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西北支教

　　大四上学期期末，杨颖参加考研，两个月后，考研成绩出来，她获得她报考的京华师范大学的面试资格，然而她分数刚刚够线，京华师范大学能否最终录取她，就看她的面试表现了。来年四月初，她从西安来到BJ，准备去京华师范大学参加面试，她先来到北华大学找娃娃亲江伟，两人一见面，江伟就懊恼不已，连连自责：“我去年伤病拖累你了，害你白白耽误二十多天的复习准备时间，不然你不会只考这么个刚好踩线的分数，这样个分数能不能读京华师范大学还得看别人的脸色。”
　　杨颖不愿为自己考得尴尬分数找寻推脱理由，说道：“是我自己笨，好不好？却与你何干？你去年来北华大学报到时的临时考，哪儿来的复习准备时间？临场即兴发挥，一蹴而就，最后还不是门门考了九十多分的高分？”
　　江伟说道：“还是得多一些复习准备时间，临场即兴发挥考对人要求极高，一般人考不了！”然而话一出口，他便觉不妥，怎么自己能考人家就不能考？还什么一般人？自己是不一般人吗？这不明摆着轻视人家吗？他尴尬不已，讪讪而笑，杨颖不恼反乐，笑道：“我是不能考，我要能考，我也不考京华师范大学，我就直接考你们北华大学，做你的小师妹，岂不是好？”
　　江伟被逗乐，尴尬随风而过，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赶去京华师范大学，找到面试教室，做好登记，在外静候，不多久杨颖进去，然而很快便又出来，江伟迎上前问询面试情况，杨颖告诉他：“人家什么专业问题也没问，就问我愿不愿意服从学校调剂，先去西北农村支教两年，然后再回来读书，我想晚两年读书而已，便答应了。”
　　江伟担心不已：“颖儿，两年时间倒罢，你年纪也不大，只是咱们从小到大生活在城市里，没吃过什么苦，农村生活条件简陋，我见识过，你何曾受过那个苦？”
　　杨颖气壮，反安慰道：“小伟，别担心，农村生活条件再简陋，也不是洪水猛兽，无非用水和卫生条件差，我见识过的，农村一样有年轻姑娘，她们整天生活在那里，我如何便生活不得？再说也就两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江伟无语，事已至此，他们无回天之力，只能这样了！
　　九月初，杨颖来到京华师范大学，办好支教手续，乘火车西去，她先到达西北一个市里，然后换乘班车来到一个县里，再又换乘班车到一个镇上，在镇教育小组，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等候迎接她，那姑娘眉弯似月、目似点漆，牵了一匹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白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姑娘伸手与杨颖相握，说道：“欢迎你，杨颖老师，我叫慕丽娟，你可以叫我慕容，我们祖上复姓慕容，现在单姓慕了，我是学校今年刚入职的新老师，今天学校派我来镇上接你。”
　　她面目和善、说话和气，杨颖对她很有好感，与她握手道：“慕老师，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来镇上接我！”
　　交接手续办过，慕老师引领杨颖而去，慕老师是可靠之人，镇教育小组便不另派工作人员护送杨颖，两个女孩子进到镇子周边山里去，行走在山间小路上，慕老师体恤杨颖，说道：“杨老师，山路崎岖难行，又远，你从大城市里来，走不习惯，就骑马吧，我牵着，这马我早上洗刷得干净、不脏，马匹性情也温顺，我牵来就是让你骑的！”
　　杨颖一听，便觉不妥，怎能一人走路一人骑行？她婉言谢绝道：“我没骑过马，不会骑，便不骑了。”
　　慕老师看出她客气，不好独骑，却也不明说，抿嘴笑道：“那等以后你有空闲，我教你骑，骑马简单，我保你一学就会，只是今天要劳你走回去了，山路漫长十几里，辛苦你了！”
　　杨颖一笑，示意无妨，十几里山路过去，慕老师引领杨颖走进一所乡村小学，那小学操场彩旗飘扬、喇叭声响，校长和老师们带领所有学生列队，欢迎远道而来的新老师，慕老师带杨颖径直走向校长，笑嘻嘻说道：“报告校长，我毫发无损的将BJ京华师范大学派来的杨老师给你带到，现在向你交差！”
　　满操场学生和老师哄笑起来，校长也笑，轻叱道：“你这孩子，都是老师了，还没个正形，不过，今天算你一大功！”说罢，校长带领杨颖见过众位老师和全体学生，然后开始对学生训话：“孩子们，这是你们新来的杨老师，她不远三千里，从繁华富庶的首都BJ来到咱们这穷乡僻壤，从锦绣文华的大学校园来到咱们这文华匮乏之地，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你们接受与城里学生同等同样的教育，为的是让你们以后都考上大学，你们一定要听从杨老师的教诲，对她要像对你们的亲姐姐一般尊敬！”
　　训话毕，他带领学生们振臂高呼口号：“程门立雪，尊师重道，听BJ来的杨老师的话。”学生们群情激昂，跟随校长一遍遍高呼口号，声势震天，气上云霄，不多久短促而热烈的欢迎仪式结束，学生和老师们散去，校长向慕老师招手，喊她近来，笑道：“那慕老师，麻烦你带领杨老师参观一下咱们学校，让杨老师熟悉一下咱们学校的环境。”
