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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城东,石板桥上。
狐裘男子与灰衫男子漫步而行,身后一头碧驴跟随,积雪在二人脚下簌簌作响。
“先生真是土地?”
“你觉得我不像吗?”
“应该是个老头子才对吧。”
“为什么一定要是老头子?”
“那个,话本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
……
两人都没有刻意加快脚步,随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一会便出了文渊城。
直至城外小丘上的一颗大柏树下,两人停了下来,陈川此时体内灵气已经吸纳了约莫三分之一,碧潭青山也恢复了过来。
“既然先生是本县土地,那为何这妖孽在此害了多条性命却不见你出手呢?”
望着灰衫男子那灰蒙蒙的眼眸,陈川此时的语气已经不似之前一般平和。
灰衫男子便是那天崔山山神庙内与紫袍城隍交谈的文远县土地,任公子。
任公子好像已经猜到了陈川会有此一问,手中桃木杖一指连绵崔山,“陈先生仙法高绝,定然是来自某个洞天福地,可知这宋州一地有座崔山,而这崔山之上有崔山君吗?”
陈川心道,怎么又是崔山君?
“略有耳闻,还请先生明言。”
任公子右手衣袖一挥,柏树下便出现了一张石桌,两片毛毡,上有瓜果一盘,油灯一盏,酒炉正沸。
“陈先生,请!”
“请!”
灯火微动,白雪漫野,青柏伫立,两人相对而坐。
……
此时不远处的官道上正有一众客商驾车慢悠悠地往文渊城门处走着。
其中一名年轻的客商正打量着四周雪景,突然看到不远处有火光摇曳,于是驻足观望。
“哎!崔叔,你们看,那里有人哎,怎么大雪天的晚上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喝酒啊?好像还自言自语着什么。哎~哎~你们看,他还冲对面举杯,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名叫崔叔的中年男子,看到这一幕,赶忙一巴掌打在那年轻客商头顶,骂道:“胡说什么呢?快走,快进城!”
众人顿时加快了速度,疾驰的马车在雪地上隐隐有要失控的预兆。
等进了文渊城,年轻客商忍不住埋怨道,“我又没说错,一个人雪天大半夜的在那喝酒还对着对面举杯,不是傻子是什么?”
中年男人沉声说道:“什么傻子?你口无遮拦,惊了鬼神,我们都得陪着你一起遭殃!”
……
“文远县属宋州,而整个宋州只有一名城隍,先生可知为何?因为这宋州有崔山君,一座崔山便足以镇压整座宋州,让那些魑魅魍魉不敢近前。”
任公子提起酒壶给陈川斟满,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陈川同举酒杯,满杯饮下,竟不觉苦楚辛辣,只感到腹中一片温热,周身灵气运转更加顺畅。
“这崔山君不过一地山神,如何能有如此的威慑力?”
任公子闻言莞尔一笑。
“任某是晋武帝八年的进士,因积劳成疾死于文远县令的任上,后被朝廷册封为文远县土地,受一方香火祭拜数十年,才成此香火神位,距今不过一百五十多年。而崔山君,其崔山正神的地祇神位,年代久无可察,据传大周神孝文皇帝时就已经是崔山正神了,距今已经一千多年。”
陈川此时听闻崔山君有一千多年的岁龄,还是忍不住感到震惊,怪不得可以一人镇压这宋州一州的鬼神。
“那这与先生见死不救,纵容妖魔祸乱文远有什么关系呢?”
