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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叫卖的声音,屋檐滴水的声音,重载卡车从远处经过的声音……
江小寻感觉脑中嗡嗡,眼皮沉重。游离的意识,仿佛从遥远天际,一丝一缕回归身体。
她敢确定,此刻的她并没有被泡在地下研究室缠满芋根江蓠枝蔓的玻璃缸里。因为,水中听到声音的感觉,与现在完全不同。
她现在,显然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棉质的床单和被褥让她感觉很舒适。
她不是死了吗?死前,她还看到了黎昱东。看到他在满天火光中,夹杂着悲悯与愤恨的双眼。
他是真的逃出生天了呢。可他,为什么又要回来?
江小寻想睁开双眼,看看这是哪里?想问一问,这是怎么了?
直到,一阵沉重木门开启的声音,让她的意识彻底回归。
江小寻勉强睁开双眼,感觉有一道光,从左前方覆盖过来。然后,一道清瘦高挑的黑袍身影从逆光处走了过来。
姜婆婆。这是姜婆婆!十多年前,在那场西流镇的灭顶之灾里,心血耗尽而亡的姜婆婆。江小寻震惊又疑惑。她这是又回到西流镇了?姜婆婆还活着?
江小寻感觉面上有泪。她不自觉地双手抚脸,继而揭开棉被一角看向自己的身体……还是当年那具八岁小女孩儿的身体,还是那身姜婆婆给她换上的灰色麻布袍子……她是回到了八岁,还是死后在姜婆婆这里重新获得了一具年轻的躯体?
很快,江小寻得到了答案。因为姜婆婆说出了与当年一样的话:“这是你爷爷让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只要你好好活下来,我便算是完成对他的全部承诺了!”姜婆婆的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然而在她含笑的眼底深处,还有着一丝疑惑跟探究。这个神情,是当年的江小寻不曾在姜婆婆脸上捕捉到的。
“起来吃点东西吧。一会儿,你梅爷爷要过来。你见见他。”
果然,还是一样的话,一样的事。江小寻闭了闭眼。她不能重蹈覆辙。今生,她要改变这个悲剧的开始。
她要让姜婆婆活下来,让邱长老活下来,让梅爷爷、梅新月父女以及可爱的小乐乐活下来……她要让西流镇,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重新焕发出一个拥有数千年历史的神秘古镇应有的韵致与风采。
她不会再让西流镇,成为被无数人口诛笔伐的封建糟粕;不会再让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在此后的短短两年之内,被人彻底摧毁。
……
前生,虾子梁浮尸事件最初并没能得到太多重视。浮尸身份为大江上游西川省的流浪者,经调查证明是投江自杀而死。但其腹中有大量噬魂虫的原因,却不了了之。
江小寻是在虾子梁出现浮尸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的,但醒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神志昏沉,一直卧床不起。姜婆婆为了江小寻,一直守在家里。梅爷爷的女儿梅新月与前夫也是在江小寻醒来的这一天晚上,因为对方私自从幼儿园接走女儿发生冲突,梅爷爷在匆忙赶去调解冲突时不慎被砖块砸伤,在家休养了很久。而前期调查此案的警官黄余庆,更是在三日之后骑电动车回家的途中发生严重车祸,住院治疗了整整三个月。
他们都没有想到,虾子梁浮尸出现本身,就是冲着西流镇而来。而就在浮尸腹中飞出大量噬魂虫事件发生的第二个星期,陆续有江滩上被虫子咬伤的人,开始出现呕吐、昏迷、短暂失忆等症状。流言满天,人心惶惶,事态一度失控。
最终,在滚滚的洪流中,西流镇的声誉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渐有起色的镇内民生产业旅游业发展被迫停滞。长老院几大长老频频接受调查。束手无策的长老院决定交出江小寻这个注定没有神力的白象或是姜婆婆这个行将就木的观水婆,以平息外界众怒。
后来,黄余庆也被停职了。上级调查组的人说,他在重案要案调查期间故意制造车祸住院逃避责任。梅爷爷的女儿因为小乐乐的死以及与前夫间种种,抑郁坠楼。梅爷爷心灰意冷,独自离开。再接着,是整个西流镇的彻底覆灭。
前世,江小寻在经历这些事时,是个真正不谙世事的8岁孩童。以为所有不幸都是巧合,是意外,是人间不如意十之八九。
而今生,她必须要破解这场阴谋。
首先,她自己不能一直躺在床上。江小寻用心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脑内依然隐隐作痛,但四肢灵活,体力尚可。且不说头痛的程度正在慢慢减轻,就算不减轻,也不至于让她再度昏睡。
正在思考,一个清脆的声音便由远及近从门外传来。
“婆婆,醪糟汤圆好了,我直接端进来哈。”
接着,一个牛仔裤、白衬衣的年轻女子双手端着碗,巧笑倩兮地走了进来。
江小寻眯了眯眼。林菲菲,这个姜婆婆从花溪河上捡回来,亲手带大的干孙女兼半个徒弟;这个前世在西流镇居委会的会议大厅里,口口声声指责姜婆婆一直饲养着噬魂虫的白眼狼……此刻正把一大碗卧着两颗鸡蛋、热气腾腾的醪糟汤圆放到床前的小桌上。
看着林菲菲得意地睥睨着自己的模样,江小寻冲她毫无心机地挑眉一笑。
“趁热吃吧。小寻,别饿着自己。你看,以后你也是孤儿了,和我一样。当孤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还有姜婆婆。虽然,你没能继承白象神力,西流镇很多人都说,你就是个废物。但我不这么认为的。小寻,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没人会嫌弃你的。你放心哈!”
林菲菲边说,边打量着江小寻的神情。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江小寻脸上的表情几乎一直没什么变化。
“菲菲呀,我不想吃。你也没吃早饭吧?你吃吧。”江小寻把冒着热气的汤圆碗往林菲菲方向推了推。她可以肯定,这碗汤圆绝对有问题。否则,前世的她不至于在醒来后又再次昏睡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