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魔招霸道、诡异有阴毒的腐蚀之力，魔气无孔不入，更有摄人心魄，乱人心神的种种负面效果。寻常人对抗，或用更多的天地之力消耗来阻挡，或分一部分天地之力来压制沁入体内的魔气，或控制一部分天地之力驱逐之。总之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而焦七七这招蕴含的魔气惊人，所需与之抗衡的天地之力消耗更巨，远远超出不醒时所能承受的极限。
　　但是醉酒的不醒时眼中迸射的是浓烈的战意！
　　无拘无束无挂牵，无死无生无欲念。
　　吾有一身醉，醒来是何年？
　　今宵尽欢畅，管它是何天！
　　无惧魔气，不醒时酒鬼狂态披散头发，粘连着的粘稠血液缓缓滴落，首次专注运功起来。虽然由于醉酒，动作十分怪异，却透露着一种超乎寻常的韵味，就在魔气临近之时，不醒时开口狂啸，好似要将之喝退一般。
　　“玲珑一心思杜康，酩酊一世念故乡！”
　　“人生三杯酒，酒是故乡陈！”
　　醉拳之态，状如端杯，身躯摇晃间，如虎蛰伏，奔似豹突。面对可怖魔招，不醒时挺身迎上。
　　一拳一拳直劈剑尖，周遭已经无尽魔气。吸收焦七七精血之后的魔兵无间，腐蚀之力更胜一筹，拳头上凝集的气劲转瞬被消耗，不醒时只能双拳不断轰击，不断回复。
　　然而周围魔氛骤起，魔气顺着伤口不断涌进不醒时体内，虚弱腐化着他的武体，一拳又一拳，已经分不清是醉还是迷，眼前光线忽明忽暗，不知是否还有前路，双手的触感逐渐麻痹，世界感觉越来越远。
　　酒！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酩酊大醉的酒鬼也会思念家乡，思念人生第一口酒的味道！
　　也许这算不上什么美酒，甚至有些苦涩、寡淡。但是却为一个少年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故乡的酒不醉人，而是人醉于故乡的酒。那半尺的门槛，沽酒的酒提，痴人的醇香，更是熟悉的一切，溢满心头，化作相思一杯酒。
　　没有人可以阻挡！
　　不醒时因魔气短暂萎靡的神态再次爆发出惊人的热烈！双拳虚影好似静止，醉意醉态醉拳，气势不断攀升，当拳力达到极限，一阵轰爆自两人扩散而出，各自呕红，摔落地面。
　　焦七七心神已经完全被魔性占领，受到二人对招的冲击倒地，却并没有一点痛苦神色，带着邪异的面容站了起来。而无间在握，已是躁动不安，魔器有灵，连番出手都是未竟全功，这令它感到十分愤怒。它怒敌手太过难缠，更怒操控之人过于弱小，而在魔界，弱小就是罪！它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鲜血！
　　焦七七瞬间浑身血色全无，大半精血被魔兵无间吸走，却并未见虚弱，反而魔威更甚！心神深处，一丝可怕的感觉流过，正是焦七七原本的意识。
　　此刻的焦七七满脸恐惧，痛苦地哀嚎，仿佛现实中自己受的伤痛全数反馈于此。稍倾，又转而极具狂躁，怒火中烧，不断在意识里嘶吼着“杀了你杀了你！”，紧接着又是一个婉约雅致的侍女造型，轻抚琵琶，淡看灯火。再接着眼神犀利，谋划万千，掌握生杀大权，又变得娇羞可人，直若邻家小妹，光线阴晴间又抱头痛哭，大叫救命。
　　而这只是焦七七心神一角，其余空间已然充满魔气，一个疯魔一般都她，占据这个空间！
　　现实中，魔化焦七七正酝酿极致魔招，吸收了大量血液，此招魔威非同小可。感到气氛不对的段不明连忙退之祖地外围，生怕遭到波及。
　　“天下魔主，寰宇焦土！”
　　“魔吞日月天！”
　　而应招后的不醒时，因为失血过多，酒劲退散，一下子头脑清醒了很多，强忍知觉回归伤势的疼痛感，缓缓站了起来。宿醉一般的头晃晃荡荡，回头瞥了一眼小师妹，只见玉清台急促地摇头，当下心中一惊，转身看到一个恐怖的魔气漩涡。
　　“这一顿醉酒居然没打赢？”
　　不醒时赶紧从腰间摸出另一个酒袋说道：“靠你了！”
　　随后深吸一口气，咕咚咕咚地饮下了大半袋酒。正是天麓山院第二峰的猴儿酿，比之先前的玉露汾，酒劲更上一层。美酒下肚，独特的武体宛如丹炉，迅速淬炼着酒中的精华，令不醒时即可进入状态。
