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食尸鬼

　　“黄石一号”蒸汽火车司机汤姆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结实。他驾驭着列车穿行在广袤的荒原上，将乘客带往繁华的城镇。作为最熟悉这片土地的人之一，他有时也帮助拓荒者和移民找到正确的方向。
　　站在蒸汽锅炉前，他穿着牛仔裤和工装服，戴着宽大的牛仔帽遮挡阳光。以及一把浓密的灰色胡子。
　　汤姆回忆起“黄石一号”蒸汽火车本次车次的装载货物，货舱中塞满了大大小小的木头箱子，箱子们堆放得很随意，没有按品种和类型分开。货运任务的委托人却十分神秘，他只说需要将这些木箱送往指定地点，连具体是什么物品都没有详说，连最浅显的问句都断然回绝，只提醒要确保运输过程中箱子稳固，最好别被晃散。
　　眼下蒸汽火车始终尚在平稳运行之中，可是箱子里究竟装有什么让委托人如此小心翼翼呢?汤姆在中转站的时候曾经抱着好奇之心悄悄摸向其中一只木箱，想一探究竟，结果只要稍微用点力，里头的东西就来回晃动于箱内，发出不明声响。汤姆更加怀疑这是一桩非法的生意了。
　　一切的疑惑都包裹在木箱中间，就像此刻汽笛扬起的浓浓烟雾，
　　汤姆转向旁边的副手：“这神秘的货箱一定藏着些有意思的秘密呢!”
　　副手：“你试试摇一摇箱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汤姆：“好主意!其实我摇过，听起来像是一些很沉重的东西，味道还很臭!里面肯定不只是普通货物。”
　　副手：“也许是违禁物品?”
　　汤姆：“没准儿!这个讳莫如深的货主更显这件事不干净。但无论如何，知道个状况总比蒙在鼓里舒心。”
　　副手：“等到龙格尔镇就能找到答案。”
　　汤姆狡黠一笑：“对啊，龙格尔镇就能揭晓这些神秘货箱的谜底!那一定会是个盛大的揭密节目呢。
　　副手：“要是遇到阻挠你会怎么办?
　　汤姆：“我会想方设法打听出他们的秘密。下了火车也许要尾随货主几天。你看，我这可是真正的好奇宝宝啊!没有秘密能瞒过我的好奇心。”
　　副手：“但你未必想知道真相。”
　　汤姆不屑一顾：“噢拜托，还会有比知道真相更有趣的事情吗?我唯一不喜欢的就是不知道。”
　　副手：“好吧，随你高兴。不过无论货物真相如何，我们的任务就是将它安全送达。”
　　汤姆：“没错没错，但过程中揭秘一些私人趣事，也挺有消遣不是?你看，这蒸汽挟带的浓雾就像一个谜，我必须将它揭开!”
　　随着汤姆哈哈大笑，火车进站了。
　　蒸汽火车缓缓驶入熙熙攘攘的火车站，汤姆开始逐渐减缓油门，旋转手柄慢慢减速。缸体上的压力繁响声不断，活塞杆在活动结构中上下移动，火花迸溅。
　　火车终于在场地中央停了下来，汤姆拔起钥匙，布满煤黑的手探出窗外。好几个车头一起进站，车站员工开始陆续走进货舱卸货。铁皮车厢喷出蒸汽，把整个地方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
　　人群陆续涌入月台，有人来迎接货物，也有人在等待下一趟列车。几个小商贩开始在月台售货，热乎乎的面包和饮品很快买空。
　　汤姆从司机室下来，开始对接车轮上的制动盘，一点一点旋紧螺栓。压力表的指针在安全范围内，他打开炉膛，倾倒沸腾的水，清理去灰烬。几个车夫开始清洗车头车轮，用刷子铲除积聚的煤灰与土沙。
　　而当火车工人们进入火车的货舱时，他们发现有一些货物状况不对。最先进入货舱的工人发现有些木箱上的外壳有被撬开的痕迹，里面的货物似乎经过了重新包装。
　　工人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些可疑的货物，但货舱内昏暗的灯光和林立的货柜阻碍了他们的视线。他们靠近包装过且粘上老鼠屎的木箱，里面发出不正常的响声。
　　那名最先进入的火车工人拿起别在身上的匕首，尝试打开其中一个包装不正常的木箱。刚将木箱顶盖撬开一道缝隙，一只粘腻的触手立刻伸出，缠绕上那名工人的手臂。
　　其他工人听到伙伴惨叫的声音，举起火把向那个木箱涌去。但却越来越多的触手从木箱里探出，将他们一个个勒住手脚，往货舱里拖拽。更多可疑的货柜也发出嘶吼声，仿佛里面也有活物在蠢动。
