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喝酒的僧

　　雇了辆马车，花了小半天时间，终于来到了小二说的那个清禅寺。好在慕云扬只是来看看，碰碰运气，路上瞧着两边的风景，也不觉得漫长。
　　总归是有些名气，一片青山之间红砖青瓦的寺院屹立于巍峨的山峰上，四周云雾缭绕。配合着古朴庄严的设计，还真有几分宝地的意思。不时来上香请愿的香客三三两两，低语声，钟声，使得清禅寺多了些凡俗的生气。
　　付了车钱，慕云扬便徒步上了山。寺院错落有致，可以看到打扫的小沙弥，露出憨笑迎客的小僧，还有练着粗劣拳法的武僧。这些僧人基本上都是淬体境，真正有修为的是不会轻易在世人面前出现的。当然，方丈，主持除外。
　　刚刚走到寺院门口，热情的小僧迎了上来：“不知施主烧香拜佛还是求问姻缘？”
　　“哦，我随便转转就好。你帮我把这些香火钱捐了吧”
　　“是，施主请便。有些地方不可去，到时自会有人提醒施主的。”迎客小僧双手合十，微微一礼。
　　虽说对念慈有些怨念，但对佛，慕云扬还是心存敬意的，反正不缺钱，香火钱自然不会少。俗话说作死不会难，天道好循环。佛门的因果报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准的。慕云扬回了一礼，便径直进了寺院。
　　入门处就是一个大香炉，再过去就是大雄宝殿了，左右两侧用青砖铺成的路绕着大香炉向大雄宝殿后面伸去。大殿前有两段台阶，最下层台阶两侧有两个大缸，缸内盛满清水，可以看到有香客投的铜钱静静躺在缸底。
　　进了大殿，就能看到约三丈的佛像。这尊佛像右手下垂，掌心向前作与愿印，左手持莲华，慈眉善目地注视着面前的三个蒲团方向。慕云扬发现当香客们拜佛请愿的，不断有丝丝愿力没入佛像眉心，同时佛像给每个请愿的人体内渡入一丝灵力，强健他们的体魄。与此同时，慕云扬还发现佛像体内还有若影若现的业力。
　　“愿力助他修行，业力阻他修行。若要更进一步，必要还愿，减少业力，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吧，看来这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呵，一个废人考虑这些干什么。”慕云扬苦笑着摇了摇头，出了大殿。
　　绕过大殿，继续向深处走，诵经的声音越多，估摸着可能是到了僧人们修早课的地方。随后慕云扬除了少许几个地方不能去之外，把清禅寺游了个遍。在这清净之地，郁结的心舒缓了不少。轻轻的呼了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兜兜转转，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飞鸟扑棱着翅膀回到自己的小巢，大水牛在牧童的牵引下缓缓的消失在暮色里，收拾好农具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往家里赶，远处已可以看到零星的灯火。
　　在禅房里享用过斋饭，休息了半个时辰后，慕云扬心里突的有些烦躁，就走到门外去透透气。
　　山上似乎离月亮更近一些，皎洁的月色看起来比以往更亮了许多。望着月亮，喝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酒，脸上又多了几分惆怅。
　　“天上十万八千星，夜夜明辉照人行。焦母踟躇呼儿回，不知云归何处姓？”慕云扬眼里多了一丝迷离，喃喃道。
　　“人各有命由天定，是非成败皆看心。良辰美景须行乐，何使浊酒空问心？”
　　一声轻喝，慕云扬刚刚酝酿出来的气氛就被打破了。惊醒过来，就看到面前一个憨态可掬的和尚大口大口的喝着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手里拿过去的酒，僧袍上还有数不清的补丁。一想到自己还在寺院，眼前这一幕，怎么都觉得有些格外的刺眼。看到眼前这僧人大口大口的糟蹋自己的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啊～好酒，好酒。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喝过酒了。”僧人用衣袍随意擦了擦嘴，末了还打了个酒嗝。
　　先前酒壶挡住了慕云扬的视线，直到那僧人放下酒壶才看到面容。铮亮的九个戒点香疤下，胖胖的脸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即使额头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顶着醒目的酒糟鼻还是显得有些喜感。
