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对月——

　　肩上传来的轻拍使谭梦洁悠悠醒转，坐起揉了揉惺松睡眼，吸吸嘴角淌下的口水，低头只见竹炭枕上有一小块水渍。抬起头，少年站在床边，脸上表情很不自然……
　　“对对对……对不起！我这就弄干净……”谭梦洁脸瞬间片一绯红，手忙脚乱地在枕头上擦拭着。
　　少年面庞肌肉抽搐几下：“先吃晚饭，吃完了给我擦干净……”
　　月光下的湖泊波光粼粼，宛如一块明镜，映照着漫天星辰；璀璨寰宇。银河如一条游龙般贯穿了美丽的星海。
　　湖畔的卵石滩上橙红的火光映照着两张年轻的面庞。轻灵的火星缓缓升腾，在拥抱住苍穹之前黯然寂灭。
　　少年提起身边的酒壶将手中的瓷杯斟满，萧萧的北方晚风中这杯晶莹的南方酒正散发着氤氲醇香。酒中映照着银河繁星，少年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掌中的星海一隅。
　　饮尽杯中遗下的落九天，少年举眉看着营火对面的谭梦洁，此时她正笑得像个小弥勒：左手一条烤江鲤，右手一只烤鸡腿地大块朵颐，吃得小脸泛红，光看着她吃就感觉食欲大开。
　　看着她吃得这么香，又想到她这几天受的苦，着实令人心疼。
　　少年手艺真心不错，江鲤的肉质紧实，口感爽弹，鱼皮酥脆，鱼肉金黄，再微加佐以调料，让原汁原味的鱼鲜香在舌尖徘徊不止。连尖锐的鱼刺也烤得酥软，丝毫不扎嘴。
　　鸡腿烤得外酥里嫩，肉质也不像城里的肉鸡那么疏松挂牙，更绝的是，酥脆的鸡皮上，是胡椒与孜然带的开胃异香，而鸡肉中竟隐隐带有一种松木的清香，令人食之满口留香……
　　“吃剩的鸡骨不要扔，还有硬菜。”少年拿起一条江鲤，淡淡地说道。
　　谭梦洁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摸了摸微胀的小腹歉意地笑笑。
　　不好意思，这几天都好饿，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下没把持往，见笑了……”谭梦洁吐吐舌头。
　　少年看看满脸享受的谭梦洁，心中也不禁泛起微微暖意。
　　最孤单的人分两种：一种恨不得全世界都跟他一样倒霉；和他一样每天疲于奔命、苦于劳心。一种则希望别人能幸福，因为看到幸福的人，他也能被他人的温暖微微照亮。
　　他属于后者。
　　“没想道你厨艺这么好，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会茹毛饮血咧。”谭梦洁舔舔嘴唇，双眼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不得不说，她笑起来真是很好看。
　　“茹毛饮血？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是一个深山野人啊。”
　　冷冰冰的一句。
　　谭梦洁一愣连忙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觉得好吃是因为饿了，这么难吃的东西都说好吃，真是难为你了。”少年打断了她的话。
　　“哼，好谦虚么？夸你做的东西好吃你偏要说不好吃，其实心里乐开花了吧？真是不经夸。”谭梦洁双手抱胸，将脑袋别到一边摆出一副傲娇的样子。
　　死寂的沉默中没有少年的声音，唯有悠悠虫鸣与松火轻爆声伴着漫漫长夜。
　　潭梦洁侧目偷偷向少年的方向看去，这个孤傲的家伙正侧着脸，璀璨的星海在他的眸中盘旋。月华洒下，霎时间他飘飞在晚风中的发丝宛如银色的流苏……以皎月与银河为背景，他的侧颜美得无可挑剔，但谭梦洁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种茫茫人海中的方年孤独。
　　谭梦洁顺着他的目光向星海望去，满天星辰尽收眼底，这亘古的星辰原始而美丽，它其中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使人难以移开目光……
　　黄帝逐鹿中原时，它高悬于天；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时，它静视沧海桑田；
　　秦扫六合，鞭石入海时，它笑看世事似水变迁；
　　汉武西征匈奴，封狼居胥，威名传万里时，它依旧如亿万年前一般长存于世，静视创造与毁灭在身下轮番上演。
　　这身下的两个小小人儿对它来说也仅弹指一瞬间便将化作飞灰吧？
　　谭梦洁望着星空一时入了神，这么壮丽梦幻的星海是西子市看不到的吧……
　　西子市……西子市……
　　谭梦洁缓缓低下头，手臂环抱着膝盖，将面庞深深地埋在膝上。
　　她眼眶又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
　　少年收回目光，侧过脸静静地看着她。
　　“我想回家了……”谭梦洁声音颤抖，抽噎地说。
　　她又猛地抬起头，用力擦去眼眶中的泪水，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江鲤。
　　“姑娘你这是要‘化悲愤为食欲么’……”少年默默地在心中揶揄道。
　　“你家在哪？”少年看着小脸上写满了委屈的谭梦洁问道。
　　“可远了，在江南……
　　少年心里一惊：“这么远么，这儿可是东北啊喂！”
