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 圣教长老

　　正当木子请教李有三狩猎技巧时，铁老头已是杵着拐杖来到了店铺内，他像往常一样，端坐在铁炉旁边，依靠铁炉中的温度来驱走西境的寒冷。
　　铁老头面无表情的微闭着唯一还视物的眼睛，掌心握住瓷杯，偶尔转动，淡苦的茶香随着热雾在他身前袅袅，就在这时他缓缓的拿起瓷杯递向嘴边。
　　随着香苦温热的茶水入喉，铁老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手腕一抖，将杯中茶水泼光，看也不看身旁铁炉上的铁壶，随手就将其抄入手中，随着杯中再次冒出翻滚的热浪，瓷杯的温度再次升高，杯中苦茶的香味再次溢出，铁老头这才满意的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时，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不是因为手中的茶叶香味不对，也不是因为杯中的开水变冷，而是因为店铺外出现了三个陌生男人。
　　这三人都穿着西境北边特有的毛绒服饰，皮肤黝黑，脸颊上又透着一抹红黑，看起来如同当地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般，但其中有两人随身携带的物件出卖了他们的身份。
　　那是一把单刀。
　　单刀的刀柄和刀鞘殷红如血，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是由鲜血染成似的。
　　然而，本地人只用三种刀，一种是家里切肉的菜刀，一种是砍柴生火的柴刀，还有一种是杀人用的斩马刀，而一把三尺来长的单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案只有一个，除非带刀的人原本就不是本地人。
　　铁老头仅仅瞟了一眼便再次闭目养神，对几人的来意丝毫不感兴趣，仿佛来到门前的三人是那本应南去的归雁，却不慎迷路，偶尔停留至此。
　　雪已经停了好久，山中的温度极低，而这三人却站在铺子外一动不动，或许是因为太阳刚好照在他们身上，或许是因为他们穿的衣服太过厚实，不觉间有一滴汗从一名男子脸上滑落下来，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点冰粒。
　　站最前方的男子脸上表情显得外凝重，除了呼吸以外，只是牢牢的盯着端坐在屋内的铁老头，沉重的呼吸和近乎死寂的空气让他们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犹如冰雕一样矗立在这荒郊野岭之中的几人始终不肯向前踏出一步。
　　终于，当太阳从他们身上移开，原本打算见到老人的第一刻便立即动手，却被铁老头无意间的一眼所震慑住的几人终于动了。
　　站在最前方的男子抿了抿嘴唇，右手在左肋抚摸了一下，咬牙向前踏了一步。
　　靴子入雪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连续两声同样的声音响起，为首之人连续向前踏了三步，每一步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几人因为恐惧而锁住的身心，在踏步的过程中，他握着单刀的手心渗满了冷汗，被冷风拂过却一点都不感觉冰冷，反而感到一丝愉悦。
　　“圣教弟子陆莽，拜见铁长老！”陆莽手恭敬下拜，小心提防着眼前老人的一举一动。
　　“......”
　　没有任何答复，铁老头依旧端坐在屋内一动不动。
　　“圣教弟子陆莽，拜见铁长老！”陆莽再次恭敬说道，但言语中充满了力量，仿佛已从初见时的畏惧中解脱了出来！
　　“......”
　　“既然铁长老不愿意说话，那弟子就斗胆说上几句，但凡有冒犯之处还请长老海涵。”
　　“圣教沉寂数百年之久，现仍教主圣明，崛于南疆。”陆莾说着向着南恭敬一拜，突然话锋一转又道：“如今圣教已横扫南域，十万弟子齐心齐力，百万教众同心同德，它日必能入主千华世界！”
　　“然而这一切却缺了一把钥匙！”
　　陆莽收起恭敬，继续认真说道：“洪心铁，圣教刑典长老，为人忠心不二，性格坚毅果敢，教主赐号“铁心”，但偏偏是你带走了你不该带走的东西。今日还请看在昔日香火情面上归还圣物，如此方可报达圣教栽培之德，教主知遇之恩。”
　　“陆莽发誓，今日就此别过，今后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您老曾经在此出现过！”
　　陆莽认真对着铁老头再拜。
　　山坳再次回归寂静，铁老头仿佛一具死尸，依旧没有丝毫动作。九息后，陆莽挺直了腰，身后的另外一名黑脸男子押着另外一人跪在了他的身边。