　　“那个……这位老师傅，这酒是我的……”面对着眼前突兀的人，很难不让慕云扬头上爬满黑线，特别是打乱自己心境的人。
　　“啊，哦哦。给你，呃”老僧人笑眯眯地把酒壶递给了慕云扬，随便又打了个酒嗝。
　　晃了晃手里的空酒壶，慕云扬咬牙切齿道：“阁下好酒量啊！难道不知犯了酒戒！”
　　“哎～施主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看施主也是好酒之人，怎的如此小气。我解施主疑惑，难道还不能喝口酒吗？再者说，有人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贫僧喝酒是了结你我的因果，算不得犯戒。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僧人连连摇头摆手，瞪着不大的眼睛据理力争。
　　慕云扬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时候解了我的惑了！”
　　“你刚刚可曾说自己很迷茫？”
　　“说了……”
　　“你刚刚是不是在喝酒？”老僧人有点兴奋了。
　　“是……”
　　“我刚刚有没有回复你？”眯起眼睛，咧着嘴笑道。
　　“好像吧……”
　　老僧人拍拍慕云扬的肩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就对了。贫僧也只是了结你我之间的因果才喝了那酒，算不得破戒，施主莫要妄语。”
　　慕云扬下意识点了一下头，突然一惊：“呔，你这秃驴居然骗我。明明就是你嘴里的馋虫犯了，还推到我身上。小心我告诉你家主持，把你送到戒律堂去。”
　　“哎，施主，施主，莫要冲动。气大伤身，气大伤身啊。”老僧人急忙拉住朝院外走去的慕云扬，赔笑道，“施主，贫道虽喝你的酒，却也没骗你。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喝这酒确实了结你我之间的因果。”
　　慕云扬眉毛一挑，生气道：“胡说八道，你我之间有什么因果！”
　　“施主莫急，方才施主发问是因，我回答是果。你拿出酒是因，我喝酒是果。我承了你的因，你得了我的果。如此，我喝你这酒可有什么不对？”老僧人眯着眼睛笑看眼前的人。
　　慕云扬一听，不屑道：“哼，你这厮又胡扯佛家因果。我最不信的就是这虚无的因果。明明就是嘴馋，还跟我扯因果。我随意说了几句，并不想得到什么答案，你倒好，胡言乱语骗我酒喝。”顿了顿首，接着又说，“我看你想喝酒是因，怕破戒是因，怕别人知晓是因，胡诌乱扯骗我是果，喝我的酒是果，拉住我也是果，可对？”说罢，慕云扬就笑吟吟的看着老僧人。
　　“哈哈，阿弥陀佛，施主当真有趣。说不信因果，又反过来用因果来套我。”老僧人惊讶的张了张嘴，立马尴尬地笑了笑，“既然施主说不信因果，又用因果来指责我，难道不是心里已经认可这因果？难道贫僧刚刚没有解开施主心中的疑惑？”
　　慕云扬仔细一想，觉得刚刚说的话确有几分道理，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不少。瞧见空荡荡的酒壶，不由嘴硬道：“既然如此，阁下又何必喝我的酒呢？”
　　“哈哈，因果，因果。”老僧人打了个哈哈。
　　“可还要喝一点？”
　　老僧人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贫僧还要早些休息呢，如果没有事的话，贫僧就先告辞了。”
　　“等等，阁下别着急有啊。难得有人能解我疑惑，我这还有几坛好酒，可愿尝尝？”慕云扬笑眯眯地盯着老僧人。
　　老僧人刚要迈开的步子停在了半空中，眼里闪过一丝痴迷和犹豫，随即变得清明，逃也似的边走边说道：“不了不了，我喝了阁下的酒只为了结因果。如再去喝酒，岂不犯戒？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老僧人眼里的变化到底没有瞒过慕云扬，一闪身拦住了老僧人的去路，“哎～，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确定不尝尝这九液琼浆？”
　　老僧人本想从慕云扬身边穿过，听到“九液琼浆”眼睛一亮，抓住慕云扬的手急忙说：“可是那离仙宫采九天之气，十年方成一液，并辅以无数天材地宝百年一酿，十年方才酿成三坛的九液琼浆？”
　　“正是。”慕云扬笑吟吟的说到。
　　“快，快，快，拿出来我尝尝！”老僧人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猴急的叫到。
　　“哦～，你不怕破戒了吗？”慕云扬看着老僧人挠头骚耳的模样，慢腾腾的说。
　　“嗨，能喝到九液琼浆，谁还管那个啊，快拿出来我尝尝。”老僧人扯着慕云扬的领子，唾沫星子乱飞。