　　又一名工人被触手从后方抄起，猛地甩到一旁的金属侧壁，头部重重地撞出血花。其他工人惊恐与异样的阴影搏斗着，但越来越多的触手朝他们逼近。最先进入的那名工人已经被缠上一整个身躯，撕扯着向货舱深处拖去。
　　随着喊叫声渐渐弱下去，丛丛触手摇晃着，向最后一名勉强挣扎的火车工人逼近。那名工人痛苦地捂着被抓破的手臂，呼喊着求救的话语，但货舱内只有粘腻的触手声和犹豫不定的火车轮转声。
　　火车站的另一头，刚逃出险境的云逝满身布满煤灰、油污和血迹地出现在火车站广场中央。周围的贵妇们脸上尽是嫌恶和鄙夷的神色。她们穿着昂贵的洋装，一泻而下的雪白褶皱犹如雕塑般精致。贵妇们交换着眼神，摇头咂嘴，催促身边的佣人远离这个肮脏的人。
　　有个面露不悦的贵妇甚至用手绢遮住口鼻，怕仿佛华工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弄脏了她刚喷的香水。
　　另一个穿白手套的贵妇可怜兮兮地说：“可怜的人，什么样的生活会让人变成这样。“但很快就恶作剧的摇头咂嘴。
　　但云逝似乎并没有感到受辱。他迷惘又茫然地扫视着人群，好像想要靠近一些，但立刻就被周围人群的躲闪吓退。他不安的动作和不协调的步态更加迅速的激起了贵妇们的厌恶。
　　这时，火车车厢里肉体的撕扯声和工人的嘶叫声惊动了周围的人群，人们纷纷围上前去一探究竟。突然火车工人的肠子从车厢里滑出，潺潺的鲜血流向地面。随着一阵货箱坍塌声，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众人面前。两米多高的体型，长满倒钩般利齿的血盆大口，八条粗壮有力的腿。
　　食尸鬼发出咆哮，腥臭的口气喷洒而出。它从货箱跳了下来，抓过一名女子，将她按倒在地，巨齿啃咬她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女子惨叫一声，不再动弹。一声急促的惊叫传遍整个火车站，人群开始惊慌失措的逃命。
　　人们四处逃窜，试图躲开那只正在残忍杀戮的食尸鬼。有人试图用手中的手杖给予它一击，却立即被它尖锐利爪击穿。更多的食尸鬼已经出现在另一头，开始无差别的屠杀无辜的人群。食尸鬼长腿一伸便将倒霉的旅客踩成肉泥。利爪随后抓取更多的受害者，撕咬进大口。食尸鬼周边的人群即刻遭到抓握击碎，浓稠的鲜血四溅。求救、尖叫与哭嚎此起彼伏，不断有人被拖入食尸鬼血盆大口，再也无处可寻。
　　有人被逼入死角，开始被食尸鬼泛黄的大颚给撕咬吞食。女人的尖叫混合着男人正在被生吞活剥的惨叫回荡在高耸的石棚顶上。鲜血的臭气和死亡的氛围笼罩整个火车站。
　　人群陷入大乱，争相逃命。却纷纷撞倒，相互踩踏。有人爬上桌台，有人蜷缩在角落，却苦无避让之处。食尸鬼来回穿梭，任何进入视野内的生灵无一幸免。
　　在恐慌和惊骇的驱使下，人群发出惊呼：“快去叫治安官！！快！！！”
　　然而这仅仅是徒劳。食尸鬼愈来愈多，攻击速度也迅猛无比。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撕碎、吞吃入腹。血腥气味弥漫，凄厉的惨叫声交织，瞬间将火车站夷为血海。
　　云逝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跟着人流逃跑。突然一个极度丑陋的食尸鬼出现在面前。它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身躯高大粗壮，骨骼海绵化，关节扭曲，身上长满长刺和肉瘤，甚至能看到它血管中的血液直涌流淌。食尸鬼扭曲狰狞的脸上没有鼻子，只有一个长满虫牙的巨口，不时咧开呲出阴冷的笑声。
　　一种生理性的恶心感悄然爬上云逝的大脑，他只感到一阵强烈的精神恐惧笼罩了全身，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充满无法抑制的恐惧。食尸鬼庞大的身躯仿佛有生命般压迫着他的精神，让他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云逝只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缓慢，就像身处针尖般被放大。心脏扑通扑通地急速跳动，血液也仿佛倒流般向身体四面八方涌去。腿部肌肉绷紧得发疼，全身的毛孔却也因恐惧而大张。
