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一场婚礼

　　对于大城市的人来说，农村的条件实在是有点艰苦，洗澡和上厕所都不方便，晚上热得睡不着，像出门走走，但田间的蚊子也倾巢而出了，不停的围绕在人的身边飞来飞去，再待一会估计血都要被吸干了。实在是无法忍受这样的落后条件，晓丽的父母在晓丽和兴国办完婚礼后就只多待了一天，便告别了他们回到了省城。没过几天晓丽和兴国也回去了，晓丽的父母已经在城里安排了另一场婚礼。本来兴国的父母也应该跟着去的，但父亲说自己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人，身上总是布满了灰尘，不如城里人干净，怕给兴国丢脸，所以就拒绝了兴国的好意。世界就是这样，往往都是那些做着最值得尊重工作但又贫穷的人会自惭形秽，他们强烈的自卑与自尊心使得他们在面对好像更加高贵的人时显得有些不自在。又或是因为路途遥远，家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父亲就让兴家和二姑作为全家的代表，去参加大哥大嫂在省城举办的婚礼。
　　兴家和二姑从进到城里的那刻开始，眼睛就没有停歇过，四处打量着从没有见过的高楼大厦，不断询问兴家一路上看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即使是看起来很普通的一条马路，在他们眼中也是既宽阔又平整，比起村里的土路不知高级多少，他们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路，路上行驶的车辆让他们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在晓丽和兴国的带领下才敢迈着忐忑的步伐从路上穿过去。一路上的车水马龙，让他们看的眼花缭乱，再加上舟车劳累，到了兴国租住的房子里后，两人都显得有些疲惫，兴国本想着带他们下一趟馆子，但他们也没什么心情吃，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后就休息了。兴国在城里租住的房子很小，只有一个房间一个客厅，加起来都不到二十平，厕所是公共的，吃饭是在学校的食堂里吃。这个在省城的房子比他们在农村的老家小了不少，虽然家里十口人，但住在农村的家里一点都不拥挤，但是现在这间屋子里才站了四个人，就有点移不开脚了。小小的房子住不下四个人，兴国安顿好弟弟妹妹后，就跟着回了晓丽家。
　　离婚礼举办还有三天时间，婚礼的事都是由晓丽的父母操办，兴国根本插不上手。正好兴国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带兴家和二姑好好在省城玩玩，再去批发市场看看，给父母和弟弟妹妹们买点礼物带回去。上午的时候几人去了省城的一个大公园里玩了半天，要不说还是城里人会享受，连无聊的时候散步都是在这么好的环境里。今天刚好是周末，公园里面有很多人，兴家看到一群人在锻炼身体，便跟着有样学样的打起了太极，虽说动作看起来有点僵硬，但是感觉昨天因为坐车导致的腰酸腿疼现在好了一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打完太极，兴国又带着兴家去划船，这种体力运动对兴家来说是得心应手，他一个人就能把小船划地飞快，好像是比赛一样将前面的穿全部超过了。划完船就到了午饭时间，兴国领着兴家和二姑去吃饭，省城里的饭馆也不一样，不仅椅子都是柔软的，就连菜单上都有图片，看着图片就能知道是什么样的菜了。兴国让兴家和二姑点自己喜欢吃的，兴家却看着菜单出了神，不仅是因为很多菜品都是他没听过没见过的，更是因为菜单上每一道菜的价格都很贵，小小的一盘菜在他们那都可以饱饱的吃上一顿了。兴家看着菜单迟迟做不出决定，不知道吃什么合适。兴国看出了他的心思，正如兴国当年来省城上大学的时候一样，他也像现在的兴家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去饭馆吃饭不知道价格，坐下之后又不好意思走出去，就只能点最便宜的东西来避免尴尬。好在他这几年也算是见过了世面，在饭馆点餐的时候像一个大老板一样豪气。现在兴国有了底气，就让兴家随便点，只要喜欢吃就不管价格。可兴家还是没有点贵的东西，当他看到菜单的后面有稍微便宜一点的馄饨时，才心安的给自己点了一碗。看着兴家只是点了一碗馄饨，兴国有些生气，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大城市，他也希望兴家吃好喝好，便自己拿着菜单点了四个菜，又点了三瓶汽水。