陈川自斟自饮了一杯,语气依旧不善,心中闪过一堆白骨和那两名被剔肉削骨的两人。
任公子也不气恼,说道:“虽然如此说也免不了推责的嫌疑,可就在今日清晨,崔山君泥塑神像轰然碎裂,崔山百兽哀鸣,宋州一地神道气息急转而下,一些魑魅魍魉蠢蠢欲动,我奉宋州城隍请托,巡查文远县边界,倒是对文渊城内疏忽了。”
陈川心中一动,今日清晨不就是他和李山海离开山神庙的时候吗?莫非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这些人是在这一个月内陆续被害的。”
任公子闻言大惊失色,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陈先生此话当真,这断不可能啊,若是有人被妖魔鬼怪所害,冤魂不入城隍阴司,日、夜巡游和勾魂使者必然会上报赏善罚恶司主管,城隍不可能全无察觉。”
陈川只是无言地看着任公子,看得他有点发毛。
“待我唤来夜巡游一问。”
陈川点头,他也想看看这阴司鬼差长什么样子。
只见任公子手中桃木杖点向地面,“文远县夜巡游何在?”
声音未落,就看到一名长发披肩,面色苍白的黑衣男子从远处快速来至近前,黑发黑瞳幽深淡漠。
“拜见任公子和这位先生。”
男子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仿佛一架机器。
陈川点头回应。
“我记得你叫温良?这石板桥狗肉铺妖孽害人性命,你负责此处难道没有察觉?”
此时男子才似乎有些情绪,只见他眉头微皱,沉思片刻才开口说道:“回任公子,小神不曾得见冤魂游逸,更不曾闻得妖气。”
任公子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勾魂使者也没人来?”
名叫温良的夜巡游摇头。
任公子顿觉心力交瘁,崔山君才魂归天地不过一日,安稳了数百年的文远县就怪事频频,他这一方土地有些失职啊。
“温良,你速去禀告宋州城隍,说文渊县遭妖物袭击,死伤十数人,不见冤魂,不闻妖气,望城隍大人急察此案,遍巡宋州,我担心不止这一处如此。”
温良施礼告辞,“小神领命,拜别两位先生。”
话音未落,温良黑色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陈川心想,这阴司鬼神除了不似人气血旺盛,其余也并无什么区别。
任公子长叹一声,“崔山君在的时候不觉有什么,如今山君魂归天地,这宋州就变得乌烟瘴气。”
陈川心中一惊,问道:“不过是倒了一座泥身塑像,任公子怎么就断定崔山君已经死了呢?”
任公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川,“先生真不知晓?我们地祇神一身修为和寿命全来自民生香火,本来崔山君度过数个王朝更迭之后,到如今晋朝就基本没什么香火祭拜了,如今金身碎裂,崔山哀恸,如何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啊?”
陈川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直充什么仙府高人,如今连最基本的知识都不知道,丢人丢大发了。
“修行一道,吐故纳新,调和阴阳,穷究天地至理,任公子何必抱残守缺呢?崔山君未尝不能于五十大道中求取一线生机。”
陈川用一种超然的语气说道,面色淡然,手中酒壶又为两人斟满。
任公子闻言精神为之一振,“先生莫非认为我们香火地祇也能挣脱人世禁锢,重获自由之身?”
陈川心想,我就是装一下,不然不得被你小瞧了,至于崔山君还活没活着,我咋知道,还有人喊我叫崔山君呢。
陈川心中吐槽,面上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言语,举杯示意。
推杯换盏,灯火摇曳,一杯杯美酒入肚,一神一仙都有了些醉意。
“任公子!”
“嗯?”
“我送你一首诗!”
任公子开怀大笑,“我可是进士及第,一般诗文可入不了我的眼。”
陈川也哈哈大笑,“人间只知任进士,而我知任公子!”
“飞光飞光!”
“劝尔一杯酒。”
陈川举杯,任公子笑而举杯,同饮而尽。
只听陈川继续吟道: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任公子听到此处,内心澎湃,心道陈先生何等气量,何等修为,竟有如此伟愿!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武帝茂陵多滞骨,晋朝梓棺费鲍鱼。”
陈川一口饮尽壶中酒,喊出了这最后一句,冲任公子微微一笑,便倒地呼呼大睡起来。
任公子听到那句“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只觉一道电流自上而下让他忍不住猛地起身,看着倒地而睡的陈川怔怔无言,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流下。
此时天空乌云散尽,月光如水,映照着漫地白雪,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