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个儿子

　　肖英子熟练又均匀的踩着缝纫机的脚踏板，一双蓝面布鞋看上去很乖巧，在踏板上活动着脚腕露出些许的白袜子，盘在脑后的头发有些参白丝毫不影响肖英子的精致，肖英子时不时的转一下右手边的转轴，努力让红线走的更细腻一些，给月娃二用的都是红线，图个吉利！
　　晓云跟晓萍咬着麻花吃够了，晓萍到桌子边拿着起肖英子喝水的瓷缸子给自己倒了些，水晾的刚刚好，自己喝了又递给晓云喝，就这样三人伴随着缝纫机时断时续的“噔噔噔...”声在屋子里忙碌着！
　　院外的巷子里“碳沫子”蹬着三轮往家里骑，刚拐个弯就看见王婶在门口弹裤子，“碳沫子”跟王婶打招呼：
　　“王家的，闹了个啥好衣裳站门口摆活呢？”
　　王婶撇了一眼说：
　　“还说呢，你家那疯丫头把借你家这炉子给疯倒了，火星子烧了我裤子，这会有空拿门跟前把灰弹弹，完了补个窟窿，刚做好的新裤子，真是！”
　　“碳沫子”往门里瞅了下，乐呵着说：
　　“要不你拿去叫英子给你补补，那丫头平日就疯，好心给你个炉子再给你打翻了！”
　　“碳沫子”看炉子就知道是自己家儿的，王婶白了一眼笑道：
　　“少来排挤我，你这个贼货心眼儿多的很，给我补裤子说自己家炉子，使个你家炉子不行啦？”
　　“碳沫子”跟人打交道多，知道王婶也是逗弄呢，王婶跟自己家近，总是互相帮衬着，关系很好！
　　“赶紧回去，多少钱不够你挣的，借你家炉子听见你家晓萍回来，好像你又要抱孙子喽，我可赶不上趟，你这下抱个大孙娃子，我这才一个，还是个...”
　　王婶说着挤眉弄眼的往院子里使眼色，“碳沫子”一听乐呵着说：
　　“还生么，早晚都有孙娃子抱哟，那我赶紧回去了！”
　　“碳沫子”生意老实，可巷子里这些娘们可是惹不起，怕待久了说话就成捅了是非窝了，忙蹬着三轮往自己家走，心理也忐忑着想，这一胎该也是个孙子了吧！
　　“碳沫子”到了家门口，把三轮车的手撒挂到底，拧了拧自己黑色的工农帽，把帽子拧正了，才脱下手套两只往一起一叠，对着自己身上就一直拍打，从肩膀头到裤腿边，拍的细细的，后背都不放过！
　　“碳沫子”其实干净着呢，如今不像以前拿驴车拉炭，内里翻着羊毛的老式军大衣老是蹭的黑脏，蹬着三轮车卖炭，不用后背靠着，还找了焊工沿着车厢四边悍了四根铁棍子，像支蚊帐一样，拿塑料布四周围了起来，弄了个顶子全部围好留一面门帘，这样风再大也吹不走碳渣子！
　　“炭沫子”如今也不用自己搬煤，打了十个铁皮桶，拿桶直接称好装着拉，煤场那边有人帮着抬，巴不得赶紧卖了去，卖给各家男人们就合伙提了进去，整个过程不用多费人了，拿驴车的时候就带把铁锨和称，给各家卸的时候都是一铁锨一铁锨的，炭沫子乱飞，“炭沫子”经常在这个时候骂骂咧咧说自己挣钱就给这该死的炭渣子吃饱了！就因为这个话总重复，每天还把自己弄的黑头黑脸的，大家都说是“碳沫子”吃多了碳黑着去了，才给起了“碳沫子”的外号，既形象了“碳沫子”的职业，也不耽误形容本人！
　　巷子里主家也不是每天都需要拉炭，家里地方大的一冬卸一次就是了，不是太穷的都用了新出的蜂窝煤，家里泥饼子也都不糊了，“炭沫子”机灵，巷子里这不到百户已经满足不了自己，他就骑着三轮到那卡车拉煤的路上拾，拉煤的车走那乡间小路都不平，又着急挣钱装的煤多，开过的地方四处掉煤块子，“碳沫子”就瞅准了这样的生意，春天拾了各家要的少就够了，捡的多就存在自己家里，谁家缺了就少少的卖，冬天需求量大，捡的卖完不够再进一些，搭配上卖，有时候运气好了，拾来的煤走到半道，就被那些磨坊油坊给买了去，要不就进的煤好了，早早被养殖户给订下，“碳沫子”就这样倒腾，“碳沫子”的生意很多都是无本生意，只要肯吃苦一年到头捋下点饭钱都是个把月的事！
　　“碳沫子”今天就是去拾煤了，快过年了，没人抢着拾，“碳沫子”拾的多，足足有七桶才回来，养成的习惯改不掉了，“啪！啪！啪！”的拍着身上，这也是等人来开门的信号！