这顿饭二姑吃的非常好，有鱼有肉还有汤，这已经是她吃过最好的一顿了，所以吃相难免有些不好，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只顾着往嘴里不停的送。等大哥大嫂走后，兴家带着二姑跑到附近转了一下，现在学校里还没开学，只有几个人在里面，两人边走边看，一转眼的功夫，兴家就看不见二姑了，他着急的四处寻找，整个校园都找了一遍，最后在校外一个卖小商品的地方找到了二姑，兴家并没有责怪二姑，他知道二姑现在也是爱美的年纪，看着摊子上五颜六色的发卡难免会被吸引，兴家从口袋里拿出了钱，让二姑给自己和姐妹都挑选了一个。城里的房子又多又高，两人回去的时候忘了是从哪里出来的，在兴国租住的房子底下找了几圈，才跟着出来买菜的邻居一起回到家里。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像是在老家一样闭着眼睛就能找到家门，这两天兴家和二姑一直待在兴国的小房子里不敢随便出去，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带着二姑到最近的能在这间房子里看到的小店里面就餐。二姑本想自己出去看看，但兴家怕她走丢了，就拦着不让去，无奈二姑只好无聊的透过窗户看看街上的车水马龙。
　　酒席这天，兴国因为还要招待宾客，忙起来就没有时间了，所以一大早就把兴家和二姑接到了酒店，还给他俩买了一身时髦的衣服，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两人穿上新买的衣服后，气质瞬间就提升了，要不是被拘束的神态出卖，他们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城里人了。到了酒店后，他们不敢到处乱跑，一上午都是拘束着紧紧的靠在一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是偶尔会被什么吸引，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看个清楚。酒店装修的富丽堂皇，房顶的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墙上的山水画充满艺术感，就连地面也铺设了柔软的地毯，踩在上面犹如赤脚走在长满了青草的田地里。兴家和二姑依然好奇着所见到的一切，眼睛四处张望着，生怕错过什么好看的风景。
　　城里的宾客不像是农村的宾客，他们像是接受了什么任务似的，不早不晚，都是在临近饭点的时候突然就全来了，本来已经自在了的兴家和二姑又有些局促不安了。兴国这边还好，多年的培养让他足以面对现在的场面，那个时候知识分子都是受尊重的，兴国并不觉得自己出身农村有什么丢脸的，相反，正因为他出身农村，有这样的成就更加说明他的难能可贵，而且他现在还是在当老师，在讲台上练就的口才使得他面对一群陌生人也能侃侃而谈。结婚典礼在一片掌声中开始了，晓丽挽着兴国的胳膊从台下走到台上，兴国是主讲人，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达了自己想要一生一世照顾晓丽的决心。晓丽此刻是幸福的，她和兴国相识于一场读书会，对兴国一见钟情，晓丽算是新时代自由恋爱的典型代表，为了能与兴国结婚，她努力的说服了父母，抛开家庭社会地位的悬殊差距，毅然的选择嫁给一个农民的儿子，就这点来说她是了不起的。在一片叫好声中，兴国和晓丽走下了舞台，开始给众人敬酒，本来兴家和二姑作为家里的代表也应该陪在左右的，但是两人都喝不了酒，也有些怕生，兴国就没让他们一起，当有人问起兴国，他的家人怎么没来的时候，兴国便用手指向坐在桌旁的兴家与二姑。满桌的美食足以让兴家和二姑感到惊讶，鸡鸭鱼肉一个不缺，山珍海味样样都有，只是每盘都尝一遍就已经半饱了，剩下的胃口就都留给了喜欢吃的几道菜。自从进了城以后，二姑每天都吃的有些撑，以前是与哥哥嫂子一起吃，不用太在乎形象，但今天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所以她也是颇有分寸的慢慢吃着，害怕给哥哥丢脸。兴家的注意力并不在食物上，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哥哥在人群中交谈，那是他最敬佩的人，今天他替哥哥感到高兴。
