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玉城乱

　　那是天庭前六十年冬天的一个下午。
　　原是很安静的青玉城，突然乱了起来。
　　从各地来的旅人与商贩们，都急忙收拾行李，匆忙离开这个热闹的小城。
　　住在镇上的妇孺们则显得特别慌乱，纷纷向外逃避。沿街的店铺都陆续关上店门，收藏起货物。
　　约摸下午时分，青玉城的城门都关上了，小城与外界的交通也就这样断绝了。更夫们则是忙着通告各家住户谨防火灾。
　　我那时才九岁，在这城内东山书院里读书，自然对这外界发生的事故是茫然一无所知的。
　　这间书院是我父亲的朋友苦渡大师所主办，共有十几名学生，包括苦大师自己的儿子和他的一些亲朋的子弟，其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几岁，都寄住在这书院里。
　　那天恐慌到来的时候，恰恰苦大师去司命主城办事去了，我们正在依照他的吩咐，自行温习功课。
　　在这个时候，几个年长的同学好奇的跑到外面去看热闹；多数同学先后由他们的亲属赶来领走了。
　　最后就只剩下我和几个家居较远的同学仍滞留在书院里，不知如何是好。
　　城门关闭以后，我年轻的远房老舅，他是这书院里一个年龄较大的学生，匆匆从街上跑回书院里。
　　引着我和两个姓镇的小学生，沿街走到一个茶叶店里；把我们从茶叶店后面窗口吊下去，指点我们越过小河，循着隔河的大路走向镇家。
　　同时叮嘱我们说：“快走吧！千万不要在路上耽搁，天快黑了！”
　　瞧着我们涉水渡过这条宽而浅的小河后，他的影子也就消失在那窗户的后面了。
　　我们三个小孩子一路走去，并未遇着阻拦，沿途也有些来往的行人，空着手和挑着东西的都有，静悄悄的匆忙走过。
　　我们走了大约十多里地，到了镇家所开设的一间商铺铺，这里离镇家尚有好几里的土路。
　　那店铺里的胖老板认为风声很紧，不可以擅自走夜路。
　　而胖老板又因店铺无人看守，无法抽身护送我们；因此留我们在店里吃饭过夜，我们也就答应了。
　　大约是半夜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些身背马刀喝醉了酒的大汉，把我们从床上抱起来放在店铺的柜台上。
　　我们从梦中惊醒，看见他们抽出刀来，吓唬我们。一个大汉笑着说说：“杀掉这三个小孩祭旗吧！”
　　其他人也附和说：“试试刀也好呀！”
　　那位胖老板却急于为我们解脱，请求他们让小孩们好好去睡觉；并邀请他们喝酒吃东西。
　　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胖老板和那些大汉竟是同党，因此他的话发生了作用。
　　那些大汉闹了一阵，后来也就没有再提祭旗的事。
　　因而我们三个小孩没有受到任何损害，回到卧室去，惊慌减少下来，重入睡乡。
　　次日清晨我们醒来，看见店门大开，胖老板已经不见了，店内的布匹、食物等货物都没有了。
　　我们三人再走出店外一看，大队农民队伍，穿着形形色色的短裤，正由大路上成单行的稀稀疏疏的走过。
　　他们手上拿着长枪、锄头、大刀、马刀、木棍、锅盖等等武器，却看不见他们的旗帜，也没有什么叫喊。
　　在这种肃静气氛中，并没有显现出造反的热情。
　　我们三个小孩站在路旁观看，也没有人理睬我们，不一会我们看厌了，才循着一条去镇家的岔路继续我们的行程。
　　我们到达镇家大屋，发觉屋内已空无一人。
　　我们到处搜寻，直到我们跑到屋后的山边，高声叫喊，才看见一个人从山上树林里踱了过来，把我们带往山林深处。
　　我们最后就在那里与镇家的大人们会，镇家父兄都急于问我们怎么这个时候跑回家来，市镇上和大路上发生了甚么事情。
　　我们把经过情形都一一告诉他们，他们则说由于得到消息太迟，来不及去接学生回家，又说了一些他们忙于逃避的情形。
　　虽然镇家和我家是世交，但我还是惦念着家里。
　　不过镇家人对我备加安慰，说到我家远在数十里里外，不能回去，就近在这里安身，那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我在镇家住了约十天光景，头几天曾有小股‘太一教徒’光临过他家，虽没有发生严重的抢劫，但是镇家的人已如惊弓之鸟；带着我一齐躲避在山上，蜗居在山窝里临时的小木屋里面。
　　后来风声缓和下来，我和镇家的老弱们又悄悄的回到他们的家里住了三四晚。
　　在这段期间，镇家大人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当前这件造反的事情上，也有一些亲戚们来回报告有关的消息。
　　他们所谈论的无非是那些人参加了“太一教”造反队伍如何集结行进以及怎样遭受失败等类故事。
　　镇家的大人们获得消息，确知他们曾经信托过的那位胖老板竟是太一教的一个真人，更显得惶恐，这也有怕牵连到他家的原故。
　　我也听过他们的谈论，大体就是：“胖老板也许是为了避免地方上贼人们的罗唆，才加入帮会，以期获得庇荫。”
　　当他们听见邻近的乡人们有些随着邪教队伍出发，往往会提出某一个名字说为什么这个安份守己的人也造起反来了。
　　镇家这个富贵人家，不用说对于造反是持反对态度的；但竟有这许多乡人都卷了进去，实在使他们大惑不解。
　　而经过了这场风暴，我的幼小的心灵中开始印上了许多新奇的情景；知道了这就是所谓“太一教造反”，而且也模模糊糊的了解了造反是怎么一回事。
　　在镇家躲藏了十天以后，乱事似乎是平静了，交通也渐渐恢复了，青玉城的大门也重新开了。
　　我家也派了人来接我回家去。就这样我安然回到位于华盖山的家里。
　　而一直为我担心的母亲和家里的大人们自然是非常欣慰的，不过他们对于太一教造反的事，仍然是心有余悸。
　　我家大人在前一天听到风声了，不过也顾不上去接我，只是忙着把家里贵重的物品搬到山上去，人也躲藏在山林里。
　　据说当晚，有一个太一教的‘真人’就在我家门前的广场上集合了从各地来的上千教徒，杀猪造饭，吃饱后再行进。屋前屋后都是火把，他们“誓师前进”后就向青玉城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