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力量

　　又连续从早忙到完地巡查了三天之后，汤姆老爷子和莱万几乎是里里外外地将那条属于他们负责的山道翻了个遍，将所有的路标都重新修正之后，汤姆老爷子才表示所有的检查工作全部完毕，至于一天后接待那所谓大人物的任务，就与莱万毫不相干了，事实上，大人物到来的那天，莱万还得和艾弥薇去山上砍柴找吃的，前些日子白天都忙着和汤姆老爷子跑东跑西，他也不可能让艾弥薇一个人跑去山上设陷阱。
　　“今天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啥大家都跑那边去了？”跟着哥哥准备上山的艾弥薇一走出木屋就瞧见远处的大广场上聚满了人，她跟哥哥在这边住了半年多都没见过广场上会出现这么多人，拉着莱万的衣服问。
　　“外头来了个大人物要过山，他们正在忙着招待。”莱万仔细检查背包里的装备，头也不回地回答了妹妹的问题。
　　“大人物？”艾弥薇咬着手指歪着脑袋，神情天真可爱。
　　“艾弥薇想要去看？”莱万摸着妹妹的小脑袋，他看得出小女孩对这个提议还是有些心动的。
　　“还是不了吧，”艾弥薇纠结着眉头想了会，还是摇摇头，转而又露出期待的神色看着莱万，“哥哥，今天说好了要让艾弥薇来布陷阱哦！”
　　“行，没问题。”莱万牵起妹妹的手，拉着欢呼雀跃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上山去了。
　　捉猎物的陷阱并不着急布施，莱万开始砍柴，艾弥薇则在草丛中仔细搜寻可供食用的野菜和菌类，这些年跟着莱万在外头东奔西跑，小丫头也学会了很多生存技巧，莱万现在可以放心地让她去做这些事。
　　莱万很快就砍完了柴，他虽然长得比较瘦弱，但力气和身体强度都远比一般的同龄人要好得多，受了伤也能很快复原，在那段漫长黑暗的流浪历程中，如果不是他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早就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了，更不要说后来为了照顾艾弥薇屡屡自己饿着肚子。
　　莱万环顾四周，却发现忽然不见了女孩的身影，可能又跑到哪个角落去寻野菜和蘑菇了，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被莱万教育了一顿之后艾弥薇也就不敢跑得太开，是以莱万倒是没觉出有什么异常。可是又等了好一会依旧不见艾弥薇的身影，他高声喊妹妹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回应，莱万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经常来砍柴和打猎的地点离竹门村设下的防护圈还很远，一般不会碰到危险的野兽，而这边他和妹妹来了不下百次，对地形及其熟悉，并没有水潭、断崖之类的危险地，更不要说迷路了，那么唯一会造成这种局面的只有可能是人为了，而村里对他们不怀好意的人，也就只有莫里和那一帮小孩。
　　想到莫里，莱万面色更加冰冷，自己和妹妹经常来这边的事情莫里是知道的，如果他今天乘着大人们都去招待外面的客人而借机对艾弥薇和自己下手的话，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可是他能做什么，艾弥薇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难道才十三岁的莫里已经阴暗到这种程度了？
　　“艾弥薇！”
　　莱万大声喊着妹妹的名字，大步在山道上疾走，拐过一个弯，莱万身子骤然停住，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一个地方——石板路上，艾弥薇随身带着的竹篮倒翻着，野菜和蘑菇撒了一地。莱万瞳孔一缩，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个陷阱，然而还是太晚了，他闪电般转身，一张渔网当头罩来将他网得结结实实，同时一股大力从背后推来，莱万身不由己地摔倒在地。
　　“莫里！”
　　莱万被两个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着施施然从树背后走出来的男孩，艾弥薇口中被塞了一团布，神色惶恐，身子拼命挣扎，可是两个男孩一左一右抓着她的手臂和肩膀，小女孩只能无助地看着地上的哥哥，口中发出焦急的“呜呜”声。
　　“哈哈哈，莱万，你是不是从没想过会这样落在我手里吧！”莫里走过来，见莱万确实在两个小孩的压制下动惮不得，圆脸上本就小的眼睛笑得几乎成了缝，他向后瞥了眼艾弥薇，咧着嘴抬脚用力踩在了莱万脸上上不断碾着，脸上是近乎疯狂的笑容，“你不是很厉害吗，啊？你这次倒是也把我打得一个礼拜出不了门啊，你来呀！来呀！”
　　坚硬的鞋底毫不留情的在男孩脸上碾压着，很快就踩得他脸颊血肉模糊，丝丝鲜血流下来染红了一小片土地，艾弥薇泪流满面，悲鸣着疯狂挣扎，却怎么都没法脱开两个男孩的控制，其中一个男孩似乎是烦了，“啪”的给了艾弥薇一记巴掌，女孩娇嫩的脸蛋顿时血红一片。莱万面无表情，只是紧握的双拳和微微抖动的身子显示了他内心的愤怒，以前流浪的时候，比这更加痛苦的折磨他也能面不改色的承受，但那也是在只有他一人的时候，他绝对无法容忍任何对艾弥薇造成伤害的举动。
