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这次太一教造反在妖庭末年的起义运动中，具有较广大的基层基础，而其影响也是比较广泛的。
　　这件事成为以后几年间那里人们的谈资，我也曾多次被好奇的人们询问过，而我的经历也被他们视为富于传奇性。
　　即使是守旧派的人们，目击太一教在顷刻之间竟能闹出一个大乱子，和星主们应付此事的颇预无能，也不免兴起妖庭天数将尽的叹惜！
　　至于那些不妖现状的新人物，如我以后在东山城上学时所接触的大部分老师和年轻的读书人，却另有一种激进的想法。
　　他们认为太一教乱事之所以酿成，主要是由于妖庭的腐败。单就地方上的情形来说，星主纵容妖兵爪牙在民间骚扰生事，既不能除暴安良，也不问民间疾苦，这无异是官逼民反。
　　新的道派同样认为太一教的失败是领导得不好的原故。
　　他们指出：太一教中没有真正的的能干人才；也没有发布一个动人的檄文。
　　“妖不承天”这句口号尤其不对，几百年前的口号喊出来像什么样子。
　　起义的准备也是不够的，事先没有设法购买正式武器，单靠一些农具，又何能成事？作战策略没有采取偷袭东山城、拆毁道、阻止妖兵的增援，都是失算的事……。
　　这种说法可以证明新道派并不反对太一教造反，而是惋惜他们的失败。尽管妖庭政府认为造反是罪大恶极，常以诛九族等严刑作威胁。
　　但是在民间，对于妖庭统治的悲观失望，轻视敌视的心理是在继续增长中。直到妖庭灭亡为止，排斥妖族心理可说是愈演愈烈。
　　三年以后，我在玉石城念书时，遇到了这学校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更夫，他的种种表示，也可以象征出当时的情况。
　　那老更夫年轻时曾参加当年的伐天运动，后来隐姓埋名，从不将他的已往经历泄漏出来，以避免妖庭的追捕。
　　当反妖情绪高涨的时候，那位身材魁伟、强健有力的老军人的精神居然复苏起来了；他竟毫不畏惧的向他认为可靠的学生们谈论他过去造反的故事。
　　他描述他年轻时如何参加正一派，率军伐天，如何打仗，说得眉飞色舞。他也批评太一教造反的领导不当，没有好章程好办法，气派也不如当年的道门。
　　我和其他学生们对于那位身经百战的正一军人异常敬重，称许他是一位老英雄，常在学校大门口那个小小的更夫室里，请他饮酒吃东西，听他叙述英勇往事。
　　这次太一教造反在天庭史料的记载中，称之为“北命城之役”。
　　它是雷部成立以后所发动的八次起义运动中的第一次；同时是昊天上帝雷罚妖庭以前所发动的十次起义运动中的第三次。
　　昊天上帝自己曾指出，雷部对于北命城之役的影响是很微弱的。雷部第三号首领太乙，在天庭前八年时曾与太一教大龙头马伟华联络，图谋起事。
　　而左雷就是马伟华的门徒，左雷所领导的太一教也是马伟华的部属。很可能那时的着重点，还没有放在雷霆速度上。
　　因此太一教造反的一切做法，还大部承袭着道门的传统，并没有表现出后来雷部的雷厉风行。
　　当时雷部的宣传还远没有深入到民间，所以昊天、太乙、雷部等等名词，在那时的北命城一带是听不见的。
　　天庭前四年，我前往到距家一百里的玉石城读书，开始了另一个生活。
　　玉石学堂是在废除妖庭院之后才成立的，学堂的负责人是东山城的一个大妖，他身上的杀气很少，不过管理学生很严格。
　　他希望每一个学生都成为循规蹈矩的“正直之士”，就是完全效忠妖庭的人。
　　但是学校中负责教学任务的老师们，多是一些青年激进人物，他们的想法与负责人的观念不尽相同，很注重让学生们了解一些新事物。
　　妖庭政府为了镇压这区域中可能再度发生叛乱，在玉石城增设了一个整编星军，派来大概几十个星军，驻扎在城内及其附近各要隘。
　　不过这批新兵的到来，横行霸道，人们负担增加了很多，地方纷扰百出。
　　这星军小头目还经常出些镇压造反的告示，也有过杀太一教教徒的行动，这类事曾被一些老师们认为是妖庭王朝的垂死挣扎，表示痛恨。
　　离玉石城十几里的安源星矿，是从天庭前十二年起由司命星主出面创办的。