　　周围的人开始惊叫逃命，仿佛失去理智般。云逝的思维似乎已停止，大脑已经只剩下一个念头：逃！！！！！！他拼命地向前狂奔，希望能逃离这场注定成为噩梦的可怕景象。
　　云逝与其他正在火车站的旅客一样，惊慌失措地朝唯一的出口处逃去。然而，就在这时，铁门突然被人从外面重重地关上了。
　　云逝惊恐万分，冲上去拍打铁门，向外面的人大喊：“快开门，有食尸鬼!让我们出去!“但人们并没有理睬。随食尸鬼越近，他的恐慌增长。他想求助，却见人们漠然视他。大家不愿被一个华工带来麻烦。
　　他一时不知所措，只好继续扣动铁门，呼喊求救，食尸鬼的低吼声已近在耳畔，云逝继续惊慌失措地向人群求助：“救救我！救救我！”
　　但大多数人却面带厌恶，有的说：“一个华工，不要费我们的事!“
　　也有人说：“自己解决!“
　　一瞬间，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食尸鬼的吼声愈发清晰。绝望像潮水般漫上云逝的心头。
　　他回想起多年前在那间破旧的小院里，母亲病重在榻，父亲忙碌在市井——我们互相依靠得不多，但我依然感到温暖与安心。可如今这一切都随着他们的离去而消失不见。我竟执拗的继续在这名为人间的幻梦里徜徉流连。
　　食尸鬼的爪子已近在咫尺。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父母的面容，那初见时慈祥的笑颜，生前对他无数的宽容和包容。他们用温柔盘散在我心间，如同潮水怡人。
　　而如今他却陷入这番困境，危在旦夕，连他们温暖的记忆也无法携带。
　　绝望几乎将他压倒。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宁。他开始体会到，生命本就该如此。
　　他绝望地看着食尸鬼急速朝自己冲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做好被撕成两半的准备。
　　但是撕咬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他犹豫着睁开一只眼，只见食尸鬼停在了他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眼神中除了杀戮之外仿佛还有别的东西。
　　他的直觉告诉他可以放松下来，于是他鼓起勇气上下观察起食尸鬼的外貌。
　　食尸鬼的身躯虽然巨大肮脏，看得出常年停留在荒野里。它的皮肤上布满森林的硬茧和泥土，掌中的指甲长且弯曲，四肢则布满深深的伤疤。但最为奇怪的是它的眼睛——眼球本应该是血红的，但此刻却变成了一种平和的金色。
　　云逝看着眼前的巨大食尸鬼，心中充满疑惑。食尸鬼近在咫尺，却没有血腥地撕咬他，难道它并非凶恶凶猛？
　　他不自觉地拢了拢领口，手指触到了一件硬物，原来是师傅画给他的、一个小小的三角护身符。这张符箓已经随他多年，师傅画给他时严肃交代不能失去。
　　多年前，师傅曾将刚进入道观的云逝叫到书房，神秘地说：“云逝，你的人生不会平淡，必将面临大劫。只有此符可以保护你。”当时他并未当真，但师傅仍然郑重交代他要随身携带。
　　云逝回忆起师傅的话，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大劫”吗？师傅已经预言过，仅凭这符箓才可以化险为夷，保护他。
　　他原来根本不相信道观里面师兄弟所讨论的符咒。
　　云逝拿出护身符看了一眼，符纸上密密麻麻的显现出一些奇妙的符号。大抵就是这些符号发挥了神奇的作用，让食尸鬼放弃了攻击的念头吧。
　　“这是怎么回事呢……符咒居然……真的有效吗？”
　　虽然有疑问，但总的来说，他好歹是活下来了。
　　“看起来以后得……好好回忆一下藏书阁里面的那些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