　　自看见艾弥薇被打了一巴掌后，一股如同被炽热岩浆烧灼的感觉自莱万喉尖升起，那股灼热的气息如有生命般蔓延至他全身，莱万全身肌肉紧绷，骨骼似乎都在“吱嘎”作响。按住莱万的两个男孩愕然抬头，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惊讶和恐惧，在那一刻，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压着的不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男孩，而是一头令他们魂飞魄散的野兽。
　　“啊！”
　　莱万怒吼一声，不知名的力量瞬间将两个男孩掀翻，莫里再也踩不住他的脸，肥胖的身子跌跌撞撞闪到一边，惊怒交加的小胖子想要逃跑，却被莱万一拳打在肚子上，莫里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不住的干呕，却只能吐出一股又一股的酸水，抓着艾弥薇的两个男孩也是如同见到了恶鬼般往两边逃开。
　　“这是怎么回事？”
　　莱万只觉得浑身如火焚般滚烫，岩浆的气息和剧烈的痛楚模糊了他的意识和双眼，那突如其来的可怕力量此刻又变成了束缚他的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哥，小心后面！”
　　艾弥薇的哭喊声唤回了他零散的意识，堪堪转过身，莱万就觉得肩膀一痛，努力睁大眼睛才明白一个男孩将刀子砍在了自己身上。
　　“你……你……”
　　血液顺着刀刃留下，而握着刀柄的男孩浑身发抖，双眼瞪大到了极限，神情如同见到了世间最凶恶的恶魔。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将腰间的匕首挥出去的，更想不到那个血流如注的男孩毫无痛苦之色，只是一脸困惑地盯着自己，心中仅剩的理智刹那间崩溃，他抽回匕首，下意识往莱万胸口刺去！
　　“哥！！！”
　　莱万在失去所有的意识前，听到了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男孩们肝胆皆裂的惨叫声，以及，眼角那突然闪过的一抹刺眼的蓝色光芒。
　　***
　　莱万是在夹杂着人群议论的哭泣声中醒来的，睁眼就见到正伏在自己胸口不住抽泣的艾弥薇，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胸口，却惊讶的发现除了脸和肩膀的伤口，其他部位毫发无损。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两人面前站着一堆村民，表情充斥着悲伤、愤怒、恐惧和疑虑，莱万下意识顺着村民的目光看过去，眼睛猛地睁大了。
　　距离他和艾弥薇不远处横躺着一具男孩的尸体，尸体的状况惨不忍睹，四肢奇异地扭曲着，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半个头颅都消失不见，地面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和脑浆。看见男孩手中握着的匕首，莱万才意识到对方是那个砍伤自己的男孩。
　　可最后的时候他不是正在刺向自己吗，怎么现在却以这种方式死掉了？
　　莱万浑身冰冷。
　　“就是她！”人群中有个男孩状若癫狂地尖叫着，“就是那个女孩杀了他！那个女孩是个魔鬼，她身上突然出现蓝光，然后阿里就死掉了！就是他杀了阿里！”
　　女孩？蓝光？
　　莱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下意识的去看泣不成声的艾弥薇。
　　“哥，真的不是艾弥薇……”小女孩脸色惨白，在他怀里哭得瑟瑟发抖，“艾弥薇什么都不知道！”
　　莱万搂着妹妹此刻显得格外娇小脆弱的身子，觉得所有思维都停滞了，他脑海中早就想过了一切可能，可是他越想就越绝望，那时除了他自己、莫里、四个男孩之外就只剩下一个艾弥薇，他也在昏过去之前清楚的听到了艾弥薇的尖叫和男孩的惨叫，还有那抹惊艳的蓝光，尽管他万般不相信，可所有的线索都说明杀掉那个男孩的人，只能是艾弥薇。
　　为什么会这样？艾弥薇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能力？
　　莱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莫里还在疯狂地大喊大叫，村民看过来的目光也开始变得不善和充满敌意。莱万知道这件事情无法善了，他和艾弥薇是完完全全的外来人员，却在村里杀了一个本地的小孩，即使村民知道对方有错在先，恐怕也绝不会放过艾弥薇。
　　“莱万，你让开。”村长杰米站到了他面前，总是温和的神色此时宛如笼上一层寒霜。
　　绝不能让他们带走艾弥薇！
　　莱万咬着牙挡在艾弥薇面前，肩膀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身前是神色冷漠的村民，其中不乏跟他认识熟悉之人，可如今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冰冷生硬的目光刺得他生疼，他一言不发站着，身后慌乱无措的小女孩见到村民的表现，害怕得不停发抖，她死死抱着莱万的胳膊，晶莹的泪珠又滚滚而落。
