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男孩的回忆

　　有这样一个夏天出生的男孩，内心细腻，思维活跃。虽是个男孩，但性格却有些多愁善感，非常易被外在的小事左右情绪，也正因为此，男孩从小就是一个孤独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乏什么所以才向往什么，男孩从小就喜欢听那些神话故事与历史传说。无论是中国，印度，埃及，希腊他均沉迷其中。每每读到那些英雄人物的丰功伟绩，男孩仿佛自身体内也因此充满神力；每每听闻那些历史伟人面临艰难抉择，他的内心也为之触动感怀。也正因为此，小时候的他对伊利亚特的故事耿耿于怀。他始终无法理解神话中帕里斯把金苹果给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忒，因为以他童年的视角，与天神赫拉承诺的成为最强大国家的君王与智慧女神雅典娜承诺成为人类中最巅峰的智慧相比，爱神的礼物，一个爱他的妻子海伦，同样是特洛伊的导火索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是祸患的开始。毕竟以当时少年的思考，一个人只要拥有了智慧或财富，获得爱情并非难事。然而随着年岁日增，少年也变成了大龄男青年，他开始愈发觉得千金易得，难得有情人。那种真正情投意合，互相愿意真心付出的亲密爱人才是人间最不可多得的财富。
　　每个人的命运皆源于其过往选择。由于从小对科学，天文，地理，历史，宗教，人文与文学等抱有浓厚兴趣，男孩从小就希望成为一名专业学者或小说作者。这点其实并没什么特别，因为大多数人童年的时候都会有这类相似的梦想。然而众所周知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人在成年之后都对这种充满理想主义，却无丝毫经济利益的梦想不再留恋。而男孩却真真切切将这份梦想带到了成年。他怀着崇高的情怀读到了博士，虽然也发现了现实中的科研生活一地鸡毛，但仍乐在科研的海洋中闭门造车，因此对外界世界的变化相当不敏感。
　　闲暇时间，比起社交他更愿意长时间把自己困在一堆历史经典，人物传记或是宗教思考中，虽然也产出了一些文学作品，却也因此错失了许多鱼与真实人沟通的机会，更不用说和女生打交道。科研、思考、读书、写作、旅行成为了他校园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关键字。他仿佛一个冷眼面对世界的旁观者，游离于世界之外。
　　对于这种有些封闭的生活模式，男孩却已习以为常，甚至可以说完全麻木了。也只有当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时，或是耳边传来动人的情歌，或是路上遇见校园情侣的谈笑风声，他才隐隐的感觉到，自己的生活里似乎缺了重要的一环。
　　那是公元2017年的一个傍晚，刚刚外出归来的男孩如往常一样，把一路所见所闻用他惯用的略带诗意的文风分享到可能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关注的朋友圈与群聊中。文笔虽日渐成长，但内容却始终逃不出这个古老国家千百年来文人独有的惆怅与悲凉。对家国情怀的感叹，对逝去岁月的追思，对人世纷沓的感慨等等一直以来是男孩创作的主要命题。然而在事实上，当时的他还是太年轻了，并未真切体验过人生的种种无可奈何。因此作品显得稚嫩青涩，过于理想化，充其量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感同身受，并不能真的引起读者共鸣。即便如此，他仍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他能写出一部更具有现实意义，引人深思的作品，如同他曾读过的那些人物传记，历史传说一样治愈并激励世人。殊不知这些伟大故事背后，却往往隐藏着作者完整的一生经历与思考。而正是这些确实的经历与反复推敲的思考才是一部伟大文学作品成功的最大秘诀。
　　一个红色的符号在微信页面下出现，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一生。一个头像古风的女孩子通过博士群试图添加男孩为好友。男孩疑心又是哪个学妹学姐来寻求学术帮助或是各种信息咨询。然而这次男孩想错了，在今后相当长的岁月里，他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我看了你在群里的发言，觉得你是个挺有趣的人，交个朋友吧”女孩这样说到，开门见山，如同一股春风，吹走了过往冬日的寒意，带来了人间万物的复生。
　　之后的一年时间其实挺平淡。毕竟男孩并不擅长主动与女生打交道，更不用说约见面，两人更多是远程通讯聊天，毕竟两个人的博士学业还都很忙，。男孩从女孩的朋友圈里了解到她是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平时为人可爱又时尚，心中更添了几分敬佩。而女主也发现了男生诸多小众的才能，经常为男孩的朋友圈点个赞。随着双方进一步了解加上年关将近，两人线上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女孩开始偶尔问问男孩最新的科研学术动向，男孩也偶尔也向她吐槽他的各种奇葩遭遇，常常逗的女孩咯咯大笑。
　　“你知道吗，我有个奇怪的超能力，每每我帮一个妹子科研，她总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脱单，向我帮助时可都是单身……”男孩这条自黑的段子屡试不爽。
