少情绪。
　　“皇夫殿下，我国太子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于贵国，还望贵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羊舌勇躬身向方多病行礼。
　　“本殿问你，西拓太子为何昨夜不在四夷馆，而是出现在了这青楼楚馆附近，你们作为太子护卫，难道都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出的门？”
　　“这”羊舌勇一时没答上来。
　　君悦开口说道：“昨夜戌时，我与羊舌将军护送太子回房后，太子便吩咐我们回去休息。亥时的时候我不放心，便又去太子房门前查看，守卫说太子并没出去过。殿下如果不信可以去问四夷馆门口的大熙侍卫。”
　　“我自是会去细问。你们先回去吧，西拓太子的尸体我会命人好好处理。”
　　“敢问皇夫要如何处理。”闻人靖听到太子尸体，终于哭够了，起来俯身询问。
　　“自然是做好防腐措施，选幅上好的棺材。等查出真凶，再交由贵国处理。”死都死了，尸体查案还有用，暂时不能交给他们。
　　“皇夫殿下，我西拓虽是小国，但也有国之尊严，太子殿下已经死于贵国，我决不允许他的尸体还要受贵国侮辱。”闻人靖说道。
　　“那闻大人，你想怎么样。”方多病问。
　　“自然是按照我西拓国丧礼，为太子举行天火葬。”
　　方多病气笑了，太子才死，凶手还没抓到，这个闻大人就要按照西拓礼举行火葬：“莫不是太子是你杀的？这么着急举行火葬，烧掉尸体毁灭证据。”
　　“你你你”闻人靖气的手都抖了起来：“想我闻人靖一生忠君爱国，竟遭此污蔑，我愿意以死明志。”说完，抽出旁边羊舌勇的佩刀，横在了自己脖子上，就要自尽。
　　方多病没见过如此轴之人，情急之下，运气甩出打掉他的刀，思索着该怎么说才能让这老榆木疙瘩妥协。
　　“闻大人切莫激动。这皇夫说的有理，太子死因不明，尸体确实是重要证据，如因礼就焚了尸体，我想贵国太子泉下有知，会死不瞑目，难道闻大人想让凶手逍遥法外，让贵国太子含恨黄泉吗？”人群后面突然传来的声音，直到他进来，众人才看清是晋王。
　　“我国礼不可废，太子尸体不可辱，要是你们一日查不出来，我国太子难道一日就不能按礼做丧？”
　　“闻大人，不如各退一步。二皇子已经进宫求女帝陛下，女帝陛下答应三日内必会找出真凶，如找不出来，则按照贵国丧礼下葬。陛下派我与皇夫同查此案，若三日查不出，本王愿一命还一命。”
　　看着晋王言辞如此诚恳，又是二皇子与女帝命令，闻人靖只好妥协。他又去西拓太子的尸体旁，磕了三个头，便领着西拓的人离开回了四夷馆。
　　“晋王，三日查不出愿一命还一命这是你自己说的吧？”方多病问。
　　“是，如今情势，大熙无理在先，要让这些小国人妥协，是得给点狠的甜头。”
　　“可你这拿命玩，要是三日之内查不出......”
　　“无妨，一直耳闻皇夫与李神医的查案之名，小王这条命就拜托二位了。”
　　方多病与晋王接触并不多，不过，见他如此以命为赌，倒也是个颇具魄力之人，于是便想同邀他一起去找李莲花，毕竟事关他的性命。
　　“晋王，既如此，那你便与我一同去找李莲花，相信我们三人联手，三日之内必定能查出真相。”
　　“嗯嗯。”
　　好不容易悠闲几天的李莲花，瞧见方多病带着晋王一共来了莲花楼，便知道又不得闲了。
　　“来啦。”
　　方多病点头：“西拓太子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你今日来找我，不会是想我跟你一同去查案吧。”
　　“当然了，我们是最佳拍档。”
　　“可我觉得的如今的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事关晋王性命，时间有限，多一个聪明人多一份保障。”
　　晋王开口：“还望李神医能帮忙一起查案，救小王一命。”
　　李莲花上下打量这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上次见他，他身体明显虚弱，如今竟瞧起来竟是康健许多。
　　“怎么会跟晋王的性命扯上关系？”李莲花问。
　　“西拓使臣要求按照西拓礼焚烧遗体，皇夫认为尸体有重要证据与线索，不同意，小王以性命担保，三日内必查出真凶。”
　　“晋王殿下真是豁得出去。”李莲花笑言。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还请李神医出手相助。”
　　“是啊！李莲花，别磨蹭了，快点走吧。”方多病说完，扯着李莲花的袖子，拉他出了莲花楼。
　　“哎呀！毛毛躁躁的，你放开，我自己走。”
　　三人到了西拓太子的棺椁前。
　　李莲花看着一丈长的棺材傻了眼，心想这西拓人这么排场，连棺材都要一丈长。
