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五

　　早晨九点，代若涔与公司高层进行了视频会议，他将声音压得很低，时不时看一眼阮西北，她还静静地睡着。会议快结束的时候，代若涔抽空发了条信息，让酒店的人送两碗皮蛋瘦肉粥和一些爽口的小菜过来。
　　视频会议结束后，代若涔捏了捏眉心，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他现在有些累。他转头去看阮西北，打算叫醒她，让她洗漱一下吃些东西，却看到她已经醒了，此刻正偏头打量着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似乎有些意外，下意识将视线转开，而后不知想了什么，又犹豫着与他对视。
　　代若涔突然想笑，他也确实笑了：“西子，我好看吗？”她总是这样，总是默默地打量着自己，仿若自己是她生命之中的一个意外，非要每时每刻的观察然后总结，才能判断出自己的出现和存在，对她而言究竟是不是无害的。而且她很有趣，每一次被发现后，总是下意识的移开视线，而后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太礼貌，便又犹犹豫豫的将视线转回来。
　　阮西北看着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代若涔觉得有趣，笑着起身走到病床边，玩笑道：“看来我长得还不错，能得阮小姐青睐，实在是三生有幸。”阮西北倏忽之间红了脸，这一次她顾不得礼貌问题，视线移开了就不肯再移回来。
　　看着她苍白的面颊终于染上了一丝血色，代若涔觉得心里的大石头挪开了一些，他轻松了许多，但他转而又想起她吐掉的那些粥，不禁又有些担忧：“西子，你饿吗？”
　　阮西北面颊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尽，她惨白着脸摇摇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的样子。代若涔想起他们刚到巴黎的那天，她分明跟着他简单吃了一些东西……代若涔忽然想起两人刚进房间后阮西北曾去卫生间，一个人在里面待了许久。他有些想要叹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么的不细心了。
　　外面有人敲了门，代若涔用法语说了句请进，一个小护士推了门进来，红着脸对代若涔说了些什么。阮西北听不懂，却觉得感激。
　　她总是让他们之间变得尴尬，她总是辜负他的好意。阮西北忍不住思考，继续这样下去，代若涔对她的耐心，会在什么时候消耗干净呢？
　　她忽然有些想哭，只是眼睛感觉到了涩意，却没有半分会落泪的感觉。阮西北想，她该流的眼泪，能够流的眼泪，早在婚礼那一天、众人的注视下，早在昨天夜里、代若涔略显慌乱却又满含真挚的注视之下，就已经流干净了。
　　自此之后，她再没有资格哭。
　　有人动作轻柔的揉了她的发顶，阮西北回过神，代若涔正对着她笑，笑容柔和又漂亮，跟最初时候没有区别。他见她回神，柔声解释：“护士小姐说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我需要去一下医生办公室，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阮西北点点头，他便笑着将她的刘海轻轻拨到耳后，然后赞赏似的说了句：“乖女孩儿。”阮西北的心脏狠狠的跳动了一下，她看着他脸上的柔和笑意，和眸子里的温柔神色，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好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让她没法儿发出半点儿声音。
　　她的表情跟代若矜小时候做了错事，犹豫着想要告诉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时候一模一样。代若涔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的。西子，不要怕，等我回来，好吗？”想了想，他加了一句保证，“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他似乎摸透了她的习性，比起安抚性的话语，她更需要的，是带有保障的承诺。
　　阮西北点点头，被子下她的手无法控制的发抖，她在庆幸，他没有瞧见。
　　代若涔出了病房，想了想还是回身看着护士小姐，略带歉意的请她暂时留在病房外，照看着阮西北。护士小姐有些诧异，见代若涔态度诚恳，便点头应下。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羡慕阮西北，有这样一个帅气温柔又多金的丈夫。她红着脸祝福阮西北早日康复，代若涔便笑吟吟道了谢。
　　阮西北看着窗外，天气晴朗，阳光柔和。她的心情好了一些，于是慢慢的起身，自己去了卫生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陌生的模样。镜子里的人面无血色，头发有些乱，整个人看起来乱七八糟。她凑近了些，镜子里的人也就凑近了些。她闭了闭眼睛，勾了勾唇，接受了镜子中的人就是自己的事实。她睁开眼，简单的梳洗了一下。
　　几天没有进食，她的身体很虚弱，简简单单的动作仿若花光了她所有的气力。她手撑盥洗台休息了一会儿，没有逞强再去做些什么，毕竟她心里十分的清楚，自己的逞强只会给代若涔带来更多的麻烦而已，于是她又慢慢移回床上。
　　她习惯性的去看天，天空干净得像是被水冲洗过一样。天际留有一条明显的飞机线，只是不知道那飞机飞往了哪里。
　　她想起代若涔对于自己多次的承诺，慢慢笑了。她也想起自己的妈妈，想起容早，还有，还有那个男人……她突然觉得轻松，这三年来从未感到过的轻松。
　　她像小孩子一样，开心的笑，甚至笑得有些停不下来。笑着笑着，脸上痒痒的，她伸手去摸，竟然摸了满手的泪。她微微的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毕竟现在这样该令人开心的生活，是她回到阮家这一年以来一直期盼着的。
　　她不该哭，她一面这样想，一面用手将脸慢慢的擦干净。
　　她忽然又想起代若涔，手上的动作就此顿住。她也开始反思自己，在代若涔可能正惊讶又无奈的时候，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该令人开心。
　　他安抚性的话语仿若还响在耳边，他说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真的知道吗？阮西北觉得愧疚。她将一个无辜的人，卷入了自己的生活，承担着他本不该承担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她，本身就是一个烂摊子啊。
　　阮西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她继续将脸上的泪擦干净，直到面颊没有湿意，她才慢慢睁开眼。
　　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房里多了一个人，而那人此刻正一言不发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她大方的任他打量着，顺便看了看他的样子、身上的西装、手中提的水果和吃食，看完之后却并没有说话，也完全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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