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双手双脚捆绑着锁链，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被剔光，胸腹与后腰上全是缝合后尚未愈合的刀口……地下研究所巨大的玻璃缸内，江小寻被浸泡在半透明的浓稠液体中，周围飘浮着二十四颗紫红色芋根江蓠。
紫红色，是芋根江蓠完全成熟的象征，据说百年难得一遇。然而这里，却有二十四颗之多。它们强效的至幻作用，令江小寻大部分时间陷于混沌之中。
如章鱼触手般密集而滑腻的芋根江蓠枝蔓，在水中伸展、蠕动。女人裸露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色，在这张紫红色的网里浮沉。这样一副场景，无论让谁看了，都会毛骨悚然。
这是白菱他们，暗地里花了足足两年时间专门为江小寻打造的手术舱——一座融合了上古法术与现代科技，足以困住白象的精密牢笼。
被囚之前，江小寻曾调查到少量关于这个研究所的秘密，知道这里长期进行人体实验。但她不知道，这里的真实状况比地狱更惨烈。
在江小寻这个全封闭的手术舱外，到处是哭泣、哀嚎与呻吟……有人在被剖腹，有人在被肢解，有人在痛苦挣扎，有人一脸木然地接受着特殊药剂注射……俨然数十年前731部队灭绝人性的秘密实验室场景。
黎昱东说，他们有意把她作为“研究对象”，让她尽早离开。她没有听他的。黎旭然双眼有疾，白茜阿姨死前拜托过她永远照顾他，她怎么能独自离开呢？
她天真地以为，他们是她的亲人，只要她明确表示了不同意，他们就会放弃。然而她错了。错得离谱。是她的轻信害了自己。同时，恐怕也是黎昱东遭遇追杀的真正原因。
而黎昱东呢？他怎么样了？是真的飞机失事尸骨无存？还是已经逃出生天？
小时候，她也曾和黎家的其他孩子一起欺负他，孤立他。她无数次看他独自离开的背影，也无数次发现不一样的他。这个黎华天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这个被黎老爷子寄予厚望又痛心无奈的唯一的亲孙子；这个十五岁才被接回黎家，痞气十足、目中无人的纨绔子……什么时候，竟也成了她心中放不下的人？
当她见到重伤垂死的他在血泊中对她微笑，她的内心竟是那样慌张和沉重。
他说，他会想办法金蝉脱壳。他让她尽早藏起来，等他。只是，在得知送他去海外继续治疗的直升机坠毁时，她还是慌了。
……
白菱说，她不惜双手染血，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的亲人和爱人能够活下去。
然而，他们所有人的生存危机，却是此界亘古未变的天地法则所致。
爷爷曾说，山海分隔以后，上古真神皆不能再存于此界。白象之所以存在，皆因放弃神身，屈从于此方天地规则之故。
享受了作为人类的种种好处之后，却还想要回作为妖的超长寿命，这本身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表现。何况，为了自己多活一些时日的可能，却要更多人为此血流成河，江小寻无法苟同。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用自己的死亡，来结束这一切。
……
夜，已经深了。研究人员和看守们都已进入沉睡。而江小寻那双在饱满卧蚕衬托下的美丽杏眼却大睁着，如深渊一般令人迷惑，又恐惧。
她在将自己的灵魂，一点点剥离肉体。
只需短短十个小时，她就能将自己全部的生命，融进眼底幽暗的漩涡之内。
她仿佛看见，在深渊的最深处，有一尾巨大的白鲟鱼。
它在游。游得那么洒脱，那么肆意。
……
记得爷爷曾说，在更早的时候，每年从惊蛰开始，就有无数的鱼从海里往家乡方向游。
凤尾鱼成群结队，用漂亮的尾鳍在江水中作画；鲥鱼躲躲藏藏、东张西望，生怕成为人类的盘中餐；江豚永远那么活泼，总是追逐嬉戏不断，歌声、笑声不停……
白鲟也是一样。他们也在回游的鱼群之中，只是他们比其他鱼更沉默、更庄重。他们是大江的主宰，是最凶猛威严的鱼。他们，必需每年从海里回到大江江底的上古石阵中参加祭祀，才能在适当的年龄，重新开启新的人生。
是的，人生。
江面以下的世界，有上古真神遗迹；有神祗、大妖存在；有无数蛟、鱼、虾蟹；更有人类的沉船、桥墩，以及垃圾。
可是江小寻出生实在太晚。她出生的时候，整个白鲟族群已经濒临灭绝。
她从来没有在江海里见过神与大妖，她见过最多的，是桥墩与垃圾。
……
黎旭然母亲白茜的家族，据说有上古蛟妖传承。因此，和所有大江后裔一样，黎旭然先天有疾。他的眼睛，一到夜里就无法清晰视物。和普通人所患的夜盲症不同，他的夜盲虽不严重，却非医学手段可逆。
小时候，每到黄昏，黎旭然的情绪就会明显低落。但江小寻对此不以为然。
每个白象后人，都要以白鲟的形态，在江海中巡游满8载，方有资格通过极为凶险的成人仪式，继承白象神力。
那些年，好多次她从海上成功回返，都在生死一线之间。
直到七岁半的时候，爷爷不再让她游往海上。
爷爷说，她是这江里唯一的白鲟了。她的命，不能再去冒险。
按照传统，再等几个月，她就能通过盛大的仪式，继承白象之位，成为西流镇人人景仰的神。
但爷爷，等不了这几个月了。
……
江小寻觉得，即使不做“神”，做一个普通人，也挺好。虽然与白鲟相比，人类的外壳是那么脆弱，四肢是那么无力。人类甚至把自己的食道和呼吸道长在一起，导致很多幼崽包括成年人仅仅被食物噎一噎，就能丧命。
但人类以如此满是漏洞之躯创造出的世界，几乎令存于此界的所有神、妖、鬼趋之若鹜。
只要她死了，这个研究所，就会失去最重要的活体标本。
这对人类世界来说，是一件好事。
她以为，她早已无所畏惧。然而，最后一刻，她仿佛在无限黑暗中看到了火光。看到从满天火光中向她奔来的黎昱东。看到一粒子弹以无比缓慢的速度穿过他的胸膛。
血光，弥漫了她的眼。那双灵魂寂灭的黑色眼瞳里，终于有了遗憾与不舍，痛悔跟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