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有婚礼的重头戏之二就是接捧花，捧花本身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是人们赋予它的美好祝福，而现在的人们更多的是为了凑热闹。接捧花早就变成婚礼最后的一项娱乐设施，成为各位小姐们在婚礼上展现自己个人魅力的最后一个环节。婚礼是充满美好祝愿与神圣氛围的人生重要环节，任何一个未嫁的青春女郎在这样的场合上都不能不为之而动容，看到别人结婚的美好景象，谁又不想自己也能早一点儿成为景象中的人呢，婚礼就是向未婚人士推销婚姻的最佳广告。当然婚礼的最佳受益人是看客，只有真正的参与者才知道亲自走这一遭是一件怎样令人头痛的事。
　　天时、地利、人和的浪漫气氛也将赵若君拱上了一起抢捧花的队伍。平时她是不爱凑热闹的，对于这样的热闹就更是远远地避开，就她本身而言她并不像其他姑娘们一样对婚姻有着那样热烈的向往，她搞不懂婚姻究竟是怎样复杂地人际关系，能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拴在一起那么久，甚至是一辈子。她永远猜不透一对儿离心离德的夫妻是怎样在如此厌恶对方的情况下同榻而眠。夫妻关系在她心目中本应该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最亲密的连接，可谁曾想那些各揣心事的男女同样也能把这样的诡异关系无限期的延绵下去。
　　抢捧花她不在行，她是被人拉拽上来的，今天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想感受这热闹的气氛。看着那些比她年轻的女孩子们都举着跃跃欲试的手，她想把这机会让给她们，自己只要在她们当中站一站就好，感受着她们的年轻与活力，她们肉鼓鼓的散发着热气的皮肤使得她也感受到自己皮肤下的血液流动的加快了。她变了，有了很深刻的改变，是钱先生给她带来的她自己没意识到而已。
　　在一片欢愉的、沸腾的、只有雌性频率的雀跃声中，那一捧五颜六色的花束不知道怎么的就落在了她的怀中。她还没醒过神来，低头研究着花束中到底有几种花，都是什么品种，颜色搭配好不好看，一双穿着高级男士皮鞋的脚就出现在她的眼帘。那是一双很正统的脚，从裤脚到皮鞋纹路再到微微露出的一节袜子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位成熟的散发着雄性魅力的很是考究的男人的脚。她顺着这双脚向上望去，她看到了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近日以来她就是在和这张脸缠绵悱恻，就是从他那张不薄不厚的嘴唇中她听到了专属她一个人的甜言蜜语。现在那张嘴唇又启动，好像在说着什么，她听不清，再一次的一张一合间声音的分贝被提升了，“嫁给我吧。”听到这几个字后她被头顶上的散发热量的黄色灯光照得头晕目眩，他在说什么，她不懂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男人第三次开口了，随着声带的震动，一丝温热的气体扑到了她的脸上，“嫁给我吧！”天哪，钱崇光居然向她求婚了。
　　比当事人更激动的更幸福的不得了的一定是那些旁观者，他们此时肾上腺素飙升的指数可能比钱赵加在一起还要高。“嫁给他，嫁给他。”全场除了空调的嗡嗡生，就只剩下这一个频率。对于求婚这种场面旁观者一定是比当事人更兴奋不已，更不负责任的。甚至比求婚者还要不负责任。他们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让一个女人嫁给另一个男人，连理由都不需要，感情都不需要，只要气氛到了他们就希望你嫁给他，或是让你娶了她。没有一个陌生人想去考究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嫁给他，娶了她，直截了当就可以了，说一句我愿意还是什么难事儿么。现在的场面就是人群一团一团的簇拥着这一对儿男女，他们被幸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只有一人在人群外冷笑，艾力克斯金。他没想到上了年纪的男女也爱玩这一套。
　　车里干冷乏味的空气让这对儿男女的大脑迅速褪温，他们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如果你不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谁也猜想不到这一对儿男女是一对儿情侣，就在刚刚一位是求婚者一位是被求婚者，在人群当中他们还亲吻了对方。赵若君没有选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坐在了汽车的后排，为什么这样坐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于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她还处于有点儿懵的状态，是幸福过了头还是其他感受她琢磨不出来，也就稀里糊涂的坐上了车子的后排。
　　钱的颅内兴奋褪去速度要比赵快得多。他发动车子的手狠命地攥紧了车钥匙，他方才在做什么，是谁的灵魂突然闯入了他的身体，三十五岁的他怎么可能这样冲动，做这样没脑子的事儿呢。其实，在众人喊着嫁给他的时候，他的理智就已经开始重回他的大脑，他是被谁半推半就的推上台的，又是怎么开口说出那几个字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只能听见人群发出的嗡嗡声，只能看见对面女人眼底的一片疑惑，是他自己把自己逼上了梁山。
　　与其说他现在没做好要结婚的打算还不如说他现在还压根没想过结婚。他是把赵小姐当作结婚的对象来考察的，同样赵小姐也通过了这个考察，可他们离这一步还差得太远，他选择赵小姐只不过是备自己的不时之需。要是有一天他真的要选择婚姻作为他的退隐之所，那么在那个时候赵小姐或许能派上用场。而就在刚刚他竟然许了一个自己根本没有想过的诺，他们现在究竟算怎么回事儿呢，另一个当事人又是怎样想的呢，他猜不透。
　　他通过车镜看到后面的人只是低着头，所有的目光还是埋在花束里，脸面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呢，她是被刚刚的喜悦与兴奋冲的还没有醒过来，还是在做其他的打算呢。他突然意识到，他又看不懂这个女人了，这个女人又回到初次和他见面时候的神态了，又变成那个聪明的赵若君了。
　　赵若君也从车镜里面看到了钱崇光的侧脸，和她自己一样也是一脸沉默。她又有点儿后悔把他带来这场婚礼了，这次不是为王露露，是为她自己。随着婚礼的结束，她对王露露的同情心也结束了。她开始担忧起自己，因为车镜里的这个男人她很陌生，或者说她对这个男人了解的还不够多，她甚至没有见过他因为什么事捧腹大笑，或是因为什么事怒气冲天。她对他的了解还只停留在表面的一串数字上，抛去这些光鲜亮丽的外表之后他又是什么人，她一无所知，难道她要嫁给一位她一无所知的人吗。
　　她开始痛恨自己的好胜心，痛恨自己的嫉妒心，如果没有王露露的婚礼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她从心里感受到了，她和他感情的蜜月期结束了。要真和这个人结婚，那就不能只凭感情了，在婚姻面前感情是那么单薄脆弱。她不敢看他的眼神，她怕自己的心中所想全被他一眼望了去，怕自己现在的脸上刻着：我压根还没想到和你结婚的几个大字。然后，她又说服了自己，还好，相比王露露的老金他是要好很多的，相比外面成千上万的男人他还算是佼佼者。要非选择一个结婚对象，他可能也还是不错的人选。可是一切还为时尚早呢，她完全不了解他。
　　就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一句话没有说，他俩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绪状态开口。钱和赵一样的保持沉默，赵和钱一样的满心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