　　“莱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见小男孩固执地站在原地，杰米脸色瞬间铁青，“你妹妹杀了人，你难道觉得你一个人真能护得住她？而且，我们从来都不知道你妹妹有这种力量，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没有杀人！”眼眶已经哭红的艾弥薇声音都嘶哑了。
　　“艾弥薇即使真的杀了人，那也是莫里他们有错在先，我不知道为什么艾弥薇会发生这种情况，可是我知道如果今天不是我妹妹的话，那么现在死掉的人就会是我。”无路可退的时候，莱万反而冷静下来，脑袋疯狂转动着分析现在的局势，“至于艾弥薇的状况，你不觉得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么？”
　　“好事？”杰米皱起了眉头。
　　“没错，”莱万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从容，“艾弥薇现在就有这种力量，那么以后必定会成为强者甚至是大人物，这对竹门村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杰米盯着莱万那双冷静沉稳得不似十岁小孩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的确，对方的说法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以艾弥薇现在展现出来的潜力，以后根本无法想象会成长到什么程度，为了一个阿里而要赔上一个极具潜力的艾弥薇，显然是很不划算的生意。可是，他怎么能确定艾弥薇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万一是那种被神圣审判所视为异端的存在，那么到时候恐怕整个竹门村都要……
　　杰米猛地打了个哆嗦，浮现在脑海中一幕幕惨绝人寰的画面让他再也不敢去想那所谓的好处，神色又恢复了冷漠。
　　“我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艾弥薇杀了人，这就是事实。”杰米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
　　莱万的心猛地一沉，知道他们不得不面对最糟糕的结果，他下意识环顾四周，所有的退路都被堵住，想要突围简直是痴人说梦，除非……
　　莱万身体猛地一震。
　　除非艾弥薇继续使用那种力量。
　　他本能地去看小女孩的脸，却见艾弥薇正泪流满脸地看着他，脆弱无助的模样楚楚动人，回过头来却对上了村长的眼神，发现杰米也在看艾弥薇，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莱万知道要遭，可是还没等他有反应，杰米已经下令了，
　　“把艾弥薇给我绑起来！”
　　几名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大汉健步扑上来要去抓艾弥薇，小女孩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劲往哥哥背后躲，莱万死命抱着艾弥薇，可是他身体素质再好，终究还只是个孩子，根本比不过几个人高马大的猎户，轻而易举地被其中一个男子拉开。
　　“哥，救我！”
　　见自己被抓在了别人手里，而哥哥则被推倒在一边，艾弥薇急得大哭，拼命去捶打那个抱住自己的大汉，甚至发狠似地去咬他的胳膊，可是被那人轻轻在自己脖子上一掐，艾弥薇就软软地趴倒在他肩膀。
　　“艾弥薇！”
　　莱万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疯了一样冲上前来，可是对手都是经验和技术极为娴熟的猎人，一记直拳就将他打倒在地，莱万伏在地上，腹部剧烈抽搐着，可他还是抬起头想要去看艾弥薇，那股岩浆般炽热的气息又开始缓缓流动。
　　“我需要力量！”莱万心里暴虐地狂叫着。
　　“村长，这个小子怎么办？”将莱万打倒在地的男子盯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孩，询问杰米，后者叹了口气，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男子点点头，拔出腰间的匕首朝莱万走去。
　　被火焰烧灼的痛觉蔓延开来，莱万只觉得置身于沸腾的岩浆中，四周尽是一片荒芜，天空是灰黑色的，粗大的紫色闪电横跨数千米，大地被暗红色流动着的岩浆分割开来，黑色的土地和红色的岩浆将这个世界染成死亡和混乱的乐园，远处隐约站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身影背后那对双翼，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这种充盈的感觉……
　　这才是力量！
　　莱万欣喜若狂，几乎要在心中呐喊起来，然而，忽然间这片焦黑的土地上响起了一个声音。
　　“哦，这边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