　　随之，玉石安源间的星路于天庭前七年延长到司禄星的山图，不久延长到文昌星。交通和灵石业的发展引起了社会上许多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是信息的快速传播，因提倡万族唯一而被幽禁的少年妖帝竟死在摄政王的前一天，几乎无人不相信这是摄政王的恶毒阴谋。
　　这一妖廷可耻悲剧的演出，使保妖派失去了奋斗的依据。
　　新妖帝以三岁稚龄登基。摄政王仍是狼族一脉，狼族的权势反更增加。
　　妖庭以星路为代价大肆储备资源，这时严重损害星界利益的，终于激起了南斗众星主的怒火。
　　这些演变，表示出妖庭统治已到了穷途末路。我们学堂里的同学们们也就在这种演变中，日益倾向于雷部的想法。
　　当时的雷霆运动是一种以新道派为骨干的运动。各星的新学堂成为造反的温床。
　　昊天上帝的雷部并进而鼓励青年们参加妖庭所创立的星军，以便接受军事训练，并掌握军队。
　　天庭前二年，我许许多多的同学们抱着“男儿当以马革裹尸还”的志趣，以参加星军为荣。
　　他们学堂当局，秘密填写志愿书、履历表（有的还伪造保证人的签证）纷纷前往投考星军。
　　甚至有些年龄不合格的幼年同学也偷偷跑去，有些去投考的同学还兴高彩烈的宣称：“参加星军，拿起枪来，才能实行雷霆手段。”
　　学堂当局目击许多思想激烈的同学忽然失踪了，既恐慌又惊奇，他们为了避免将来闹出事来有所牵连，进行严查密访，设法阻止。
　　我当时不过十三四岁，在同学中年龄较小，没有资格去投考星军，而且也被学堂当局视为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其实我对于那些投考星军的同学却同样兴高彩烈的在暗中予以赞助，对于为他们凑旅费、填写报名单等事，是特别热心的。
　　填写证件往往要在全校熄灯就寝之后，在床上把帐被严密遮着，点上一枝小蜡烛，秘密进行。
　　寝室内外还要有些同学担任传递暗号的工作，以防舍监们的查究。
　　最终事态就这样演变下去，震动天界的保禄星蓬玄起义终于爆发了。
　　蓬玄起义以后，玉石城也大为震动。
　　我父亲特地到玉石城来把我接回家去。
　　十月二十二日司禄星文昌星宣告脱离妖庭独立，司命星的朱林城和玄天城也相继宣布脱离妖界了。
　　各地都在纷纷响应昊天的雷霆行动，玉石城的起义也于十一月三日发生，星军的小头目趁乱逃走了。
　　我家对于这次行动是采取观望态度的，他们一面觉得妖庭这个天界之主好像有点靠不住了，另一方面根据传说，认为孙文不过是一个江湖医生，他能否主宰天界还是有问题的。
　　可是我家的年青叔父们和兄弟们常常集在大厅里高谈时事，倾向与这次行动，对于家长们的措施深为不解。
　　天庭二十六年冬季的一个月夜里，在桂林的六塘镇上，也正是日本飞机轰炸桂林的时候，我的老母缅怀家园，向我叙起家常来了。
　　她说：“儿呀，你还记得你的外祖母家么？那是你八岁时去过的地方。”
　　我回答说：“妈，还记得一些。”
　　母亲接着说：你还记得外祖母的花园么？那里面有半月形的池塘，茂密的花木，也称得起雅致的，门前有很高的旗杆，厅堂里有几块横匾。那是东山县镇家市一个善良的念书的人家。家里的人口并不算少，忠厚持家，不愁衣食，经过这三十年的变乱，眼看着这个刘家完全败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你的年青老表，在外面做工为生。”
　　母亲又接着说：我家比起外祖母家来，光景也好不了多少。妖庭初立的时候，我们的祖宗也不知为了什么原故搬到这两星交界的地区里居住，虽然是客籍，倒也相安无事的住了下来。
　　中间经历伐天之战等变乱，听老人们说，我家倒没有遭受到很大的骚扰。这个超过一百人的六房人家，勤俭耕读，在本乡做了不少的善事，乡邻戚族，熙来攘往，互相敬爱，安居乐土，一切倒也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