　　方多病打开棺材，李莲花瞧了一眼，瞪大了眼睛。
　　方多病会意，解释道：“发现尸体的时候就这样了，除了头骨，其他骨头全碎，据仵作验尸，死前中过毒，但他查不出来什么毒。”
　　李莲花揭开尸体上的布，摸了摸胳膊、腹部及腿部，这种能令骨头尽碎，身上却无碾压痕迹，让他想到一种功夫——空山震。
　　空山震，关西五虎堂的独家内功。
　　李莲花又翻了翻西拓太子的头，发现他的颈侧有两个细小的孔，似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看完了，走吧。”
　　“去哪里？”方多病问。
　　“四夷馆，西拓太子的住处。”
　　三人到了四夷馆，进了西拓太子生前所住的房间，四处查探起来。
　　自从西拓太子死了，京都府尹便派人将这间屋子看守起来，因而已经几天没有人进去打扫，房间内的桌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李莲花看到寝室的桌子上有一条长长的线状物，因为灰尘的原因，在桌子上显得分外明显。他伸出食指想将线状物粘起来，发现并不行，就拇指跟食指并用，想将桌子上的东西拿起来，奈何那线状物太脆弱，竟断了。
　　李莲花将拿起来的半截线状物凑近眼睛观看，竟然是红色的，他又看了一会，他才猛然觉察出，这类似丝线的线状物好像是蜘蛛丝，而且红色的蜘蛛丝，只有赤背蛛才有。
　　“方多病，这四夷馆的房间多久打扫一次？”
　　“这个恐怕得叫这边管事的官员过来问问了，我也不清楚。”
　　“这个我问过”另一边的晋王说：“四夷馆是接待各国使节的重要地方，为了彰显大国威严和对使节的重视，每日都会派人打扫各个房间。”
　　“包括房梁？”李莲花问。，
　　“包括。但是如果房间有使节入住，为了不打扰来使，一般都不会再打扫房梁上面。”
　　“看来晋王殿下做了不少准备。”
　　“李神医说笑了。神医如此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哦，我只是奇怪，既然每日都有打扫，为何这房间的桌子上会有蜘蛛丝。”
　　“可能不小心从外面跑进来的，夏季多蛇虫鼠蚁，这四夷馆院子里又种有许多大树，有蜘蛛也很正常。”
　　李莲花拍了拍手：“或许是吧。”
　　李莲花飞身上了房顶，发现上面有一处的灰尘比别处略薄了一些。
　　跳下房梁，李莲花问：“这太子住处的看守是西拓人吗？”
　　晋王回道：“是西拓人，使节入住四夷馆后，每个国家来使所住的地方，皆由该国自己派二个守卫把守。大熙的士兵一般是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在馆内巡逻。四夷馆门口会有两个大熙卫兵看守，四周自馆门口每隔五十步便设一兵士，以便护卫。”
　　“那事发当晚，士兵有没有说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晋王摇头：“士兵回报当夜未有外人闯入，也未见西拓太子出去。”
　　“这就奇怪了，这西拓太子一个大活人，除非他自己走出去，否则要想把这么一个大活人从守卫森严的四夷馆带出去杀了却一点动静没有，几乎不可能。”
　　方多病完全插不上话，这些年，他在朝堂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找李莲花，剩余的要么回宫陪昭翎，要么回家陪陪爹娘。方多病叹了口气。
　　“小宝，你怎么了？”李莲花听到方多病叹气，担心的询问，这臭小子很少这般。
　　“奥，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太子那么大个人，如果他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去的呢？”
　　“光明正大？怎么讲?”晋王问道。
　　“我们还是传西拓守门的守卫和四夷馆门口的守卫来问问，或许会有些线索。”方多病说。
　　“好。”晋王打了个响指，就见一黑衣跳下房顶，朝晋王行完礼就领命去传人了。
　　“晋王弟，你这护卫不错，倒省了我们许多力气。”方多病瞅着晋王随从远去的身影。
　　“我自小体弱，扶风是父王留给我的，自小跟我一起长大，保护我的安全。”晋王眼神透漏出哀思。
　　方多病多少了解一些晋王的事，知他此刻定是思念故去的老晋王，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刚好看到扶风领着四个侍卫过来，便说道：“他们来了。”
　　扶风将人带到，便又隐去了身影。
　　“西拓太子遇害前一天可有什么人去过西拓太子房间？”李莲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