　　“哈哈哈，是你一直都单身，她们一直名花有主吧……”女孩笑着点破真相。
　　“事成后，说好请我吃饭，结果是我买单不说，还专往贵的地方去”男孩表示无奈。
　　女孩微微叹了口气:“现在小女生的爱情与金钱观啊被社会污染的有些严重，我觉得除非是男女朋友，或者有意发展的对象，普通朋友出去平摊反而是让双方最舒服的，毕竟这年头谁赚钱都不容易，况且你还是个学生。”
　　男孩十分欣赏女孩的三观，但眼下更重要的是他接下来的段子:“更为可气的是，一次受邀帮女生搬寝室，对方妹子还偷偷拿出手机与她男朋友视频，因为她男朋友想要见我表达感谢，见了之后居然和妹子说我是个好人，回国后我想请他吃饭……”
　　“哈哈哈哈”女孩对男孩的遭遇笑得合不拢嘴“看起来，对方完全没把你当成竞争对手”。女孩意识到可能有些说过头了，连忙关切的补充上一句安慰:“你给人最直接的感觉就是一个热心肠的小孩，这可能这是你和女生打交道的最大优势，但同样也是你建立亲密关系的最大劣势”女孩拿自己打了一个比方:“你看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但我从你对话中，已经感到了一种类似孩童的奶味孩子气，并不是所有妹子都能接受这种感觉。”
　　“唉，还不是因为我没有恋爱经验，女人的心思真是很复杂啊”男孩无奈的表示。
　　“也不是啦，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挺喜欢没有太多恋爱经验的男生，比较单纯，而且我还能教他，教别人真的挺好玩的”女孩有些调皮的说道，而男孩却有点想入菲菲。“不过呢，话说回来你确实应该勇敢点，多去接触妹子，不能老单着，对身心都不好……”女孩宛如一个在给弟弟青春期辅导的姐姐。
　　“哦，这么说你应该接触过不少男孩吧，你究竟谈过几个男朋友……”显然这个问题男孩非常关心。
　　“打住，这个话题有点越界了，不过我感觉我每次谈恋爱都好像是在为对方做心灵辅导，拯救对方，其实也挺神奇的……好像每次恋爱，我都能从他人类似经历或其他电影电视剧啊，获知我和他的恋爱经历脚本，就是好像命中注定我要和对方谈一场恋爱一样。”女孩似是而非的回应其实并未透露出任何线索。
　　但其实即便女孩不说，男孩也能猜的到，像女孩这样一个校园风云人物，即是学生会主席又是校园十大歌手，还是运动会冠军，女神级别的姑娘到哪里都不会缺仰慕追求者吧。相比之下除了少量科研成就与异于常人的脑回路，男孩就显得格外普通。也正是因为这份自惭形愧，当时的男孩并未想过要把女孩往情侣的方向发展，更多是一位有趣、热心、优秀的好朋友。然而命运的发展又岂是当局者能够预料到的，男孩不能，女孩也不能。
　　转眼已是2019年末，男孩的毕业已上了流程。偶尔哦不经常翻看女孩朋友圈的男孩敏感的发现女孩的朋友圈突然完全消失不见了。而签名也带有一丝悲伤。经多方打听，似乎女孩刚刚结束了一段失败的恋情。
　　正当男孩绞尽脑汁思考如何主动搭话安慰之时，女孩的主动邀约让男孩措手不及。“你看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都没见过面，要不出来一起吃个饭”
　　男孩欣然同意。然而似是命运的安排，女孩总是在临近见面，突然临时有事。就这样最终的见面日期一拖再拖直到定在了跨年夜。
　　“不好意思，最近实在太忙了，只能订在跨年这天了，只是不知道学长这天有没有更重要的人需要陪伴。”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到。
　　“你就是那个最重要的人啊”男孩真的很想这样说，但却始终开不了口。仅仅发了个摊手的表情表示女孩多虑后，就这样怀着九分期待与一分困惑，在2019年的岁末除夕，男孩与女孩终于第一次线下见面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海伦路地铁口。可能是临近新年，冬夜的路上行人稀疏，灯光昏暗，多数商户闭门谢客，从而显得额外冷清。女孩选在此处见面是因为这离她打工的地方近。而忽略了此处并非闹市。
　　男孩有些紧张的在地铁站口等了许久，终于一个带着红色围巾，穿戴像一个漂亮娃娃，有着与桥本环奈类似大眼睛的姑娘出现了，正是女孩。男孩霎那间感觉时间随着女孩的出现停止了，眼前的一切是多么似曾相识，他仿佛已经历过一次又一次。此时此刻，线上伶牙利齿的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女孩给男孩挤出一个笑脸。终于在男孩磕磕绊绊的思考下，男孩吐出了对女孩当面的第一句话。
　　“好久不见”话音刚落，男孩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嗯?”女孩有些疑惑，但她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男孩的紧张，显然这种经历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她善解人意的打起了原场：“哈哈哈，我们确实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呀……”就这样，两人渐渐打开了话匣子，有说有笑的走向了冬日夜晚的街头。
　　由于附近过于冷清，最终的晚餐地点还是在男孩的建议下定在了人民广场的一家深夜食堂。对，就是那个同名翻篇拍剧的国内取景地。男孩很喜欢日式居酒屋的风格，不仅是因为有家的温馨，也因为那里有寿喜烧。男孩曾听过这样的一种说法，即只有一起吃过寿喜烧的人，才有机会成为家人。