　　慕老师嬉笑着答应，当即带领杨颖参观，这是一个山谷里的学校，三面环山，一面山原，教舍和办公室齐备，还有图书室和实验室，作为学校，尽管简陋，却一应设施俱全，只是一路行来，不见教师宿舍，杨颖将心中疑问提出，问慕老师自己住处，慕老师说道：“你住我家，跟我住一起，咱们学校老师都是本地人，晚间大家都回家住宿，所以学校没有宿舍，再说学校地处荒郊野外，白天热闹，晚间无人，因此学校纵然能腾出一间房来，却如何敢让你住？是以我爸爸安排你住我家，吃住跟我在一起，也好照应！”
　　杨颖感激，却又迟疑：“你爸爸？”慕老师这才想起只顾自乐，话未说全，赶忙补充道：“校长就是我爸爸，我刚才当众嬉笑戏谑，称呼我爸爸为校长，算得上我们父女间的半个斗口逗趣，所以老师和学生们都笑！”
　　杨颖恍悟，刚才大家哄笑，原来关节在此，慕老师说完带领杨颖离了学校，去往村里自家，她们在山原约摸行得两里山路，进了村，来到一所庭院门前，这就是慕老师家了，慕老师领杨颖进院门，一面目和蔼的中年女子牵一个小男孩迎上前来，热情相问道：“丽娟，这位就是从BJ来的杨老师吧？”慕老师回答道：“是！”然后她向杨颖介绍中年女子和小男孩：“这是我妈，我和我爸爸在学校教书，我妈在家务农，这是我弟弟浩浩，三岁，正是好玩的时候，我天天逗他玩！”
　　杨颖见过慕妈妈和浩浩，然后跟随慕老师去往她们卧室，那是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靠墙两边各自摆放着一张床，两张床上的铺盖陈设一模一样，慕老师说道：“杨老师，不知道你的喜好，我妈就把你的床铺按照我的样式布置了，家里床铺被褥都够，其实你不用大老远携带着行李来，只可惜你来之前我们联系不上你，没法说这些！”
　　就此，杨颖在慕老师家住下来，虽然农村生活条件艰苦简陋，然而慕老师一家与村里别个不同，他们虽然也有土地要耕种，却算得上知识分子家庭，生活讲究，尤其用水和卫生条件方便，这使得杨颖几乎没有感到农村生活的不便，慕老师一家又对她关怀备至，特别是同龄人慕老师日夜相伴、形影相随，凡不熟悉之事皆悉心教导，这使得杨颖很快适应农村生活，全身心扑进教育工作中去。
　　这一天，杨颖给四年级学生上数学课，讲解鸡兔同笼问题，题目是这样：一只鸡有2只脚1个头，一只兔子有4只脚1个头，现有鸡兔同笼，共35个头、94只脚，问鸡有多少只，兔有多少只？
　　题目出来，并没有学生会计算，杨颖按照教参提供的标准解题方法进行讲解：“同学们，我们先做一个假设，假设笼子里全是鸡，那么笼子里该有多少只脚呢？那就是2乘以35一共有70只脚，但是笼子里为什么有94只脚、为什么少了94-70=24只脚呢？那是因为笼子里还有一些兔子，并不全是鸡，一只兔子比一只鸡多两只脚，那么这些少了的24只脚就是少算了的兔子的脚，一只兔子少算两只脚，那么这少算的24只脚对应的就是24除以2等于12只兔子，这样鸡的数量就是35-12=23只了，同学们，你们理解一下老师的讲解思路并验算一下，看笼子里是不是有这么多只鸡和兔子。”
　　讲台底下响起一片写字的沙沙声，学生们尝试理解老师的讲解思路，拿笔在本子上推导并验算，不断有学生举手向杨颖报告：“老师，我按你说的算了，是12只兔子和23只鸡。”杨颖一一微笑着向这些学生点头称赞道：“很好，很不错。”
　　不一会儿，几乎全班学生都计算出来了，不过事情并没有完，为锻炼学生逻辑思维分析能力，杨颖需要学生另换思路来解答这个问题，她说道：“同学们，刚才我们假设笼子里都是鸡，现在我们假设笼子里都是兔子，有哪位同学能够像老师刚才那样讲述一下解题过程？”
　　班里短暂沉默后，一个圆脸小女生举起手，杨颖一看，高兴的点名道：“很好，慕丽虹同学，你来讲。”圆脸小女生站起来，一板一眼讲述道：“假设笼子里都是兔子，那么笼子里一共应该有35乘以4等于140只脚，但是现在只有94只脚，多出140减去94等于46只脚，这多出的46只脚是把鸡当成兔子多出来的，一只鸡多算两只脚，那么鸡的只数是多余的脚数46除以2等于23只，兔子是35减去23等于12只。”
　　她分析得条理通透，有学生理解至此，甚是难得，杨颖高兴的称赞道：“分析得完全正确，来，同学们，让我们为慕丽虹同学精彩的讲解鼓掌。。。。”
　　下课了，杨颖回到教师办公室，向慕老师提及慕丽虹在课堂上的表现——慕丽虹是慕老师的堂妹——她称赞慕丽虹逻辑思维能力强，慕老师意趣盎然：“杨老师，我家丽虹聪明吧？你觉得她以后考得上大学吗？”
　　杨颖说道：“很聪明，严加管教，切莫松懈，她以后肯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慕老师很是兴奋：“杨老师，你的称赞和鼓励非同小可，我得赶紧告诉我大伯大妈去，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学校其它老师的称赞和鼓励可达不到这个效果！”
　　杨颖微笑道：“同是老师，独独我说的话是金科玉律吗？”
　　慕老师说道：“你学历最高，正牌大学毕业，说的话自然是金科玉律，我们这些村里的老师，初中高中学历，自身不硬，说的话又能有多少分量和说服力呢？”
　　说罢，她言及自己：“我就特别想上大学，想成为我们村第一个女大学生，可是高考太难，我今年没有考上，也不想复读，就跑到学校当老师来了，可我总觉得我们这样的考试失败者站到讲台前底气不足，对学生起不到好的示范和引导作用！”
　　杨颖安慰道：“你在学校当老师，非常好的了，高中毕业教小学，也是足够胜任的，不会底气不足。”
　　慕老师说道：“我还是自觉有些汗颜，到底自身不硬，打铁需得自身硬，教书也一样，我就佩服那些考试一路胜利、考进大学的人，那真是天之骄子。”