　　陆莽手腕诡异一抖，血色刀光在那名男子身前一闪，他的全身衣物被整齐的一分为二，露出了男子百受折磨的身躯，下体更是有许多虫子在上面进进出出似乎当成了巢穴一般，骇人至级。
　　跪在地上的男子无力双手下垂，浑浊的双眼中居然吐露出一丝清明，只是呆呆的看着坐在屋子里的老头，眼中满是好奇。也不等他打量出个结果，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了，这是一把他熟悉无比的刀，身上的绝大部分伤痕都是来源于这把刀的主人。
　　男子开始慌乱起来，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呜”的怪声，似在求饶更像是在求死。
　　陆莽冷冷一哼，男子便乖巧的安静了下来，对用刀男子的恐惧不言而喻。
　　“你洪家宗族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人！难道说你想亲眼看着这颗独苗在你眼前消失？”
　　“作为刑典长老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他身上的伤都是可以挽回的，但是...”还未等陆莾说完，刀上血光在男子额前一闪即默，男子头诡异的淌出大量的鲜血瞬间就将他整个身子淹没，成为了一个血人！
　　“如果神魂消陨，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陆莽冷笑，他使用的刑法正是圣教中最基本也是最残酷的刑法“七息斩魂”，这种刑法不仅会让受刑之人身首异处，相传还能令人魂魄具碎无法存于天地之间，真正的消除其存在的痕迹。
　　“交出圣物！”
　　陆莾狂吼一声，下一刻刀口就没入了男子的脖子中，一息一分力度，一息斩一魄，七息魄碎魂亡，七息身首异处。
　　铁老头突然睁开了眼睛，脸上无悲无喜，浑浊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安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一直低着头的男子仿佛有所感应一般，抬头向屋内望去，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
　　铁老头轻微的举动让男子身后两人心中一惊，也让陆莽手中的刀止步不前，可当他发现眼前的老人依旧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心底顿时泛起一股无名怒火。
　　当陆莽吐出最后一丝浊气，陡然着老人奔袭而去，因为他已经试探够了！
　　当年铁心长老盗取圣物，在教中引起骤然大波，绝大部分人只知道结果，却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陆莽也同样不知道其中有何隐匿，但是他却知道铁心长老的修为被废！这是教主亲口告诉他们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铁心长老能不能恢复功力？恢复的功力能有多少？这个疑问就一抹阴影一直缠绕在这些追捕弟子的心头，所以陆莽要试探。
　　陆莽根本没有打算进行谈判，他要做的是在安全的距离外进行各种试探。这个目的从他刚踏入山坳就已开始。
　　语气的变化、大义炳然的劝说、人质的要挟都是为了试探。可惜铁心长老却没有露出一丝的破绽，直到他第二次睁开眼却没有丝毫动作，陆莽心中已经有八成把握确信铁长老根本就没恢复修为。
　　陆莽像离弦的箭般，上一息还在男子身边，下一刻就已经横跨数十丈来到了门前。另一名黑脸男子也随其左右，随着他俩脚尖重重的一踏，就要再次借力欺近。耳边却传来轻物落入雪中的声音，跪在地上男子的头颅也在这时候悄然滑入雪中。
　　“看来你是真的修为尽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外孙人头落地的滋味如何？”陆莽此时的表情与刚才判若两人，张狂得有些扭曲。
　　“他想让我送他一程。”年轻男子的人头落地，铁老头的视线离开了仍旧跪在地上的男子，转而看向了陆莽，干涩而平静的说道。
　　铁老头突如其来的话，让陆莽和高大男子顿时警觉起来！
　　两人口中默念口诀，调动全身法力，浑身开始泛起阵阵血光，手中的那柄单刀似乎被什么东西唤醒般发出阵阵低吟，猎猎作响。也不见两人有何动作，身形在移动中陡增一倍以上，一呼一吸之间，两人就直径越过了铁匠铺的门槛。
　　突然，一只干枯却很干净的大手映入陆莽眼眸，不缓不慢地向他抓来。已是全身戒备的陆莾居然没有发现老人是何时抬起的右手，而这只手仿佛带着无上的威严，朝陆莾的左肋抓去，好像拿走世界一切皆是理所应当。
　　然而，跟在陆莾身侧的黑老五却陡然发现陆莽此时速度骤然大降，眸子空洞，迷茫的像一位瞎子般怔怔的眼看老人抬起的右手。
　　......