　　“具体哪座城市？”
　　“西子市……”谭梦洁幽幽地说。
　　“这么巧？！”少年心里又是一惊。
　　谭梦洁见少年脸色剧变，疑惑道：“怎么了，西子市有什么不对吗？”
　　少年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路线图，半晌从齿间挤出一句：“你被拐得挺远啊。”
　　就是嘛！”谭梦洁眼泪汪汪：“天底下那么多女孩不拐偏拐我，明明人家除了长得好看就只会吃吃喝喝……”说着她还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真不知道她在暗爽什么。
　　少年无言，他将剩下的鸡骨都放入了一个陶罐中，又往里面盛入清水，放入蒜瓣、松茸等食物，再撒上食盐
　　谭梦洁一边大口嚼着鸡腿，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仿佛他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特殊的韵味，吸引人的目光。
　　“你说的硬菜就是这个啊？”谭梦洁望着少年将陶罐搬到了篝火上，便好奇地问道：“鸡骨头汤？”
　　少年又斟了一杯酒，托在掌心把玩：“这不是普通的鸡骨头汤，而是‘飞龙汤’你刚才吃的也不是普通的鸡，而是榛鸡。”
　　“有什么区别吗？”
　　“据说后者是古代进献给皇帝的贡品。”
　　“它……它很特别吗……”
　　“这种野鸡从小吃松子长大，肉质中自带松香，”
　　“好吧我尝出来了，也就是说我刚才吃的是以前皇帝吃的东西？”
　　“嗯。”
　　少年看看对面满脸惊喜的谭梦洁，默默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果然一提到吃的，回家的事就忘了。”
　　谭梦洁闻言，前一秒还神采奕奕的面庞瞬间垮了下来。
　　“谁说我不想回家了？”说着她脸上又露出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大哥，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家呀？”
　　少年摇摇头“现在不行。”
　　“别这么冷淡嘛！”谭梦洁肯求：“我妈妈行动不方便需要人照顾，而且我这么久下落不明杳无音讯，她一定看急死了……”谭梦洁所幸绕过火堆，坐在少年身边，一边涕泪横流一边摇晃着少年的胳膊。
　　“好嘛好嘛，让我回去嘛，求求你了！”
　　少年费力地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脚在你身上长着，我几时阻碍你回去了？”
　　少年淡淡地说。
　　“我……”谭梦洁语塞。
　　自己回去……
　　呃……
　　怎么回去？！
　　这四周密不透风的森林一个人走进去还能活着出来不？猜猜这片森林里都有些啥？蛇蝎蜘蛛豺狼虎狐熊罴猞猁？恐怕还没走出森林，人就变成什么野兽的米田共了吧……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走出了森林，要往哪边走才能回家？一直往南走？得走多久？呃，活说从东北到江南这距离好像不止一点儿远，估计会饿死在半路上吧……难不成得一路乞讨……好吧，只要能回家乞讨也认了，可是估计这样也难回到家，像我这么貌美如花秀色可餐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难说不会在路上又被什么图谋不轨的歹人绑去卖了，猜猜会被卖到哪？呃，很可能是山西黄土高原吧……下辈子住窑洞，每天被某个老光棍抱在怀里亲亲热热，变成个黄脸村妇给他生儿育女，然后远在他乡过完余生？呃……好像还不如待在这个冷冰冰的家伙身边……
　　短时间内，谭梦洁就已脑补了无数种可能性，然后这家伙便面如死灰了……
　　潭梦洁“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眼眶红红的，声带哭腔，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忿忿地说道：“不送就不送，大不了我明天就自己走！让我一个人被森林里的老虎和熊吃掉算啦！从今以后你都不用帮我，就算我被那些坏人又抓回去也不用你管！哼！”
　　谭梦洁攥紧双拳，对，就这样！气势一定要到位，不能被他瞧不起！
　　少年静静地看着这个赌气的“孩子。”
　　“这片森林里没有老虎，熊和野猪到是不少。”
　　少年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哇……嘤嘤嘤……”谭梦洁瞬间气哭。
　　少年心说这家伙什么都不会，唯独哭功过人，收放自如……
　　“呜……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理你啦！”
　　“啊，汤好了。”
　　哇……闻起来好香，给我尝尝……呢！不对！我梦洁今天就算是饿死！死在森林里，跳到湖里淹死！也不会吃你一口东西！”
　　两分钟后。
　　“吸溜……真香……”
　　……
　　铁骨铮铮谭梦洁，一碗鸡汤能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