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百里也死了

　　01
　　守约自树林里缓步走出，片刻后凉晒场上的人就发现了他。作为一个有着刺客或杀手素质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敌人面前，这无疑是最低级的错误，同时也是最不可取的。像百里守约这种射手型刺客，如果被使用刀剑类兵器的刺客或杀手近身，几乎是只有被秒杀的份。
　　他大可隐蔽在林木间，一个个地狙杀这些山贼。然而他不想杀人了，那种轻扣扳机间便能轻易收割他人性命的感觉，太过恶心，太过罪恶。何必这里是自己的故乡，有着与妈妈，与弟弟，与梅姨的珍惜回忆。他不想让这个地方在自己的脑海里带上血色的记忆。
　　他真的不想杀人了，即使冐着生命危险，他也只是想驱逐这些山贼而已。
　　守约异常从容地走到凉晒场的边上，在离山贼们十余步的地方上停下了。
　　片刻沉默后，随着老大挥手示意。团团围困凉晒场的山贼们让出了一个小口子，为守约让出了一个入口。
　　出乎众人的意料，眼前这个看似孱弱的年轻人从容地进入了山贼们的包围圈，神情淡定得如入无人之境。
　　若是自己进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能有如此从容镇静，如入无人之镜吗？老大禁不住做了试想，想着想着就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无疑，自己在眼前这个迷一般的年轻人出现之前肯定是最利害的人。只是自己一时大意，被使刀的白粉肠占尽便宜，自己因而伤了脸瞎了眼。自己不过刚越壮年，尚且不敢单枪匹马进入敌人的包围圈，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又有何能奈？
　　守约刚踏入包围圈内，山贼们就把小口子密密实实地封了起来。花亦的美目留连忘返于守约身上，瞳孔中是盈满的惊喜。此时，她的危机感已全然消散。熟悉的面孔给她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小心，后面。”花亦惊呼道。她突然看到了守约的背后上方亮出了黑泱泱的宽刀刃。原来，山贼里的某个小喽啰在老大的眼色的示意下，想要从后面偷袭守约，攻其不备。
　　砰……一道白光像长矛一般贯穿那个小喽啰的肩关节。
　　那小喽啰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整个手臂仅是依凭着一点皮肉吊在肩膀上，瞬间放大的瞳孔瞬间被恐惧倾灌……直接昏死过去。本以为胜卷在握的山贼们一时栗栗危惧，不寒而栗，谁也没敢再下黑手。
　　守约看也没看身后是否有人暗算，，他只是手速奇快地把狙击铳往背后一伸。一声枪响，他眼都没眨一下。这次也是打中关节，为是震慑山贼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让他们知道——谁第一个妄动，谁第一个死，打穿关节只是打了声招呼。
　　老大看着守约闲庭信步般径往自己走来，油黑的横脸不禁抖了抖，大口口水往下口咽。老三扶着老二，前者心里五味杂陈，有种天蓬从天上掉到天下的感觉。老三的脸上失了血色，死一般的苍白全然取代了原先脸上的桀骜。
　　“不知小兄弟是那条道上混的，如有越犯，还请明说，万事好商量。”老大极不情愿地说。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被越犯了，现在却不得不认个低威。
　　真他娘憋屈，想不到这粉肠那么利害，迟早得把他剁成泥屎。老大恨得咬咬牙。
　　“额，今天天气好，出来散个步。”守约一本正经地说，就像看惯生死的阎王很平淡地当着死者的面翻看生死薄，“顺便练练枪法，谁知碰上你们。”
　　闻言，老大的胸口如有火团炸开，但他却又不得不强行压制下来。道上混了那么久，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嚣张的人，因为他很明白守约话中的意思——你们只配做我的靶子，或者是以你们的实力在我面前也只能算个活靶。
　　“我自京都来，路过这里——”守约一时想不出台词来，编谎他不是很拿手。他不想杀山贼们，却也不想山贼在自己离开后再回来侵扰村民，于是他想编个谎话把自己和村子的关系撇干净。想了许久，他还真编不出一个像样的谎言，于是随便说，“我不想浪费子弹了，你们走吧！”
　　三个山贼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尊严被彻底地蹂躏，被肆意地践踏……曾经一手遮天的山大王，曾经烧杀抢掠，说一不二，现在却被人蔑成渣滓。
　　“我们走！”老大的脸一时黑成了火屎碳，语气中焰气盛盛。说完，便夹着尾巴灰头灰脸地带着兄弟和小喽啰们离开。
　　02
　　“百里，是你吗？”守约看着山贼们灰溜溜离去，方才放下心来就听到一个极好听的甜美女声说。守约转过头来，一张绝美的面容对着自己，笑如夏花般美艳。
　　“不好意思，我应该不是你所说的那个百里。”守约一本正经地说。他还是那么平淡，丝毫没有为眼前楚楚动人的女子动容。
　　“好久不见，你开什么玩笑吖！”花亦感到有点不对劲，于是强颜欢笑地问，“你不就是我认识的那个百——”
　　“待我们归来，必屠此村。”千步之外的一声打断了花亦的话，这句话是那老二扯着嗓子说的。山贼们去到了一千步以外，小喽啰们把三个头头实实地挡了起来。村民闻言就开始恐慌起来……
　　守约并没有回答花亦的话。他看向梅姨的家的方向，然后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当他遇到难以决择的问题的时侯，就会暝目沉思。
　　“我就不信你条粉肠小子会与这村子没关系，你前脚离开，我后脚就把它屠了！”老二强作硬气地说，但还是不能掩盖他那无赖好色的腔调。这都是老大授意他说的，老大被削到了下巴的骨头，不敢扯开嗓子说话。老大记得花亦曾喊过守约的名字，所以很肯定那年轻的狙击手与这村子有关系，至少与那花亦有关系。
　　管他有没有关系，让老子吃了闭门羹，迟早讨回来。血讨！老大咬着牙想。山贼们逞了口舌之快，暂时发泄点憋屈后就转身悠悠离去。
　　“待我重整一番，就重金请刺客回去炮制那条拿枪的粉肠。”老大转过头对着老二愤愤地说，“回到寨里你马上张罗这件事。”
　　“好的，大哥。”老二也愤愤地说，“下次定要那小妞求生不得求死——”
　　砰。伴随着远外的一声枪声，老二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后脑勺和嘴巴同时溅飞出鲜血和肉渣。
　　老大见状，吓得背脊冰凉，慌忙狠踹马肚使劲发力抽打马屁股……小喽啰更是惊恐，争先恐后地骑马逃跑……双手皆废的老三早已被丢于马下，被后来的马蹄……
　　花亦不可思议地看着稳稳地站在谷堆上的守约，觉得他既熟悉又陌生。她看着他淡定开了两枪，然后他轻松地走到自己的身旁说，“那些山贼头都死光。”
　　守约正要离去，当看到花亦眼中那个不可思议的眼色，他语气森森地补充说，“那个百里也已经死了。”
　　花亦看着眼前徐徐离去的守约，哗啦啦就地哭了。如花的脸哭得像枯萎了一般……
　　眼前的他真的是以前那个善良得连蚂蚁都不敢踩踏的百里吗？是以前那个体贴得会给哭泣的我的头发插上鲜花的百里吗？为什么现在的他能那么从容地杀……
　　花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明明自己有惊无险逃过了一劫。兴许是自己多年魂牵梦萦的那个男孩回不来了，兴许是那个男孩已不喜欢自己了，兴许……
　　03
　　“那个百里已经死了，就在初雪那天，跟妈妈一起……”周身颤抖的守约停在草地上，他默默低下了头，没人看得清他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