　　兴国酒量不好，今天迫于无奈强撑着喝了许多，等酒席吃完，人群散尽，他才放下努力克制的醉意，满脸通红的瘫坐在椅子上。作为一个老师和学者，他想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今天是他喝的最多的一次，他体会到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非常难受，已经吐了好几次了，还是头昏脑胀的。晓丽忙着送别客人，顾不上他，只能让兴家和二姑照看一下，但二姑自己也吃的走不动路了，发呆似的坐在椅子上不愿起身，只剩下兴家一个人替大哥擦汗，喂水。等客人全部走完了以后，兴家才背着大哥坐上了回家的车。
　　婚礼办完了，兴家和二姑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兴国想留两人多待几天，但兴家还是担心家里的田父亲他们忙不过来，再加上兴国刚结婚，到处都要应酬，没什么时间陪他们，所以兴家便想要回去。将上次百货批发市场上买的东西打包好后就准备走了，但临走的时候却发现二姑不见了，楼上楼下都找了个遍也不见二姑的身影，二姑才来这里没几天，路都不熟悉，应该是走不远的，几人又慌慌张张的在周围四处寻找。找了一大圈后，最终在学校门卫那里得知，二姑跑到了学校里面。
　　原来二姑已经被这几天经历的城市生活彻底迷住了，她不愿在回到那贫困落后的地方了，所以她便想先躲起来，等兴家走了以后再出来，这样他就能接着留在这个令人着迷的地方了。当兴家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一个开着的教室里面。兴家问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是不停的祈求着兴家把她留下。兴家理解不了二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在他看来，城市的生活看似繁华，但始终不如生活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自在。所以他用力的把二姑抱起来扛在肩上，想要把她带回去。二姑见兴家要拉她回去，便拼命的抓住课桌不放，兴家力气大，连桌子也一起抱了起来往外走去。此时兴国和晓丽也赶了过来，听到声响前来看热闹的人也围了上来，他们看到这一幕有点不明所以。看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兴国不好意思的上前让兴家把二姑放下来。在询问了二姑为什么躲起来后，兴国沉默了，不是他不想把二姑留下，只是他现在也才刚结婚，都还没有在这里站稳脚跟，实在是没有办法留下她。兴家知道大哥的难处，他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二姑跟他回去，怎奈二姑此时已经铁了心要留在这里。二姑说她既然出来看到了外面的繁华世界，就不想再回去了，如果现在跟着一起回去了，可能再也没机会出来了，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她就想出来闯一闯。兴家还算是比较了解二姑的，以二姑的个性，她留下来肯定不会吃亏，也许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总比留在家里种田要好。仔细的考虑了一会后，兴家便转过身去劝大哥把妹妹留下。在兴家和二姑的轮番乞求下，兴国终于是同意了留下二姑，听到大哥和三哥答应让自己留下来，二姑高兴的擦着眼泪和鼻涕，但晓丽却有点不开心了，他们两人才刚刚结婚，还没有好好的度过自己甜蜜的二人世界，现在家里又多了一个人，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有些话不好当着兴家和二姑的面说，只能拉着兴国走到一旁说
　　“不是我狠心把她赶回去，只是现在你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把她留下了我们怎么办，再说你弟弟妹妹那么多，要是都像她这样，以后还不得烦死啊”
　　“我也不想啊，但是她就是要留在这里，我能怎么办，而且这么多年来父母未了供我上大学花了不少钱，也全靠弟弟妹妹们的帮忙，现在我一个人出来了，还把自己的亲妹妹赶回去，你让家里人怎么看我。”
　　“那我不管，总之，你自己想办法，反正她要是在这里，我就回我爸妈家”
　　“行了行了，你先回去把，我自己来想办法”
　　两人在一旁谈了一会，晓丽也没与兴家和二姑打招呼，就气冲冲的离开了这里，兴家问兴国嫂子是不是生气了，兴国只是笑着解释说回娘家拿点东西。
　　就这样，二姑如愿以偿的留在了这个繁花似锦的地方，以后的日子好坏她无从得知，但只要在这里，她就是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