　　说完，她称赞杨颖：“杨老师，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天之骄子，还是天之骄子中的最佼佼者，模样最漂亮，性情最温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男朋友，但是按我们这儿说的，金凤凰要配金马鹿，金凤凰我是看见了，金马鹿却何在？我想像不到什么样的男生配得上你！”
　　杨颖不想敷衍她，她是日夜陪伴自己的好姐妹，说道：“我有男朋友的，他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两家邻居，父辈是朋友，只是我俩普通，不是什么金凤凰和。。。。金马鹿！”
　　慕老师以杨颖谦虚，她相信自己眼见的，杨老师就是金凤凰，她觉得那个男生真是好运气：“原来你有男朋友，你们父辈世交，从小青梅竹马，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男朋友可真有福气！”
　　她说的不对，与事实相差很远，杨颖纠偏道：“不是这样的，用‘近水楼台先得月’形容我和我男朋友是挺合适的，不过他是月亮，我是近水楼台，我男朋友比我强不是一点半点，如果我俩父辈不是朋友，他女朋友轮不到我做，有福气的是我！”
　　慕老师吃一惊，惊诧不解：“比你强不是一点半点？他是月亮，你是近水楼台？杨老师，你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性情也最好，他就是比你强，又能强到哪儿去呢？何以他就成月亮了？”
　　杨颖沉吟，心有珍宝，不能示之于人，然而慕老师与别个不同，今日闲聊至此，话头就此打住或者含糊其辞敷衍过去，实不是真心对待好朋友、好姐妹的态度和方式，她想了想，说道：“我男朋友比我强不是一点半点，我说一件事你便明白了，他十四岁那年就考上大学了，那个时候我才考上高中。。。。”
　　“什么？”慕老师惊一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四岁就考上大学了？那他十八岁就本科毕业了？我今年也是十八岁，可我便今年应届考上，也是才进大学的门。。。。”
　　杨颖与她确认：“是，十四岁考上大学，十八岁本科毕业。。。。”
　　“那他现在在哪儿？在北华大学吗？”慕老师急切的追问道，“北华大学是国内最好的大学，最聪明的学生自然该进最好的大学。”
　　杨颖说道：“是，他现在是在北华大学读博士。。。。”话未说完，她往回收：“我男朋友读书是有些聪明，但是生活方面很笨的，沉闷、迂讷、了无情趣，逢年过节请女朋友吃饭或者送礼物的事情，他一件都不会。。。。”
　　她后面说的这些话，慕老师没有听进去，小女孩就是再幼稚，也知道人家是特意瑜上添瑕，掩盖男朋友的光芒，不想别人知道男朋友的好处，她心中暗自感慨，这么一个金马鹿般的传奇人物，也不知道是何风采，要是能亲眼见一见该当多好啊！
　　元旦前一个周五的下午，第三节课，慕丽娟在学校操场上给学生们上体育课，她教学生们打篮球，她做了几个投篮的示范动作，就站立在一旁看着学生们自己练习，这时远方山间连绵逶迤的山路上，一个年轻人背上背着一个布包，肩上挂着一个挂包，手上拎着一个纸箱子，身上沾了好些干枯草末和尘土，正风尘仆仆往学校赶来，不多久他走到学校门口，朝里张望。
　　自远方山路伊始，慕丽娟便一直注意着他，待他走到学校门口，她已然看清楚他面目，白净斯文，书生意气，但又绝不孱弱，瘦削单薄，她会心一笑，心意恬然的知道初见的陌生人来自遥远的BJ北华大学，她迎上前去，问道：“请问你找谁，我是学校的老师，你找人可以问我。”
　　来人见有老师主动相询，心中感激，朗声朗气问道：“老师，请问你们这儿有一个叫杨颖的女老师吗？她是今年九月份从BJ京华师范大学过来支教的！”
　　慕丽娟说道：“杨老师是在这儿支教，只是她现在不在学校，她回村里去了，她下午第三节课没课，所以早走一会儿。”
　　来人客气问路，兼之自我介绍：“老师，那你能告诉我村子怎么走吗？我是杨老师的哥哥，从BJ来看她！”
　　慕丽娟说道：“村子离学校有两三里地，都是山路，山路不仅难行，岔口还多，容易走错，走错你还得折返，浪费时间，现在又冬季，天黑得早，容易把你撂在山上，那可危险，我们这山上有狼，天黑爱下山觅食，你还是进到学校来，待会儿放学了我带你去村里找她。”
　　来人抬头看天，昏黄的太阳已近西边山峦，他想了想，眼前老师的话语不无道理，保守起见，只能麻烦人家了，他随慕丽娟走进学校，尽管心中早已确认，慕丽娟还是问他：“你是杨老师的哥哥，亲哥哥吗？”
　　来人说道：“不是亲哥哥，邻居家的！”
　　听到这种说法，慕丽娟心中扑哧一笑，想道，这个人其实挺有趣的，哪儿像杨老师说的那般迂讷古板呢？她心中哧笑，不敢外露，怕人家觉自己没个正形，损了形象，她想了想，挑出人家一条优点称赞道：“你十四岁就考上了大学，可真厉害！”
　　来人一怔，很是意外，往事在这儿莫名被陌生人突兀提起，不过他很快回神，谦逊道：“那是好多年前的事，都过去很久了！”
　　慕丽娟抿嘴一笑，不再说话，带着来人穿过操场，走进教师办公室，她帮来人卸下身上背着的大布包，布包触之柔软，慕丽娟好奇，问道：“你这背的什么？被子吗？大老远的从BJ背一床被子来？”
　　来人说道：“是啊，咱们大西北不是冷吗？杨颖来时带的两床被子不够厚，我就背一床过来！”
