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中午夏阳早早来到学校，整理了一下前两堂课的笔记，坐到挨着走廊的窗台上，对围在身边的五六个同学讲述昨天爬山游泳的乐事，又谈起十岁的时候跑到河边看人游泳，看了两个钟头竟看会了，直接跳下水游了起来，过后又招呼了班上七八个男生一起下河，结果被老师逮住了，挨批罚站叫家长，来了个全套；接下来开始吹嘘他创下的奇迹——水下潜泳五分钟不换气；一双拖鞋穿一个暑假，鞋底最薄处只剩不到一毫米；还有什么智斗两条村霸大黄狗之类的，讲到关键处，站起来连说带比划，引得那几个同学叹一阵儿笑一阵儿。林夕在走廊上就听得语笑喧阗，进了教室对他说，你个“新闻公司”，成天自编自演发布个没完。行了，别逗大家开心了，小心自己成了笑话。来，帮我背点儿东西。
　　“能编新闻也是种本事，要不你也编几个让我们大家开开心。”不远处白璞君在座位上转过身冲着这边说。
　　林夕并不回答，穿过人丛和过道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温书。那几个同学的目光都转向林夕，林夕没抬眼，慢悠悠地说，我还没这个本事，你想露两手的话，我愿意学学。
　　白璞君听了笑笑，也不作答，转回身继续预习下一堂课的内容。
　　“还有个笑话呢，”夏阳招呼着那几个同学，把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引回自己身上，“上礼拜二晚上拉着蓝宝一块喝酒，这家伙量特小，一瓶啤的就蒙了，陪他到河边溜达；他见河面上铺满了柳絮毛子，月亮底下白茫茫的一长溜，就用手指着嚷嚷：‘啥时候修了条马路’，我还没回过神，这家伙跟个蚂蚱似的嗖一下蹦过树丛，蹦到‘路’上去了，结果哈哈哈——，幸好也就跑了几步，不然直接蹿河对岸去了。哈哈哈，他泡在那儿一边扑腾一边一个劲儿鸡猫子鬼叫，还是我捡了个大树枝子把他拽了上来。”
　　一圈人笑得东倒西歪，白璞君也乐得差点写不成字。夏阳收了笑意，从窗台跳下，坐到林夕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说，甭理他！背哪段，我给你看着。
　　林夕把内容指给他，刚背诵了一遍半，上课铃响了，夏阳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赞进了教室，把批改过的学生作文交给坐在门口第一排的两个女生，吩咐她们帮忙发下去；自己走上讲台，坐了下来，看那两个女生完成任务回到座位坐好，说道，这节课咱们先简单评一下上堂课的作文——。
　　“老师，还没发给我呢。”蓝宝举起左手大声说。
　　“有几个同学的作文在我这，评完发给你们。”
　　蓝宝哦了一声放下手去。
　　“这次同学们的作文整体水平见长，有几个同学进步比较大。”李赞说着翻开了手里的作文本，点着名开始逐字逐句地评析文中圈好的内容。评完一个就喊这个学生上来领走自己的本子。剩下最后一本的时候，他笑了起来，“这个同学进步很突出，这次他抓住了中心思想，不像以前那样爱跑题了，这方面值得肯定，要再接再励。不足之处就是错别字较多，有些句子不通顺，逻辑比较混乱。你比如这句：‘爷爷和奶奶一起生下我爸爸’——。”
　　学生们的哄然大笑淹没了他的声音，夹杂着大声交头接耳及捶桌子摇椅子的声响。他抬起头，看见几十张咧着的嘴在讲台下面晃动，放任他们笑够了，作了个手掌向下压的动作，继续说，“是好笑了点，再看这一句：‘虽然爷爷已经五年没有去世了’——。”
　　刚刚恢复安静的教室再次变成欢乐的海洋，等这股热闹劲过去后，李赞继续点评，我们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但还是希望你以后写的时候能沉下心，把每句话多捋几遍，直到捋顺了为止，尽可能做到明白晓畅，通俗易懂，不要让大家跟着烧脑壳儿。不过还是要感谢这位同学歪打正着为大家制造的开心一刻。来，蓝宝，把你的作文本拿走。