　　再一次酒鬼觉醒，面对酝酿的至极魔招，眼神中少见凝重之色，原本狂暴的感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醉后的宁静。
　　几人杳杳无回音，几分萧萧无人应，一个醉汉，或者一个酒鬼，不知何谓恐惧。陶然酒鬼静默应对，周身奇功流转，竟然将魔气隔绝在外，不受魔氛侵扰，兀自原地喝着剩下的猴儿酒，一时美哉，美哉。
　　“酒来潇洒遍中原，一人独睥竹中贤。”
　　魔吞日月，无尽魔威带刺耳啸叫直向不醒时，玉清台左手指尖连连跃动，隔绝魔啸，右手画出守护符文，向着不醒时施展，默默口中低喃道：“加油啊，酒鬼师兄！”
　　水做天生灵觉，隐隐感到一股寒意黑芒若刀似剑，迅速斩向不醒时，陶然酒鬼亦是十分机警，原地一个踉跄躲过第一击。
　　“太白醉步月咫尺，雾里寻她她不知。”
　　精妙的步伐，灵巧的身法，奇思的脚步，陶然酒鬼面对数道致命魔气的攻击，犹如刀尖舞蹈，多次险之又险地避过，直教看着他的人不敢呼吸。
　　眼见魔气无功，更加狂暴的攻击如狂风骤雨而至，不仅要斩杀不醒时，更是连同地面一起破坏，令他醉步再巧，脚下难有正常的立足点，久而久之，一道道血痕逐渐从他身上冒出。焦七七手持无间，随着魔气靠近，诡异的魔招随之更加强劲，随着身上守护符文逐渐暗淡，不醒时败像已现。
　　然而醉酒当歌，不仅仅是沉默，更是胸中之火，要呐喊要拼搏，是压抑的后果，是无言的诉说！
　　“何惧他人尽痴狂，此生无憾敬酣畅！哈哈哈哈哈哈！”
　　随后无尽魔气将空间染成墨色，将不醒时瞬间吞没。片刻之后，焦七七踱步经过，不醒时眼神已经褪去了醉意，牙关紧咬，右手扭曲，无力地垂下，苍白的面色，宣告着难以接受的失败。
　　剧痛的身体难以控制，漂泊的意识更是恍惚，褪去酒鬼之态，眼睁睁看着焦七七带着一身魔气走向自己心底最珍视的人，不醒时心底嘶哑无声，难进寸步。
　　焦七七心中执念，乃是听从常天君之令，诛杀生休门叛徒！带着这最后的执念，魔引导着她堕入心海深处。忽然，执剑的右手被牢牢抓住，感受着那颤抖着的触感，竟是重伤的不醒时不知怎么，半转身想要用左手抓住那把魔剑，却只是抓住了握剑的手。
　　焦七七脸上顿时浮现一股厌恶的意思，意识空间内，在那个娇弱的焦七七上空，一个人影散发着一股骄傲和威严。
　　“孤，乃魔界君主！”
　　魔君之怒，众人只感到魔氛压力倏然变大，不醒时顿时倒飞出去，落在玉封书身边，口中流出丝丝血液。
　　“师兄！”玉清台焦急万分，不断施展守护之术和挪移之法，将自己身上的伤药补药转移到二人嘴边，玉封书勉强咽下几颗，瞬间有了些许力气。
　　“师弟！”不醒时伤势更重，难以张嘴，玉封书便抓起掉落地上的丹药，顾不上还有尘土，一股脑儿往不醒时嘴里塞。而此时，周围魔气已然笼罩，魔化焦七七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二人走来。
　　狂暴的魔气连同肖正光也包裹在内，段不明见状，施展轻功，发现封灵术法已经解除，急忙冲进去带走了肖正光，好在焦七七尚有一丝敌我意识，并未追击。
　　可是天麓山院的二人已经阎王记名，玉封书双锏难敌魔气无尽的攻击，焦七七魔态尽展，无上魔招再现！
　　“魔侵无穷界！”
　　玉封书执锏相抗，瞬间脱手而出，就在无间逼命瞬间，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经来到了水做身边，重伤的身体一时难以适应这突然的挪移，跌倒在地。
　　“是小妹的挪移！小妹！”
　　玉封书赶紧看向战场，正是玉清台施展挪移之法，交换了兄妹二人。
　　然后眼前的景象令玉封书目眦欲裂，尽管玉清台全力御敌，无奈魔化的焦七七实力太强，又是魔界极招，玉清台方才挪移至此，来不及提招应对，被无间硬生生击中，右手齐肩而断！
　　“小妹啊！”玉封书刚想抬起脚步便马上摔倒，仍坚持着爬起来，水做伤重无力动弹，叶梦经过玉清台的治疗，虚弱间有了些许行动能力，便搀扶着玉封书起来，刚走几步，就听焦七七狂笑着说道：
　　“孤送你们共赴黄泉。”
　　“魔斩无间狱！”