　　果不其然，晓萍耳朵尖，没等“碳沫子”拍几下晓萍就从里面打开了门，晓萍的模样跟肖英子有些像，脸是圆的稍稍有点儿童肥还往下坨，略比脸窄的额头上扎着一个高马尾，鼻尖儿不算高耸却有个明显的鹰勾，这样就整体把脸型中部往下拉了一下，比晓云就丑了些！
　　晓萍两手推开门，确定是爷爷“碳沫子”呲着门牙笑了笑说：
　　“爷你回来了，俺妈可能要生了，奶儿说还早，带着我们给做娃娃的东西呢！”
　　“碳沫子”原地躲躲脚，等着晓萍挨个把大门两侧下的铁栓子支好，这才把手套塞在塑料布跟车厢的缝隙中，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拽车厢，脚成工子布往前走，晓萍忙到后面帮着推车，晓云跟肖英子也从屋里出来，帮着“碳沫子”推车！
　　北方这种四方院子都是面向太阳的一面墙挨个建几个房间住人，一间房一扇门都朝一面，互相不干涉，从一个房间出来才能再进另一间，拐角的地方晒不到太阳的，就做个隔断做厨房，正对着门做堂屋，家里人多的也放个铁板床，地方大了再隔个里间打个炕，三家拿两面墙隔开，你家的墙边就是我家的房后，做个饭味道能串好几家，“碳沫子”就住的这样的，基本在巷子中间的位置！
　　北方进门都会有门槛，就是个木头，被来回踩的灰白，有时候地基垫的低就成了门槛高房子低，像住进了坑里，这也是讲究，说明进这家门槛高不好跨不容易欺负，所以各家一般都不会让院子和门框平着，“炭沫子”家里就不一样，花钱找了水泥把门口漫了，这样“碳沫子”就可以很方便把自己的三轮停进院子，可因为讲究，还是没撤了门槛，所以要是拉着煤车比较重的情况下，“碳沫子”推车就会比较费劲！
　　祖孙四人齐心才把车推了进去，肖英子帮着“碳沫子”挨个把桶从车上提了下来，肖英子问：
　　“要倒到堆上吗？”
　　“不用，刚过来的时候瞅了，后面那排老马家里快没了，一会我去问问，直接让他来提，提下来两桶就行了，免得让他看见多了给钱不利索！”
　　肖英子点点头，两人提下来把车停到靠里，主要怕雨水打锈了三轮车，停好后四人才蜂拥着进了堂屋！
　　晓萍手脚快连忙倒了水给“碳沫子”，“碳沫子”喝了两口，等着肖英子围坐桌子另一边才放下瓷缸子问：
　　“书德生了？”
　　肖英子拧了一眼笑着说：
　　“刚那会晓萍被使唤来，才说是肚子疼，我想着都三胎了，咱也不受待见，先把东西备了，都说大巾盖小巾呢，咱做老的不能让小的挑了理去，等着生了看书德咋么弄！”
　　“嗯，也是，肯定让晓萍说着买啥子，你看着安排去！”
　　“碳沫子”说着，从上衣的中山装款式的棉袄里头的口袋拿出来一沓钱递给肖英子说：
　　“这是早早给准备的，哪次生娃都是我们掏，掏了掏些子吧，添丁进口再闹个不愉快外人笑话，你看着安排，分几个份子出来包个红包，那俩日子也不知咋过的，哪里都舍不得的！”
　　肖英子就知道“碳沫子”嘴硬心软，家里花大钱“碳沫子”从来不抠搜，每月放家里的生活费也紧着问着给，从不紧了家里，再说“碳沫子”不抽烟不喝酒，整个巷子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肖英子接过钱就招呼晓云晓萍过来，拿出来一张给晓萍说：
　　“你还记得你妈要啥不？这个拿去跟晓云买了去，看有红纸给奶买几张，鸡蛋再买点！”
　　北方生了儿子，要给亲戚朋友送红鸡蛋，做月子的院子要挂个红布头，还要拴个铜钱，路过的或者有事需要进门的，看见了就知道家里有生了男娃的月婆子，会提醒外人注意些，要是生了女儿就挂个头巾，也是红的，红线绳子挂着，但是不给亲戚领居吃红鸡蛋，亲戚来贺喜的话提的东西也不一样，这都是过去的老观念，那个时候条件不好，月子里女人吃不好身体弱，孩子也跟着弱，怕冲着孩子冲着月子，就想了这样的办法，图个方便，只要懂的看见有户人家挂红线绳，路过这家都不摁自行车的铃铛，怕惊了孩子，要是有事敲门也都是轻手轻脚，互相就这样尊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