　　慕丽娟听罢一怔，暗自想道，看来杨老师关于男朋友的话语折扣甚多，人家花哨的不会，这实用的不是挺会吗？她不及细想，指了两个办公桌椅，说道：“这是我的位置，这是杨老师的位置，你随便坐。”
　　说完，她张罗人家喝水：“你口渴吗？我给你倒水喝，我们这儿平常没人来，没有备得你们城里人待客用的一次性纸杯，你是用杨老师的水杯还是我的？”
　　女老师客气异常，来人有些慌乱，连说都不用，他自己带了水杯的，他用自己的就好，说完，他打开他随身携带的挂包，翻出一个塑料袋，果真从里面拿出一只不锈钢保温水杯来，慕丽娟给不锈钢保温水杯倒满水，说道：“你在办公室歇着，等我一会儿，我去给学生们上课，上完课我就带你去村里找杨老师！”
　　说完，她出了教师办公室，去往操场上看孩子们打球了，然而她不能静下心来，总觉哪儿不对，但具体哪儿不对，却又一时想不明白，思忖片刻，她忽然想得明白，她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花，那是她的追求者镇上镇政府新来的吴秘书送给她的，他给她送了好几次花她都不要，这次却鬼使神差的接受了，她心底隐隐懊恼，拒绝多少次了，早不早、晚不晚，这次偏生接受了，那束鲜花定然悄无声息的向远方来客传送着一种明确的信息！她想跑进去把它扔掉，然而客人当前，却如何行得？并且客人已经看见，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心慌意乱，浑不知周遭物事，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学生们大声喊她“老师、老师，放学了”，她回过神来，看到其他班的学生不断从教室出来往学校外走去，她赶紧说道：“那咱们也放学吧！”说完，她跑回办公室，看到已经有回到办公室的老师正在问询那个远方来客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我们这儿来是有事还是途经路过，她回来得并不晚，抢着替来客回答道：“这是杨老师的哥哥，北华大学的博士高材生，专门从BJ过来看杨老师的，我现在带他回去找杨老师！”
　　言罢，她帮来客把被子布包背上，然后她想帮拿那个纸箱子和挂包，但是她拎了一下，发现纸箱子看起来不大，却很沉，来客看出她的吃力，朝她笑笑，伸手要过来，自己提拎了，慕丽娟讪讪无奈，纸箱子她拿着吃力，只好不顾客人的拒绝，帮拿那个挂包，两人行李拿好后，慕丽娟与其他老师招呼一声，领着来客匆匆离了办公室，出了学校，往村子走去，才走没多远，几个学生从后面赶上他们，其中一个小女生叫住慕丽娟：“二姐，你带的这位大哥哥是谁啊？他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他不像咱们这儿的人！”
　　小女生是慕丽虹，她明亮忽闪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陌生的来客，慕丽娟暗自佩服堂妹敏锐的眼光，说道：“这是杨老师的哥哥，从BJ过来看望杨老师的，他是科研工作者，自然跟咱们这儿种地的农民不一样！”
　　慕丽虹听罢，再仔细看得来客几眼，说道：“二姐，那我跟你们一起走吧，我也跟这位首都BJ来的大哥哥说说话，我最崇拜科学家了，科研工作者就是科学家吧？”
　　慕丽娟不想慕丽虹跟自己一起走，尽管她们之前这样走过无数次，但今天情况不同，她想独走，她对堂妹说道：“是，三妹，科研工作者就是科学家，不过你先走吧，我忘了一样东西在办公室，现在还得回去拿一趟，你快追上前面回村的同学，大家一起走热闹些，也安全些。”
　　慕丽虹幼稚懵懂，不明白这次二姐为什么不愿意她跟着一起走，她好奇的看看自家二姐，又好奇的看看自家二姐身旁那位陌生的大哥哥，终究还是悻悻然的先走了，她一走，慕丽娟朝来客笑笑，介绍道：“我堂妹，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也是杨老师的学生。”
　　说完，她告诉来客：“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在办公室忘记了点事情，我去处理一下，马上回来。”言毕，她转身就走，回到学校，走进办公室，利落的将自己办公桌上那束鲜艳的红玫瑰花拿出室外，拦住几个晚走的学生，将鲜花分发给他们，说道：“来，一人几枝花，老师奖励你们的，放学后还在教室学习一会儿，拿回家找个水瓶插起来，挺好看的，能开很久！”
　　鲜花分发完毕，她没有立即就走，在办公室又磨蹭好一会儿，估摸着离校的学生和老师都已经走远，方才锁了办公室的门，出了学校，回到来客等待的地方，她对来客深表歉意道：“劳你久等了，我的事情办完了，咱们走吧，我带你回村找杨老师去！”
　　说罢，她带了来客，往村里迤逦而去，冬日寂寥，山野萧瑟，然而年轻的女老师不觉寂寥、不觉萧瑟，她呼吸着山野清冷的空气，头顶渐显的落日霞光，满心喜悦，对来客说道：“我们这儿最近这些日子天气一直晴好，天空常有晚霞，我一直想找个人跟我一起在山野里走走，看落日霞光，可巧你就来了！”
　　来人不知如何接话，这不该是他和这位陌生女老师的谈话内容，女老师心情很好，不管这些，又说道：“杨老师本不告诉我，我缠着她问的，你才二十一岁，可是明年你就要博士毕业了，还是从最好的北华大学，通常这个学位毕业要二十九岁，也通常没什么人能考得上北华大学，你读书可真厉害，我们县里、市里甚至省里都没有人比得了你！”