　　魔气更加浓稠，仿佛有个实体的魔就在眼前，遮天蔽日，魔浪滔天，魔招玄妙，令人难以理解，魔兵无间，更是锐不可当！不醒时重伤躺倒在玉清台身侧，方才药效激发，醒来惊见此生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不要不要不要啊！不醒时内心深处撕心裂肺地呼喊，可是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心灵深处出现一阵碎裂的感觉。
　　玉清台强忍伤痛，身上底牌尽显，一瞬间大量防护法宝各显其能，左手给断臂止血后，又掐诀运功，生死存亡之际，娇嫩的脸上露出觉悟的神色。
　　大师兄啊，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可惜这次没见找你。
　　大哥，你的书画是最棒的，不要有压力，要加油啊。
　　酒鬼师兄，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你放心吧，我一定救你回去。
　　爹娘，多谢你们养我育我，送我来天麓山院。
　　师傅啊，清台再也不会偷懒了，你一定很开心吧。
　　云师，海师，山师，清台好想听你们授课啊。
　　……
　　小师弟，不能带你下山去玩了，你自己要好好修炼啊，我们都很看好你哦。
　　【舒云不卷，问天香处寻青连。
　　抱玉如烟，画山川时暖人间。】
　　“「天香伴林」玉清台！今日在此，誓阻妖魔祸世！”
　　“儒门心法，微言大义，是非无定质！”
　　玉清台在无尽魔氛中，宛如一盏残灯，在狂风呼啸中若隐若现；又像海中孤舟，在风浪里随波逐流；更似落败狼王，在丛林里苟延残喘。
　　然而魔剑一击，生死落定，这摇摇欲坠的灯火，终究还是坚持到了魔涛恢复平静。
　　最不可置信的一眼，不醒时血泪纵横，也挡不住玉人颈项上那一丝沁出的艳红。
　　天麓山院第六峰，最小的小师妹，众人最为宠爱的小师妹，用生命为代价，挡下了至极魔招，护住了身后之人。
　　“啊，啊，啊。啊……”不醒时心神几近崩溃，默默喜欢的佳人，为了保护自己，在眼前香消玉殒，往日灵动的双眸此刻失去了颜色。颈上一条血红，逐渐喷洒出丝丝血雾，点点滴滴，落在不醒时的脸上，手上，巨大的痛苦在胸口搅动着，无边的绝望在体内席卷。
　　玉清台的身体缓缓倒下，不醒时用尽全身力气，滚到她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佳人。二人如此亲近，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如今的二人那么近，却又有了不可逾越的界限。
　　愁云万里摧笑颜，自古最恨阴阳天！
　　苦到尽头问谁甜，痛至骨髓忘人间。
　　不醒时大悲无声，唯有痛彻心扉的喘息声，已经那不合时宜的罪魁祸首，在一旁桀桀发笑。
　　“太弱了太弱了，都给孤死来！”
　　焦七七无间再出，对着玉清台尸体刺下，打算将二人刺个对穿！然而悲伤的不醒时怎容心上人再受伤害，用尽浑身力气，翻身护住玉清台，也不管这么做有何意义，也许就是单纯地，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端详她的脸庞，从前也只是远远地，偷偷地，默默地，眼神不敢多停留一刻。此时，没有限制的情感，反倒像是在控诉自己的无能，嘲讽自己的胆小，讽刺自己的懦弱。
　　“酒鬼师兄，你刚刚看我做什么呀？”
　　“六师兄，你看我学的术法！”
　　“酒鬼师兄，我现在也是后天境界了，我多了一个赐名，却没有变我的本名呢。”
　　“酒鬼师兄，我偷偷给你这些酒，你当做没看见我下山玩儿行吗？”
　　过往种种，如云烟散尽，从此只余追忆。人生这般痛苦，都是因为自己懦弱的性格，只能依靠醉酒来逃避现实，而小师妹就是那么从来不嫌弃自己喝酒的天使。不如就这样随她一同去吧，不醒时没有反抗，只等着焦七七将剑刺入自己的心脏。
　　让我们一起走吧。
　　于是这一剑，直刺向后心，依照无间的锋利程度，不醒时即将得偿所愿。
　　“不要啊！”水做与叶梦大惊失色，只闻一旁的玉封书低声吼着，却是用尽了全部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