　　蓝宝顶着山楂一样的小圆脸在众人的注视下急步走过来接过本子，又猫着腰在一片笑声中一溜小跑返回座位。
　　最后一个作文本发完，李赞拿起一份报纸，说道，这是咱们班林夕同学在晚报上发表的一则小寓言，我请一个朗诵好的女生——董圆圆——你来读一下这篇文章。
　　李赞把报纸递向坐在第一排的董圆圆说，我用红笔圈的那篇。
　　董圆圆站起来，向前倾着身子伸长手臂够到报纸，找到那篇文字，朗声读了起来：
　　“《上帝的预言》，在医院的新生儿护理室内，躺着几排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此刻，他们似乎都睡着了，护士悄然离去，室内一片静谧。
　　“忽然，上帝飘然而至，这先知扫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们，指着其中一个说：‘这个将来是强盗。’随即他一转身，又指着另一个笑道：‘啊，这儿还躺着一位未来的帝王。’这话恰巧被经过门口的护士听到，并从门缝瞧见了上帝与‘未来的帝王’。
　　“片刻后，上帝回天堂去了，护士赶忙满怀激情地将刚才的一幕奇遇告诉了那位‘未来帝王’的母亲。
　　“从此，那母亲便不知怎样爱她的孩子才好，她一味地宠着这位‘未来的帝王’，对他听之任之，并且千方百计满足他的种种要求。
　　“‘未来的帝王’渐渐长大，他的母亲也越来越无法填满他那海一般的欲望了。终于有一天，‘未来的帝王’抛下他的母亲，当了强盗。”
　　“读得很好，请坐。”李赞接过报纸说道，“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劝诫父母不要溺爱子女，否则结果往往会弄得适得其反事与愿违，这个故事中做错事情的是这位母亲；我想讲的是，在现实生活中，做子女的，如果看到长辈做了错事，应该大胆地指出来，不然也会害了他们，这种伤害更有可能波及到你和整个家庭的命运。人不是做了父母就成了完人不再犯错，每个年龄段的人，都会犯不同的错误，权利和责任越大，错误所造成的影响和后果也越严重，大家记住这一点。”
　　这话引起了学生们的一片唏嘘之声，他再次伸出手作出向下压的手势，等教室完全静了下来，他开始授课。
　　下课后，李赞把林夕叫到身边，递给他一沓稿纸，这是五八班的同学写的一篇关于青年读书的演讲稿，你帮她修改一下，后天交给我。
　　林夕点点头说了声好，接过稿子，目送李老师走出教室，便翻看着向座位走去，郑然走过来问他拿的什么，他给郑然看了看，郑然哦了一声，陪他一起回到座位。两人刚坐下，见七八个同学把白璞君围在了教室中央，大声嚷着“给我一个……”“还有我，我也要……”，“……”，眼看着更多的同学凑上去，走廊上的也被吸引回来不少，十几个人裹成一团。他们在争夺白璞君从书包里掏出来的笔本文件夹等文具；白璞君大声笑着说不用抢都有份，大约觉得被挤得站不稳，他不自觉地踩着凳子登上了不知是谁的课桌，大家纷纷向他伸长了手臂，蓝宝也用力推搡开众人跳了上去。
　　“这高高在上的，群情激昂闹运动似的，不知演的哪一出。”郑然带点不屑的口吻说，“再把桌子踩塌了栽下来。”
　　林夕笑了笑，“栽下来一堆人接着呢。”
　　“夏阳也上桌子了。”郑然又看了看，说：“他得手了。”
　　他的话刚说完，夏阳已经踩着课桌朝这边走过来，到了跟前咕咚一声跳下地，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了林夕的桌面上——两个笔记本，一个小号订书机，一盒橡皮。
　　“大白疯了，大出血，大赠送，不要白不要。”
　　林夕逐个拿起来看了看，都是精致的货品，递给郑然，郑然说，我不需要。
　　“我也不需要，我就是觉得抢着好玩才抢的。”
