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法破局

　　南市方家
　　方家的名头到底是怎样传起来的，钱方圆不知道。因为他并不是南市人，近百年正好是动乱变局，钱方圆也随着一些人到处躲避，所以世俗之中这些人物兴衰，他倒是不是很了解。以往南市名门，他倒是认识一个姓谢，传自明清，不过用的青铜罗盘，只相过三个局就瞎了，犯了忌讳。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不过三十来岁，拄着跟青黄竹竿，自称谢瞎子。
　　往前推到上面四五十年代，他还是混百家饭的，也不敢问风水之事，就是单单的要，也不会什么技能。所以也算惨淡。钱方圆游迹四方的时候带着身边的女子，顺江而下，到了南市的时候，她说进城看看。不过走了十来里路就在道边看到昏死过去的谢瞎子，随身干粮给了些，算是救了一口气，之后在南市行走，也都是谢瞎子张罗。
　　其时，在南市安置房产，给定下一处房屋算给谢瞎子答谢。谢瞎子不收，说着，“自己早该命断野道，是钱方圆渡气相救，如今也差不多到了时辰。”
　　钱方圆也没有在意，多年兴衰，他倒是看淡许多，静待下文。谢瞎子接着说到自己谢家一门相风水的法门，向来是看破不说破，遇事只能说一分，但是自己年幼成才。第一次是太爷过世，其时年不过十三，看见谢门将亡七八，于是给大人说了解局之法，其后谢家十年中兴却不想瞬息灭落，满门皆亡，甚至不及当初。
　　其二是十七八岁时，天下乱象已定，强演风水召了个迷局，保了南市三镇一乡，其后也不过十年，竟然连累南市三镇一乡无数人。
　　这才明白风水更迭，更合乎命理，改一方格局，一时气运简单，但是天命难改，能者百年十年，弱者三五日夜。知其乱象生，却不能止，这门学问却是真如风水般一如无物。行到年届三十，片体生疮，双眼昏花，口舌腿脚皆是不麻利，真就恍惚过了百年阳寿一般。
　　他并没有说过第三个局是看的什么，又做了什么解局之法，单单聊起以往颇为感叹。钱方圆听着看着也多少横生一些伤感之念。谢瞎子离世前给钱方圆十几页谢家相术残本以表谢意，之后离开南市。那个年月，每天不知有多少人悄无声息的死去又有多少人出现，钱方圆也一直没有再见他。他寿元至此，想来也活不长久了。
　　谢瞎子留下的十几书页，不过千百来字，讲的是看墓地和宅院的部分，虽然是一直留在身边，其实也比较粗浅，算不上有什么玄奇，但是日后却是让钱方圆每每有些名目去看相算命，多了些度世的学问。
　　和方家的交际也是至此而起，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谢家相术确实有些名堂，几番遇见方家的人，都能有些许点睛之处，倒是混了个先生的名号。
　　话到这里，对于方家，其实虽然算是旧识，但是方家当家的方老头混世油滑有余，多是不讨好，其子方清远算得上方家中兴，相术一门哪怕是只言片语也确实比钱方圆这个半路出家的人好上许多，其人多城府，但是为人也算爽利，真正让钱方圆挂怀的是方家孙子辈，方寻。
　　方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好与钱方圆身边的小姑娘一般大小。当年的小瓦房边，钱方圆与她命脉相生相通，但是她却一直少言寡语。钱方圆也只是单单知道她是这山野间的伥鬼，至于其他的，他却是一概不知，关于这些事情，初始，钱方圆还几番折腾，但是时光荏苒，身边的几个亲友一一远去，加之时值动乱，钱方圆也是到处奔走，百十年下来，容颜不改之外，竟然也不曾和她亲近半分。
　　而这一切的变局便是在南市遇到方家这方寻，其时方寻还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模样。闹市之中她和钱方圆正在买些杂物，方寻一家坐着小车路过，她莫名的对着钱方圆耳语一句，“记着我的名字，我叫李雅。”话音刚落就瘫倒在地。钱方圆猝不及防，放下手中的杂物，摸了摸她的脉象，探了探她的鼻息，哪里有半点气息，这一幕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的小水塘边，虽是时间地点皆不相同，唯独这仓皇无措却是一般无二。
　　钱方圆手足无措，那开到路口的小车却停了下来，那个孩童模样的方寻快步走近，探了探气息，在她额头虚点几下，手指平白渗出一滴血，滴在她的额头，“带她到方家，三天之后，她自会醒来……对了，我叫方寻。”
　　这是第二次钱方圆对自己的认知有了新的认识，恍惚之间，钱方圆感觉自己怀里的李雅和眼前稚气的方寻似乎与自己虽然近在咫尺却相隔万里。钱方圆住进方家的第三天，三天两夜，不眠不休，到了第三天夜里，钱方圆还是睡着了，等到天色渐亮的时候，怀里的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已经变成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童，若不是问她的名字时，她脆生脆气的说着“李雅，二字。”钱方圆还以为是方寻夜里偷偷把她给换了去。