　　说完，她介绍自己：“我叫慕丽娟，你可以叫我慕容，我今年十八岁，比你小三岁，我今年高考，可是我没有考上大学，我太笨了，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大学本科都毕业了！”
　　来人一时不能转圜，女老师见他半晌无言，称赞道：“你还行，果真做学问的人，不说假话，没哄骗我说人生除了读书还有许多别的出路，我今年高考失败时就有人这样安慰我，说人生道路千百条，不止读书独木桥，我知道那是骗人的谎话，农村出身，农民子弟，不想在农村种地，不想在城里打一辈子工，除了读书，岂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
　　来人无所适从半天，这回终于有了接话：“你不是在学校当老师吗？当老师教书育人，挺好的！再说你要想读大学，还可以再去考的，你年纪也不大！”
　　女老师说道：“民办老师，有什么用？说不定哪一天我爸爸不当校长了，我就被人撵回家了！再说考大学，我脑袋笨，考不上的，就不再去了！”
　　来人又不知如何接话，女老师看出他的无奈，笑道：“不说我了，我的全是让人心情烦闷的事，还是说你吧，最小的年纪，最好的大学，一骑绝尘，比所有同龄人都强，全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来人笑笑，女老师也笑笑，真的问起他的事：“你在大学做研究，具体做什么研究？我读了高中的，理科，物理、化学都学过，你说得浅显一些，我该能听懂！”
　　这个话题轻松，不像刚才那般涉及彼此之忧愁喜乐，来人也真诚，不以女老师不懂而敷衍，说道：“我做等离子体喷气发动机的课题研究。”
　　女老师说道：“等离子体我知道，高中物理讲过的，就是原子外围的电子和原子核被分开，各自游离带电，互不约束，等离子体喷气发动机，我顾名思义，就认为你这个发动机是喷等离子气体的，不是喷普通化学燃烧产生的燃气，只是不知道它做什么用？有什么特点？”
　　来人说道：“做星际飞行用的，用于深空探测，它推力很小，但推动时间很长，三十公斤燃料推动时间累积可达半年，总的说来，它喷气效率或者说比冲很高，远大于通常化学燃烧的发动机。”
　　女老师赞叹道：“可真厉害，星际飞行，深空探测，听着就科幻，与你这样的人交朋友真好，我一个乡下女孩，都因为跟你交朋友而与国家的高科技发展拉上关系了。。。。”
　　冬天日短，太阳很快下山，然而女老师谈兴正浓，专业研究，人生过往，生活习惯，兴趣爱好，什么都问，什么都谈，以致不能快些行路，来人担心，提醒该走得快一些，不然待会儿霞光散尽，天黑路难行，女老师不以为意，说道：“在霞光下慢慢走路才有意思，慢慢走、细细看、用心体味，才能领略到霞光旖旎、远山青黛，再说待会儿霞光散了，却又何愁天黑不能行路？这天上不是有星星和月亮吗？星星闪闪，月牙弯弯，一样照得见路，还别是一番风情！”
　　来人无可奈何，暗想女老师年纪小，所以有些贪玩，他想再行提醒，天黑不仅路难行，还有潜在危险，哪料不待开口，女老师抢着说道：“我看你还有话想说，你是想告诉我天黑透后山上大灰狼会下山来觅食，咱们万一碰上它，有危险吗？我一个人自是危险，可不是有你吗？你这么高大，不戴眼镜不文弱，孔武有力，搬得动石头跑得动路，万一狼来，你就搬石头砸它，我还能从旁帮你，要是实在打不过，你就拉着我跑，你总能跑得过它吧？”
　　来人被女老师一番言论惊得目瞪口呆，女老师不管他吃惊，婉然笑道：“走吧，前面就是村子了，快到了，你就这么想早点见到杨老师吗？”
　　杨颖今天回去的比较早，下午上完前两节课后她再没课，就跟慕丽娟打声招呼独自一人先回去了，她想回去帮慕妈妈做些家务，早上出发去学校的时候，慕妈妈跟她说道：“杨老师，今天晚上我给你包我们这边特色的饺子，你以前该当没吃过，今晚尝尝，图个新鲜。”她知道包饺子是件麻烦的事情，要和面皮，要备馅料，她既然有空，就回去帮忙了，她走回家里，慕妈妈正带着浩浩在厨房守着灶台蒸东西，她看了看，包饺子的馅料已经准备好，但面皮却没有看到，于是说道：“慕婶，那我和面去了啊！”
　　慕妈妈摆手拦住她，说道：“杨老师，你上了一天的课，挺累的，就歇着，今天这个饺子面皮和以往的不一样，不全是小麦粉加水和成的，还得用锅里蒸的土豆，你不会做，就看着，锅里的土豆也还没有蒸熟，得等。”
　　既如此，杨颖便无事可做，就和浩浩玩起来，不多久锅里去皮的土豆蒸熟，慕妈妈将它们放到一个洗净的铁盆里，拿起一个木棒槌捣烂成泥，然后往铁盆里加入土豆淀粉和小麦面粉，搅动混合，再加入适量温水，用力揉搓成团，待面团足够筋斗，慕妈妈将面团取出，放置在案板，用一根长的擀面杖擀成一张大的面皮，再找一个搪瓷缸子，用缸口一个个按下去，一个个圆形面皮就出现了，杨颖稀奇面皮的用料构成，说道：“慕婶，用土豆泥、土豆淀粉掺合小麦面粉和饺子面皮，这种做法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以往见到的饺子全是纯小麦粉面皮！”
　　慕妈妈说道：“你们大城市的人，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面皮做法，我们这儿这样用料，也是有原因的，我们这儿都是旱地，种的都是土豆一类的耐旱作物，我们这儿经济不发达，没有所谓的产业经济，农产品卖不掉，自己种的只能留着自己吃，可是老吃一样的也乏味，于是就有了这些新花样的吃法。”