　　窗外飘起细雨，深夜食堂里却令人感到温暖沉醉。木质的桌椅，简单精美的小碟，当然还有寿喜烧在那冒着热气。
　　“你选的地方真不错，我挺喜欢这的，好像有家的感觉……”女孩由衷的说。“我有点理解你说之前说的妹子们了，你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温暖的感觉，就是家人的感觉”女孩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美好的似乎可以让整个冬夜也不再觉得寒冷。
　　男孩有些得意，缺乏与女孩打交道经验的他接下来的话就显得非常低情商:“你最近都还好吗，我看到你朋友圈……”
　　女孩迟疑了几秒，掩饰到:“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确实压力有点大……”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男孩认真的给出了承诺，但可能在女孩眼中，这份过早的殷勤显得相当幼稚与不合时宜。
　　女孩想了想，仍有所保留，但不失优雅的说道:“恩，最近我这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可能现在还不适合和你说，或许等缘分到了，我再看看能不能告诉你……”
　　“说到缘分，我们的缘分可深了”男孩似乎并没有发现女生的尴尬，反而以缘分为题，开启了谐音梗:“你看咱们学校一个菁菁堂，一个思源湖，恰好就包含你的真名与我的网名。”
　　女孩先是愣了一下，“菁菁”与“思源”不仅仅是姓名，这确实也是她在学校耳熟能详的两个地名。“我见过无数套近乎的，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她咯咯的笑了起来，并指出男孩偷换了一个重要概念“但毕竟，你是自己取得网名，而我是长辈定的真名。”
　　“其实差不多，网名是我们希望自身成为怎么样的人，而姓名则是长辈希望我们成为怎么样的人。你看我，我父母显然希望我天天愉快，配合姓氏，就是一个快乐的老司机”男孩对他所熟知的领域，线下反应丝毫不输线上。
　　“就你，最多开开婴儿车吧”女孩故作不屑的戏谑到，她接着认真的说。“从五行来看，你的'愉'要是改做'瑜'或许会更好。”
　　“菁，瑜，那岂不是变成了青草与石头，木石前盟吗”男孩笑着说到，他恨不得把自己奇奇怪怪的知识与才能第一时间展示出来。
　　女孩有些无奈的笑了出来，男孩确实反应敏捷。“得了红楼梦都出来了，我是菁字，可不是青草哦。”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是诗经的词，意思是草木真繁茂，簇簇生长在小洲附近”这个男孩早已铭记于心“现代人常把草木比作人才，菁英一词就是这么来的，配合你的姓氏，似乎你长辈希望你大张旗鼓，网罗天下菁英的意思?”男孩揣测并给出了一个逻辑自洽的解释“倒挺符合你学生会主席的人设。”
　　女孩思考了一下:“有道理，想不到你懂的真的挺多的，倒不是学生会，和我师.....，.哦看起来我们认识确实有缘，确实以后可能有机会成为很不错的战友。”
　　男孩被女孩突然而来，略带中二的名词战友逗笑了。“哈哈哈，你需要战友是因为你的网名猪猪侠需要拯救世界吗？”
　　“嗯，可能这就是我的梦想和命运吧”女孩回应，并露出一个可爱的鬼脸，“你不觉得猪猪侠很可爱吗？”
　　“这真的是一个伟大的梦想，我一定会支持你的，你去拯救世界好了，我来拯救你……”就这样两个人有说有笑，聊理想聊人生聊人文，直到寿喜锅下的炉火熄灭，桌上的空餐盘全部被服务员收走，周围已没有另外的客人。相逢恨晚，此时没有比这四个字更贴合她俩当下的心境。接近凌晨，两人一一不舍的离开深夜食堂，而此时外面的雨已在冬夜的冷风中化作了淡淡细雪。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两人心照不宣的走向前附近的沐恩堂，欣赏着雪夜里的教堂与路人。已是2019年的最后时刻，周围已聚集了许多对年轻情侣共同等待着零点的钟声。他们彼此依偎在一起，向着对方诉说衷肠，心中的火热似乎能把整个冬夜点亮。而男孩与女孩却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并没有牵手，始终都相距一步之遥，默默无声，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终于新一年的钟声响起，在周围人欢呼雀跃拥抱亲吻的烘托下，男孩鼓足勇气真诚的问女孩这样一个已在他脑海酝酿许久的问题:“下次我还能约你出来么？”
　　可能是因为当时过于嘈杂，女孩略微迟疑了片刻才给出了坚定的回应：
　　“当然可以。”
　　随着夜色进一步深沉，路边店铺里的灯光逐一暗淡。人群渐渐散去，四周重归寂静。在互相告别之后，男孩女孩踏上了两人各自的归途。出租车里，心渐渐平静的男孩百般无聊的翻看起微信，那里有女孩刚刚更新的朋友圈: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
　　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男孩痴痴的对着这两句话傻笑。深谙古文原意的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将不会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