　　这其间的离奇似乎随着李雅的莫名变化而终结，方寻并没有再来探看，方家一门也待钱方圆客气有加。到了方清远和方镜远两父子回家时，钱方圆还能与他们模棱两可的论几句风水学说。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方镜远倒是对钱方圆更加尊敬几分。方家孙辈的方寻自那以后少有来往，似乎是被父亲方清远带到远方学堂读书去了，在方家，自己与方镜远这个老一辈倒是走得近些。
　　只是言谈之外，方家人似乎并没有方寻一般的鬼怪神奇。隐隐之间，方圆也感觉与他们亲近许多，远不如李雅，方寻一般隐隐的隔阂。其后十来年间，钱方圆也在南市有了新居所，李雅逐渐长大，似乎一切如常，那奇异的方寻也少有再见，钱方圆似乎也没有什么机会去问询些什么。
　　李雅日渐长大，倒是与寻常孩童无二，对于钱方圆也亲近几分，几次跟着钱方圆，方家人一起出门看风水，也有几分灵气，但是也一直拘谨许多，今日却是突然开口说到那处修不好的机场的危局，如何不让他惊讶几分。
　　第二天，钱方圆少见的主动联系方家主事，方镜远老先生，谈及想要详谈那处机场的变故。果然不过一两个小时，钱方圆就被接到了南市城郊。
　　一夜不见，方老先生似乎一直在这守着，他本来就是个人精，对这方家一门吃饭的本事倒是忘了差不多了，方家的后辈也没有过来的意思，不知是方老先生没通知他们还是另有事故。这地方就他一个人，随便怎么熬也难有解决的办法，眼见钱方圆来了，紧皱的眉头都似乎松了几分。
　　“我们说好了，我帮你这回，你忙完这里，不要再来掺和了这事了。”还不等方老先生开口，钱方圆却是径直走到他面前，开口说到，虽然话里没有丝毫尊敬，但是以往被这人精玩弄过不知多少回，也早就不吃他这倚老卖老的路数，当下也自顾自的展开工程图，走到开阔地方。
　　山谷之间，钱方圆看着两边的山壁，一时却少见的表情凝重。事实上，他并不是苦于没有办法，事实上从他决定来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这个办法并不是他自己这么多年结合方家风水一门想出来的，而是当年看破三局风水的谢瞎子留下的十几页残页之中留下的办法。更加巧合的是，那十几页残页除了三五页是寻常风水，另外的十来页全是讲的这两山困水之局。
　　恍惚之间，钱方圆似乎感觉到隐隐有些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前引出一条路，而可怕的是，自己并不知道这路通往何方。
　　谢瞎子留下的残页关于两山困水局的讲解并不出彩，两山困水局一般并不在墓地或是宅邸，而是一方风水的格局。困局，钱方圆并不少见，大多是居家摆个花盆，假山，留个财气，福运，但是严格来讲，并不算困局，而是叫挡气运。真正能称为局的，动用的物件不说多大，至少也十分繁多。
　　“两山困水，断风，断水，以山压水，以水镇气，以山水镇局。”钱方圆看着两边的高山，这里地势其实算不上狭窄，甚至可以说开阔，阳光之下，钱方圆却少有的几分心寒。事实上，他也想过会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凶邪之物，毕竟自己家里就有一只百世伥鬼，但是不知是因为李雅的模样还甚是讨自己喜欢还是怎么，自己对于这些东西其实并不是十分恐惧，或许更多的还是因为这百十年来，虽然见多了奇人异事，但是其实也并没有见到多少鬼怪之类的东西。
　　“山势开阔，回风有阳……”钱方圆心中默默想着谢瞎子所留的残页，与这山谷相应，果然是十分匹配。循着残页的记载，钱方圆信步走到这困局一处，“风聚水生，山南水北，阳起丈八……”
　　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那残页所记载的东西，似乎远不止钱方圆所想的那般粗浅，字字句句仿佛就按着这山谷之势而起。
　　“把这山脊炸开，在这个地方开个洞，打到有水为之……”钱方圆随手点了点工程图上几处地方，将图递给一旁的方老先生，“这里的事儿完了，早点回家，年纪一大把别瞎折腾了。”
　　“这……钱先生果然好手段……”方老先生倒是两眼放光的看着手中的工程图，似乎没听见钱方圆的话一般。见此钱方圆却也是无可奈何。
　　“这两山困水，埋的东西应该也很深吧……不折腾，应该没什么事。”钱方圆心中一念闪过，看了看一边正和施工人员聊得火热的方老先生，一时又有些无言，随即却是信步走向车子，就要离开。
　　“送我回去吧。”上了车，钱方圆随口说到。
　　“等一下，我问问李哥。”司机小伙儿答到。
　　“嗯……”钱方圆倒是不置可否，心里暗暗想着要不要买个车，考个驾照什么的，也好过每次离开都要等别人的答复。车外，久未有动静的施工队似乎在片刻之间突然活了过来一般，机械轰鸣，不过片刻就传来几分巨响。钱方圆随意的看了看车后镜，下一刻却是猛的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远处，山脊处猛然掀起一阵狂风，所指的几个地方涌泉猛然，而最让钱方圆震惊的是，似乎随着这山水的变化，地上猛然裂开一道百米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