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向晚的脸刷的一下变红了，此时微秒之间无数个念头一股脑涌进向晚的脑子：这哥们也要参加这个活动吗，要不我先打声招呼，否则等会走进同一个房间多尴尬啊；要让他看出我是个社恐可多难堪啊。
　　向晚想得面红耳赤，双手垂在坐垫上仿佛有千斤重，好像稍稍动一下就会发出刺耳的机械声。
　　完了社恐又犯了。但向晚已经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前几天刚学了一招还练过几次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接受这些杂念的出现，然后将他们一扫而空，立即把注意力抽了回来。
　　可能是深呼吸的动静太大，向晚感到左边侧脸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在注视着她。她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两道目光正好撞上。张晓耳朵里塞着耳机，松弛地侧倚着，款式宽松的白色卫衣和洋基队的运动裤松垮地搭在他的身体上，反倒从小坐姿端正的向晚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可他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是那么耀眼，仿佛是恒星坍缩后形成的白矮星。向晚不再感到恐惧，她甚至想要像端详一件艺术品一般欣赏这双眼睛。然而出于礼貌和矜持，向晚把头别了回去。
　　时间仿佛在那刻得到了暂停，向晚无限地回味着这种滋味，但随着司机一嗓子世界又开始了无奈地播放，人们不得不对各种行为做出各种选择和反应来构建自己生命的形象和价值。
　　“前面一公里路堵死了，我给你们前面路口绕一下吧，这样快点，小姑娘说赶时间。”
　　向晚赧然，其实自己也没有那么赶时间，当时这么和司机师傅说只是不想中途入场让自己尴尬，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已经尴尬到脚趾扣地了。
　　向晚心里暗暗开骂，绕路为什么要拿她做挡箭牌。对此她只好硬着头皮，挠挠脑袋露出标致的微笑：“对，我有点赶时间，但稍微迟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如果你不赶时间，可以再等等。”
　　这几秒钟的安静，仿佛能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其实也就一公里路了，走过去估计也就十分钟不到，这样可能还快点，师傅，要不前面路口停下吧。”张晓这话说得不紧不慢，不露痕迹地把这事解决了。
　　向晚心领神会：“师傅，我们就在前面下车吧，正好要去同一个地方。”
　　在向晚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张晓和她一样都喜欢西西伯，所以向晚对张晓本来没有多少戒备心，反而为自己能如此妥当地处理好这件事情而暗自得意。
　　“快走吧，要来不及了。”向晚平时习惯了低着眸子说话，双手搭在斜挎包的肩带上，焦急地抖了抖脚。
　　“着急的话就跑过去？”张晓目光温和，一脸商量的神情。向晚又看到了他星辰般的眼睛。此时天空一碧如洗，温和的光线从错落有致铺排着的梧桐叶间洒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映射在张晓和向晚泛着淡淡笑意的脸上。
　　两人一路小跑赶往“有涧书店”。
　　向晚是那种内心翻江倒海、外表却宁静淡泊，甚至有些冰块脸的女生，高中的时候因为不会刻意地控制表情，被异性背地里嘲讽为“冷血动物”，被长辈贴上内向害羞的固化标签，眼前这个男生的善意，让向晚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认同和温暖。
　　“张晓，你小子来得真够慢的。”远处，一个身材高大健硕，五官明朗的男生朝这边挥了挥手。
　　“路上堵车耽搁了。”张晓抬起胳膊搭在周宇的肩头，周宇砖块似的肱头肌能有张晓的两个胳膊那么粗，周宇这身材体型像是专业的篮球运动员。
　　向晚呆滞了三秒钟，而后突然醒悟过来什么，这哥们不是和她一起去参加交流会的。向晚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恼怒，一瞬间她像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完了社恐又犯了。
　　“刚才的是家属？”
　　周宇一笑起来露出他两排洁白整齐的大白牙，张晓对着周宇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乱说话，他连忙转身想给这个刚才见面的女生赔不是时，却发现自己面对的已经是茫茫人流了。张晓有一瞬间的恍惚。
　　“走吧，比赛应该也快开始了。”周宇拍了拍张晓单薄的肩膀。
　　有涧书店后面就是H中心体育馆，每年都会在这里举行H城大学生校际篮球选拔赛，而最终获胜的队伍才有机会参加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所以从选拔赛一开始，不论哪一方球队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下周张晓在院里也有一场比赛，听说对面学院的核心球员也是校队的，身型和周宇相仿，正好校队今天在这里比赛，于是张晓就腆着脸皮，求周宇把他带进来看比赛。
　　张晓没能进校队。他从小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弟弟，但两人性情却截然不同。弟弟喜欢交际，而张晓经常沉默寡言，一个母亲管教两个男孩每天都已经疲惫至极，更没有心思理会张晓那些叛逆的想法。
　　初一的时候他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去参加了一次班际友谊赛，他陡然发现自己爱上了篮球。在篮球的世界里飞扬着他想要的热血、纯粹、极致和艺术，篮球就是他的救赎和信仰，填补他心灵空缺的空缺。
　　张晓带着这份赤诚和期待来到大学。大一的时候他果断地参加校队选拔赛，经过初中和高中的锤炼，那场比赛他表现得可圈可点，协调起了整个球队的进攻，带领球队拿下最终的胜利，同学们都以为他能稳进校队，球赛结束之后，场外教练也夸他打得不错，但球队迟迟没有向他发出邀请。张晓去询问原因，众人都闪烁其词，只是鼓励他不要放弃篮球。后来从周宇口中得知当时因为球队有身高限制，众人商议之后决定还是选择另外一个爆发性更好的同学，因为这事儿张晓几天没讲话，也没去球场。好在后来院队学长看中了他，邀请他呆在院队，还一直让他做首发球员。
　　“下周你们院得干一场硬仗了。”周宇一边细致地观察着场上的局势一边分析，这话一下子把张晓从这些乱七八糟的往事里拉了回来，“穿10号球衣的就是经济学院的前锋，他叫齐韬。千万不要和他身体对抗，很少有人能干的过他。”周宇一脸严肃，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他们的内线几乎突破不了……这么看篮板球也不是你们的优势，不过这也只是一场友谊赛，放松打就好了。”
　　张晓现在确实一脸轻松状，对他来说输不输球和进不进得了校队一样只是一种结果，他更在意对决的过程，对于校队的事张晓明白即使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左右；但他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件事上放任自由。
　　“走。”张晓突然站起来。
　　“去哪儿？”周宇有些不知所措。
　　“练球去，有你这么好的教练可不能浪费了。”张晓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那双眼眸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