　　杨颖听得明白：“原来这样！”
　　慕妈妈说道：“吃惯了小麦粉，偶尔吃次这个，也还新鲜，待会儿包好一些我先煮给你吃，不等丽娟和她爸了，你先尝个鲜。”
　　杨颖不肯：“还是等都包好了一起煮的吃才好，这现在外面天快黑了，校长和丽娟也快回来了，等不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庭院里响起脚步声，慕校长回来了，他今天去镇上教育小组开会，直接从镇上回来，没有去学校，他洗了手，过来一起包饺子，他问慕妈妈：“怎么丽娟还没有回来？这外面天都快黑了！”
　　慕妈妈看一眼窗外的天色，说道：“她今天应该是学校临时有事情，所以耽搁了，往常这个时候她都回来好一会儿了。”
　　慕校长不以为然：“学校能临时有什么事情？学校的事情，我是校长，我能不知道？这孩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我镇上老友好心，给介绍镇上新来的吴秘书，她还对人家爱理不理的，人家送好几次花，她都不要，这昨天的一次，她总算接受了，那花可金贵，大冬天的，咱们县城都未必买得到，吴秘书定然是去了市里！”
　　杨颖知道花的事情，说道：“丽娟将那花摆放在办公桌上，全校老师和学生都看见了，红艳艳的一束玫瑰花，很好看，吴秘书那人来过学校好几次，我看见过，挺不错的一个人，对丽娟特别好。”
　　慕校长说道：“杨老师，让你见笑了，丽娟年纪其实不大，但是我们这个地方习惯早婚，女孩子大都十七八岁就嫁人，二十岁当妈的比比皆是，所以我们催她，我们这儿不比你们BJ，女孩子三十岁不结婚也不稀奇。”
　　杨颖不以为奇：“BJ城市大，什么样的人都有，是有很多女孩子三十岁还不结婚，不过我们陕西老家那边结婚也早，比咱们这边晚不了几年。”
　　慕妈妈在乡随俗：“孩他爸，杨老师老家是城市，BJ更是首都，咱们比不了，咱们就按咱们这边的风俗办，丽娟十八岁了，可以给人家了，我没读过多少书，不懂得什么花啊草的含义，但是我想丽娟既然接受了吴秘书送的花，那是不是就是说她同意这门婚事了？”
　　慕校长说道：“可不就是同意了，不然接受人家送的红玫瑰花干什么？红玫瑰花不是别的花，含义就是爱情，送花就是求亲，接受就是答应，咱们闺女命还不错，一个民办教师能嫁得镇上的公职人员，没准以后她妻凭夫贵，还能调到镇上中心小学去教书！”
　　慕妈妈心中不能赞同慕校长说法中隐藏附带的含义，镇上新来的大专生公职人员固然工作、学历都比自家闺女强，但是自家闺女也不差，模样、性情、学历在附近十里八乡女孩子里面都是最好的，人家求娶自家闺女，何以致说自家闺女命还不错，隐隐指高攀？这世间可有倒求的高攀？然而杨颖在场，她不能出言与慕校长辩驳，她有的只是慈祥敦厚，她说道：“娃他爸，吴秘书家是农村的，父母种地，家里还有一个读书的妹妹，经济条件一般，给不了他多少扶持，他也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没什么积蓄，这结婚彩礼咱们就少要点吧？”
　　慕校长倒也体谅：“让吴秘书意思一下就行，咱们这样的知识分子家庭，还图人家的钱财不成？”
　　他们谈话半晌，外面天色已然黑透，慕丽娟还没回来，慕妈妈不禁担心，对慕校长说道：“丽娟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慕校长也奇怪：“这么晚都没有回来，那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只是这临时能有什么事情，我却是想不明白。”
　　杨颖知慕妈妈和慕校长担心，说道：“丽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有些异常，我去村头迎迎看看。”
　　慕妈妈阻止杨颖：“杨老师，你别去，你是女孩子，现在外面天黑，不安全。”她转而差遣慕校长：“娃他爸，你去村口迎一下闺女，如果还没看到，就去一趟学校，咱们这山野有狼，冬天山上找不到吃的，会下山来，可千万别吓着闺女。”
　　说到山上的狼，慕校长隐隐有些忧心，他正想听从慕妈妈的差遣，出去迎候一下晚归的闺女，外面院子传来闺女的说话声，他顿时放心，却又不自觉掩盖自己的忧心：“孩他妈，你看，这不是回来了？你自己吓自己，咱们这土生土长的，能有什么事情？”
　　慕妈妈“嗯”的一声，放下手中包着的饺子，走出去迎接晚归的闺女，她看到闺女在庭院门口亲亲热热的邀请一个陌生青年男子进门：“进来吧，这就是我家，我就是校长家那个闺女，杨老师就在里面。”她奇怪，问道：“丽娟，这是哪儿来的贵客？你同学吗？”
　　闺女忙着招呼客人，身也不转，说道：“妈，我哪儿有这样的同学？我要有这样的同学，早带回家来了！”说完，她转头朝屋里大喊道：“杨姐姐、杨姐姐，你快出来，你看谁来了？保管吓你一跳！”
　　杨颖听得喊声，快步而出，她自不知道外面谁来了，只是闻声而动，她奔出门来，一眼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唬一跳，以为光线昏暗，自己看花眼，于是赶紧眨眼，身影稳固不变，确认不是看花眼，她又害怕自己是在做梦，赶紧咬一下嘴唇，很疼，确认不是在做梦，至此确认无虞：人是真实的，不是千般虚幻，她感动，心中暖流奔涌，再也忍不住，奔跑前去，一把抱住那个人，眸中清泪，口齿哽咽，说道：“你怎么来了？这天寒地冻的，路这么远，妈妈会责备我的！”