　　“呵呵，这么说你刚刚果然是想骗我酒喝了？”
　　老僧人一听，连忙往后一退，目光扫了扫慕云扬，整了整自己的破僧袍，正经道：“咳咳，说了是因果，因果。喝酒的事怎么能算是骗呢？如果施主没有那九液琼浆就莫要消遣贫僧了。”眼睛偷偷瞄了瞄慕云扬，就准备脚底抹黄油了。
　　只见慕云扬的手隔空一翻，拿出一个尘封的小坛子。举起来晃了晃，还能听到清脆的撞击声。
　　“哦～，这样啊。慢走不送。哎，可惜了这美酒只有我一个人喝了，啧啧。”说着，慕云扬就把小坛子掀开了一条缝。
　　老僧人突然闻到一股清香，霎时感觉到四周的灵气猛增，不由大口吸了几口，体内的灵力运转也快了几分，就连多年的瓶颈也松动了些。可当他正闭眼准备仔细感悟的时候，灵气又消散了许多。一睁眼就慕云扬充满玩味的笑脸。
　　鼻子又使劲嗅了嗅，老僧人连忙堆起笑脸迎上慕云扬：“嘿嘿，这个……阁下，不，小兄弟，这真是那九液琼浆？”
　　“嗯～，你不是走了吗？”慕云扬挑着眉，戏谑道。
　　“嘿嘿，这个，这个……”老僧人搓着双手，尴尬地笑着，“嘿嘿，哪儿能啊，贫僧是那种让施主一个人在这独自饮酒的人吗，这不是糟蹋仙酿吗。”
　　“嗯～，你是说我糟蹋酒啰？”慕云扬故意脸色一板。
　　“咳咳，怎么会！贫僧，贫僧只是觉得如此仙酿只是一个人独自品尝不如多一人来的有趣。”老僧人脸涨的通红，连忙解释道。
　　见此，慕云扬笑了笑，然后严肃地说：“不行，不行，要是让阁下破了戒，那我岂不是罪过？”
　　老僧人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好说歹说，你这家伙怎么就是油盐不进呢？索性把心一横，放出气势，准备强抢。
　　慕云扬闷哼一声，脸色白了几分，冷冷的说：“怎么，想要抢？看看是你抢的快，还是我砸的快！”说罢就要将手里的小坛子往地上扔。
　　“别，别，别。小兄弟说笑了，贫僧是那种人吗？”老僧人连忙止住了慕云扬的行为，然后可怜兮兮的盯着慕云扬，“说罢，小兄弟。怎样才肯将酒给我喝？”
　　慕云扬一听，眼睛在老僧人身上来回打转，修长的手摸着下巴，仔细的思量着。
　　老僧人看到慕云扬邪邪的笑容，连忙双手捂着胸口的衣服后退道：“你想干什么，就算是九液琼浆，我，我，我也是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老僧人气的瑟瑟发抖。
　　“想什么呢你？我对你没兴趣！”慕云扬一听，气得一个踉跄。
　　“哦～，那就好，那就好。”
　　“想要喝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老僧人一听有戏，急匆匆的问。
　　慕云扬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说：“哎呦，只是刚刚某人震得我生疼，估计是受了重伤了，哎呦喂，疼。”说完还不忘假装揉了揉胸口。
　　“你，我……”老僧人一听就傻眼了，“这，这……”
　　老僧人拿出一个袋子翻找了一会了，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是活血丹，足以治好刚刚的伤了。”
　　“啧啧，不行，伤好像又重了点。”慕云扬接过小瓶子，又继续说到。
　　老僧人一听，气得直发抖：“你这是敲诈！”
　　“哎～，九液琼浆啊，估计又只有我一个人喝了。”慕云扬摇了摇小坛子，不理会气得发抖的老僧人。
　　老僧人干巴巴地盯着小坛子吞了吞口水，不情不愿的又掏出一个小瓶子：“这是回元丹，这下总够了吧！”
　　“呵呵，阁下不地道啊，两瓶低阶的丹药就想换九液琼浆？莫不是欺负我只有淬体境？”
　　老僧人一听，暗自一惊，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眼前的人确实受了重伤，却绝不是自己刚刚造成的。再用神识一扫，更觉惊讶，此人虽是淬体境，却无半点真气，更就是丹田竟然被毁，明明毫无半点修为，体内却潜藏着一股令自己胆寒的力量。不过看样子，眼前的人还不能轻易的运用这股力量。“如此看来他是想修复丹田，以他这随便拿出九液琼浆的能力，想来那用来修复丹田的丹药也不在话下，如此却还没有修复丹田，看来不是些丹药就能解决的事。”
　　“阁下境界虽低，眼界却不低。是贫僧着相了，看来贫僧是喝不到这九液琼浆了，告辞。”老僧人收起了先前嬉笑的面孔，认真的说到。
　　“等等，了因大师。”慕云扬拦住了要离开的老僧人。
　　老僧人听到慕云扬喊出他的法号，不由稍稍一讶，随即释然：“是了，施主白天在寺中四处张望，想来是在打探贫僧的下落。施主寻我是因，不得是果。以酒相诱是因，寻得是果。我嗜酒是因，被寻是果。有趣，有趣。施主还是请回吧，贫僧对施主的事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