　　“过会可以送给那些没在教室的同学。”林夕提议。
　　“好主意，”夏阳说，“往里点，让我也坐会儿。”
　　三个人挤在两张拼起来的板凳上，聊起蓝宝作文里闹的笑话，都笑得东倒西歪，夏阳说，说我夏阳作文写的差，有这个宝儿给我垫底我就不怕啦。我应该把他那篇大作拿过来，你们信不信，里面一定还有更神奇的内容，这家伙真是个活宝儿……
　　正聊得开心，几个女生聚到他们前排的位置，或坐或立，也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
　　“他的口袋看着不大，装的东西真不少，简直是个小文具店，我看看你这个笔袋，真好看——”
　　“那个特别好玩的自动削铅笔刀让吴小飞抢走了。不行，我得找他换。”
　　“他那么抠门，换不来的，——班长这人又大方又气派，成绩还好——”
　　“而且气质好，又帅气——”
　　“没错！哎？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一个劲地夸他帅。”
　　“大家都夸他帅，你不也天天帅哥帅哥的喊他，你喊可以，我说说就是有想法？脑子怎么这么复杂！”
　　“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夏阳看了看，是甄馨、梁文玲和陈杭，便对林夕郑然说道，快看，花痴三人组。他这话被三个女生听得真真的，梁文玲转过身来直冲着夏阳厉声问，说谁呢你？！
　　“还没老呢耳朵就背了，当然是说你仨。”夏阳大声笑着回答。
　　“找打！”
　　三个女生喊着，一起伸手向他脑袋拍去，他机灵地跳起来袋鼠般三蹦两跳向教室外面逃，跟着追了几步，眼看报不了仇，女生们都站住了，警告从外面趴着窗口冲她们晃着脑袋笑的夏阳有本事永远别进来，接着又围坐在一起欣欣然聊起了被打断的话题。
　　林夕和郑然看得笑出声来，听到背后徐冉冉问，笑什么呢？没等回头，她和施兰站到了课桌前面。
　　“夏阳又逗她们呢。”林夕说。
　　“嚄，这是你们抢的？”徐冉冉指着桌上的文具问。
　　“是夏阳觉得好玩抢的，抢了又不要，都丢在这。”郑然解释道，“喜欢你们就拿去。”
　　“谁要这个，要什么不会自己买么。刚才蓝宝也放我们桌上几个笔呀本的，我叫他拿走了。你们说白璞君这又是出哪门子风头？”
　　“谁知道。闹哄哄乱糟糟，搞得人头疼。”
　　“别头疼了，给你找点活干，帮我和施兰设计两件衣服。这不马上要到夏天了——”
　　“谁会设计那玩意儿；不好，头更疼了——”郑然面露难色摇着脑袋抖着肩说。
　　“踩电门啦？少装，画画不都是相通的吗，这对你还不是小菜一碟，除非你不想帮忙。”徐冉冉不依不饶，“林夕你跟他说。”
　　林夕听了，一本正经地劝，是啊，大家都是哥们儿，别推辞了。我要是有你那两把刷子，我就给她俩画，画不好看，画难看还不容易；只是别叫她们看出来，等她们穿出去好招人笑话——。
　　“你更坏！”施兰笑着抢白道，“冉冉，快打他。”
　　“好了好了，我好好帮你说——”林夕笑着向后躲着徐冉冉在头顶挥舞的拳头。
　　“要说时装，艾芸画得最好，干嘛不找她。”郑然继续推脱。
　　“她？得了。我们就找你！”
　　“你直接把想法告诉做衣服的不就行了嘛。”
　　“他们活儿那么多，说了也记不住，就算写下来，到底不如图样直观，你呀，说话总是不过脑子。”
　　“你就帮她们画画得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爱推托了。”林夕劝道。
　　“不是我推托，我从来没画过这个，真怕像你说的那样，画丑了做出来难看，招人笑话，她们难过，我也觉得丢人。”
　　“我们相信你，你就放手画吧。”
　　“那好吧，我试试。”郑然勉勉强强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