　　来人突兀被抱，痴愣，莫敢做声，半晌为杨颖分辩得一句：“我妈妈知道的，不会责备你。”旁边，慕妈妈心中会意，牵了跟出来的浩浩，微笑的看着他俩，慕丽娟不无羡慕，对慕妈妈说道：“妈妈，我忽然明白什么是爱情了，不远千里，奔赴苦寒之地，只为给女朋友送一床被子，这就是爱情！”
　　俄顷，杨颖从幸福中清醒过来，脸红羞涩，不好意思，她向慕老师一家介绍来人：“这是我娃娃亲江伟，我爸爸和他爸爸是朋友，他在BJ读书。”介绍罢，她反向向江伟介绍慕老师一家人：“这是慕妈妈，这是弟弟浩浩，这是慕老师，就是我信里跟你说的校长家的闺女。。。。”不待杨颖介绍完，慕丽娟说道：“杨姐姐，江博士从BJ来看你，找到学校，我便带着一起回来了，你赶紧请他进屋放下东西，他被子背了一路，手里提的箱子也沉。”
　　杨颖醒悟，赶紧领江伟进到屋内，然后慕丽娟和她一起，手忙脚乱的帮江伟拿去手上纸箱、卸下背上背包，这时厨房门口，一人大步走将过来，是慕校长，他一家之主，热情迎接远方来的贵客，他让慕妈妈炒菜，而不仅仅饺子待客，他让闺女收拾桌椅，泡上好茶水，他自己则陪了贵客，围厅堂方桌坐下，喝茶说话，慕丽娟泡完茶水，未如杨颖一般去厨房帮慕妈妈做饭，而是携了弟弟，兴致昂然，与慕校长和江伟说话，她问慕校长：“爸爸，你教语文出身，情感丰富，善于表达，今天江博士千里迢迢背着被子来咱们家看杨老师，我都感动，如此我问你，什么是爱情？”
　　慕校长微微一笑：“通常所谓爱情，是风花雪月，是海誓山盟，然而在我看来，爱情更是天寒送暖被、天热送凉风，我想我今天是看到爱情了！”
　　慕丽娟极为赞同父亲的观点：“爸爸，你说得真好，爱情不是风花雪月，不是海誓山盟，爱情是天寒送暖被，是天热送凉风，它质朴而不浮华，至淡却又至醇，咱们不愧为父女，对爱情的理解相同，那我又且问你，什么是少年天才？”
　　慕校长又是微微一笑：“所谓少年天才，是年幼而颖悟，机敏聪慧，及常人所不及，能常人所不能，如七岁幼儿才智未开之时，却有人能从一连加到一百，那就是少年天才。”
　　慕丽娟说道：“七岁便能从一连加到一百的外国天才虽有名有姓，事迹却不曾亲见，不知是否成名后杜撰，所以天才固然是天才，却未必少年，然则国内十四岁便考上大学、二十二岁便能获取北华大学博士学位之人活生生就在我身边，请问这样的人物算不算得少年天才？”
　　慕校长说道：“这般的人物，潜龙雏凤是也，毋庸置疑是算得的。”
　　慕丽娟满心欢喜，又问道：“爸爸，那你知道什么叫温润如玉？又为什么会让人望之安心吗？”
　　慕校长回答道：“所谓温润如玉，是外形俊朗如玉，更是内心纯净如玉，心纯于内而形显于外，所以让人望之安心。”
　　慕丽娟特别满意慕校长的解答：“爸爸，你说得真好，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我还说我跟江博士初见怎么像多年老友似的，感觉特别踏实安心，原来他不仅外表俊朗如玉，更是内心纯净如玉，温润如玉敢情是内外兼修的！”
　　说完这些，她转头对江伟说道：“江博士，我爸爸喜欢你，认为你无论才学还是品性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你一定要在我家多住几天！”
　　他们如此谈话，江伟早已受窘，慌忙说道：“慕校长和慕老师对我过誉了，我是个很普通、很一般的人，这次冒昧前来，打扰了。。。。”
　　慕校长微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谈打扰？咱们杨老师好福气，交得好男友！”
　　慕丽娟纠正道：“爸爸，江博士和杨老师不是普通男女朋友，人家是未婚夫妻，他们的亲事是儿时父母所定，这叫佳偶天成、天作之合，旁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谈话间，慕妈妈和杨颖炒好菜，煮好饺子，端上桌来，主人邀请客人围坐吃饭，慕丽娟热情，向江伟介绍吃的特色饺子：“江博士，这饺子皮是用土豆泥、土豆淀粉掺合少许小麦面粉和的，是我们这儿的特色，你以往该当没吃过，今天就吃个新鲜与稀奇，我们这儿雨水少，没有水田，全是旱地，种的旱地作物有玉米、红薯、土豆、小米、豌豆、红豆、黑豆等，这些东西作主食，少有原形原样吃，都是磨成面粉，我们这儿面粉吃得多，大米吃得少，大米都是从外面买来的。”
　　江伟初来腼腆，杨颖替江伟接话道：“我们老家面粉其实也吃得挺多，不过主要是小麦粉，大米粉、玉米粉也有一些，你说的其他旱地作物磨成的面粉，我们都没见过，更没吃过。”
　　慕丽娟兴致勃勃：“那好，杨姐姐，趁着江博士在，明天咱们家蒸豌豆面馒头吃，你来后家里还没有做过，好不好吃不敢说，就当尝个鲜，豌豆面也算我们这儿一个特色和稀奇！”
　　杨颖盛情难却：“好，就是又麻烦了！”
　　晚饭吃罢，慕妈妈和慕校长让杨颖陪江伟在客房说话，杨颖问起此行由来，原是她在给江伟的信里说了一句这边气候比老家冷多了的话，江伟便由此担心她带来的被子不够，就让老家的江妈妈做了一床厚被子邮寄到BJ，他背着就来了，只是他没想到这边通邮实在太慢，他都到了，他事先十多天发出说这件事的信件还没有到，不过这倒给予杨颖意外的惊喜，他此行带来的物事除了被子还有手提纸箱里的几本古典名著小说，杨颖在信件里说过这边学生课外读物缺乏、学校图书室空空荡荡的话，他记住了，这次便买几本带来，那书籍厚实沉重，好在他有劲，能够一路拎来，只是杨颖心疼，那纸箱里除却小说，还有一袋女生最喜欢的巧克力，这倒着实让杨颖意外。