　　陆莾看着这只熟悉的大手，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回到了那个院落中。
　　站在院中陆莾正看着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端坐主堂内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狂热，其身边还有不少弟子也恭敬的站在两旁，神情肃漠。中年男子一脸漠然，不管院外拼斗声如何惨绝，依旧闭着双眼养神，仅仅只是吩咐泡一杯茶来。
　　随着主堂中弟子将中年男子的吩咐传达下来，最终站在院内的陆莽意外的领到了一份好差事，于是他怀揣着不宁的心情领命而去，怀着激动的心情端茶而来。
　　小心翼翼的端着手中的茶水，嗅着从苦冥茶中渗出来的苦涩香味，陆莾心中期盼无比。
　　“终于能在他面前，露上一面了么？”
　　可就在他步入主堂时，风云突变，院外四周的半空中突然出现了八个年龄不一的人，齐齐朝着主堂凌空而来。
　　陆莽只觉得脑后生风，用眼角偷偷向后一瞟，顿时大惊，手中的茶水禁不起陆莽因心中不安而带来的抖动，摇晃间便要洒落出来。
　　这时，一只很干净的手在茶水还未荡出时按住了茶杯。
　　中年男子一手接过茶杯，一手向他缓缓伸来。这只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在陆莽身前徐徐而近，当指尖触碰到陆莽身体的那一刹那，陆莽好像恍然大悟一般，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毒，因为这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身处于某种幻觉之中。
　　恢复清醒的陆莽，气息暴虐，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是陆莽一生的都不能，不肯忘记的事！不管是一根年轻男子的肋骨，还是中年男子的一句：“心乱则身死，一根骨头抵上一条性命还算划算。”
　　都是他十几年来的噩梦！
　　屈辱、愤恨、畏惧化为燃料，燃烧着他的愤怒，他原本就是为了亲手斩断这只令他作呕的手掌而来，怎么可能让它再次刺穿自己的身体，像在一块豆腐中取出一根鱼刺般那般简单的再次拿走他的肋骨！哪怕是在梦境中也是断然不行的！
　　于是陆莾挥出一刀，用尽全身法力挥出斩断心魔的一刀。
　　干净的手掌被一斩而碎，跟着破碎的还有梦境中的主堂和身后的八位高手，最后梦境碎了。
　　在旁的黑老五不明所以，只见陆莽在奔袭途中突然神情不知，转瞬间又暴怒而起，正准备提醒陆莽不要乱了心神，却见陆莽持刀手臂血光峥嵘，向着仅仅只是抬起右手的老头，猛然斩出一刀。
　　血光仿佛活过来一般，化为一道月牙形的匹练贴着地面朝着老头激射而去，匹练所过之处形成了一条沟壑，不大不小竟然有两指来宽。
　　“陆莽！”黑老五气急败坏的喝斥声响起。
　　恢复神智的陆莽闻声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泛起空当当的感觉来。
　　“糟了！”陆莽心中骂娘。
　　为了保证追问出圣物的下落，俩人来之前就达成共识，人不可以死，至少在追回圣物前，老头还能说话！
　　“可这一刀，这修为尽失的老头接得下来么？”
　　看着疾驰而去的殷红匹练，陆莽心中泛起一种怪异的心思，竟然希望老头的修为在此时尽可能的恢复几分。
　　然而血色月牙匹练如同死神的镰刀斩断了那只干净的手掌，也在老人身上留下一道骇人的伤口，铁老头体内不少器官被一分为二，可出奇的是居然没有就此断气。
　　两人见状，赶紧来到铁老头身边开始救治，比陆莽更善于此道的黑老五当仁不让，先是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品到在伤口处，又用手心抵着老头的心口，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其手中泛起的血光笼罩着伤口部位，却只能让鲜血不再向外流淌，伤口根本没有愈合的迹象。
　　片刻间，铁老头的脸色更加衰败了。
　　站在一旁的陆莽，眯着双眼看着还未断气的老头，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问道：“你是早就认出我来了对不对？”
　　老头虽然脸色灰败却依旧平静的笑道：“长相是变了不少，但是这性子还是那般可笑。”
　　“老王八蛋！”
　　陆莽握刀的手因愤怒而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脸上却是和颜悦色的轻声说道：“当年是弟子不对，长老教训的在理。还望长老大人不计小人过...”
　　“好家伙，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咧。”
　　黑老五心中作呕，连他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人都知道此言的虚情假意，这位已经是人精的老头看不出来？黑老五真是好奇的看了陆莽一眼，继续低头救治。
　　听着这让人发笑的奉承，不知为何，看惯了生死的铁老头突然想起了自家的那个混蛋小子，翻起脸来也是这般厚颜无耻，可为什么一个看着那么恶心，一个却看起来让他心底乐呵呵的？
　　“可恶，每次训斥那小子时，总要翻个白眼给老夫看，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想起来就气，好气啊！”老头心底嘀咕着。
　　铁老头瞟了陆莽一眼，努力的调动着脸上的肌肉，脸上皱纹随着许久没有动弹的脸部肌肉一颤一颤的跳动，随后铁老头眼眸向着左上角移去，翻了一个非常幼稚的大白眼。
　　缓缓吐出两字：“白痴！”
　　陆莽先是一懵，随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好在这个当口发作，五官扭曲在一起不知该如何摆放才算正常。
　　就在陆莽实在忍不下去刚要出手时，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前。
　　铁老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门前的身影怒喊道：“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