　　是夜，慕妈妈安排江伟在客房住下，江伟旅途劳顿，很快在客房铺盖得温暖舒适的床上睡着！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颖带江伟去往学校，那是她工作的地方，她希望江伟能够好好看看，她一路向江伟介绍这儿的莽原山野、经济状况和教育现状：“这里山地起伏，土地分散，没有办法实施机械化作业生产，又干旱少雨，没有大型水库、沟渠灌溉等农业基础设施，农业基本看天吃饭，又没有其他非农产业，所以经济称得上落后，由于经济落后的原因，这里教育基础设施建设投入不足，学校没有像样的教学楼，图书室、实验室一类的功能设施也是徒有其名、内无其实，硬件设施之外，学校教育软实力也颇多问题，老师学历普遍偏低，都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师范教育和高等教育，教学存在不专业、不规范甚至水平不够的问题，又都是民办教师，没有完全脱离农业生产，一到农忙，就放假回家忙农活去了，这自然耽误教学，再者教学两端，老师教、学生学，学生们读书的积极性普遍也不高，因为通过读书走出去的学生很少，起不到示范作用，没有良好的示范效应，便是恶性循环：越不好好读，越走不出去，越走不出去，越不好好读，在这种氛围下，纵然偶有学生想好好读书，也是不能的了。”
　　江伟说道：“山区封闭，经济落后，教育因此受累，估计京华师范大学把你派来，既有短期充实这边师资力量、提高这儿教学水平的直接目的，也有将山外信息带进这大山里来的间接意思，这山区正处于成长阶段的学生被大山封闭，见识不到外面的人和事物，于是便将外面正规大学毕业的老师派进来，对学生起一个宣扬、引导和示范的作用。”
　　杨颖赞同道：“我想是这样的，我是外面派进来的老师，能够给学生讲述大山外面的事情，这大概就是宣扬与引导的作用，我又正规大学毕业，算得上读书成功的样例，能够对学生起到示范的作用，这都是本地民办老师所不能的，我自己则抱定这样一种态度：既来之、则安之，我在这儿两年，便倾尽全力教育他们两年。”
　　他们说着话，到达学校，杨颖带领江伟在校内遍游参观，但见校舍高大井然，虽土墙瓦屋，却玻璃窗明、舍内桌椅齐全，囿于这边的经济状况，这校舍建设也算是竭尽所能，杨颖随后领江伟去往教师办公室，来到自己教桌跟前，从桌上一摞作文本里挑出一本递给江伟，说道：“来，看看小学生的作文，请北华大学的高材生点评一下，我和我的学生谨受教！”
　　江伟微笑道：“点评不敢当，说是拜读更恰当些。”说着接过，他看见封皮上写着的主人的名字：慕丽虹，不由心中一动，说道：“慕老师堂妹？”
　　杨颖不觉奇怪：“是，你怎知道？”
　　江伟说道：“慕老师告诉我她叫慕丽娟，那这叫慕丽虹的，可不就是她堂妹吗？昨天从学校回去的路上，我和慕老师碰到了这个小女孩，她把慕老师叫二姐，是个很有灵气的小女孩！”
　　杨颖听得明白：“你没看错，那是慕丽虹，这样最好了，你见过这本作文的主人，有直观印象，更要好好点评了，看是不是文如其人，或者人如其文。”
　　江伟翻看那本作文，那有一篇题为“秋游”的，写的是去附近一个湖泊游玩，作文点明季节“金秋十月，丹桂飘香”，描写秋色“秋日温婉，北雁南飞”，描写乘船“泛舟湖上，碧波荡漾”，描写湖景“蒙蒙薄雾，柔如轻纱”，描写心情“心旷神怡，喜洋洋矣”，通篇骈散结合、词藻华美，江伟点评道：“语言优美，熟用修辞，既写景，又写情，情以景生，景以情美，景情和谐交融，浑然一体。”他继续往后翻，翻到一篇题为“我的老师”的，那文章写道：我的老师是一位从首都BJ过来乡村支教的美丽女孩子，她大大的眼睛晶莹清澈，如山泉水，她好听的声音温婉柔和，像百灵鸟。她知识渊博，语文、数学、音乐和科学就没有她不懂的，她总是谆谆教导我们要努力学习、要不负少年时、要走出大山融入到外面广阔的天地中去！我崇拜我的老师，希望长大后成为老师那样的人！对于这篇作文，江伟点评道：“情真意切，出自肺腑，对老师的喜爱与景仰之情跃然纸上，古有见贤思齐，今有学生崇拜老师，老师对学生现身示范、潜移默化，不愧为学生成长路上的引路人。”
　　杨颖听他点评，请求道：“小伟，读文如鉴人，你还见过这个小女孩，请点评她，以资鼓励，我希望她以后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江伟答应道：“好！”他默然凝想，又转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外面原野莽莽苍苍，可想象，来年春到，原上必生机勃发，开满鲜花，蓦然，他有了评价：“钟灵毓秀之山原，山原小花之新开，新开以蓬蓬勃勃、欣欣向荣。”
　　他评价甚高，杨颖感激：“智者言重、实者无虚，小伟，你的称赞对我和我的学生是莫大的鼓励，自从我熟悉这里的孩子后，我就一直在想，这里的孩子不笨，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这里却没有走出一个大学生？这里的教育落后，难道就真的是一个不可治愈的顽疾吗？我知道我人微言轻、无甚力量，然而我既来到这里，便要竭尽我全力，即便鸿雁飞过天空、清风拂过山岗，我也要留下痕迹，我不想其他，只希望我教的这么多学生里面多年以后能出得一两个甚至三四个大学生！”
　　江伟鼓励道：“颖儿，你忠于职守、倾尽全力，你的学生定会不负你望，他们里面以后肯定能走出几个大学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