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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荒原捡石记 / 四 重返AL

四 重返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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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节放三天假,除了捡石头我什么也不想做。去哪里捡呢?
  就在我找不到组织的时候一个帖子跳出来,说跟领队走“百分之一万”捡到宝石光,还极有可能捡到海蓝宝石。
  打电话过去试探,领队“石海”口才极好。
  “百分之一万怎么保证?”我问。
  “你跟我捡一次就知道了,没有一个领队敢保证捡到宝石光,只说靠缘分,我就敢保证。”石海兴奋的说,“有个XJ大学的教授跟我走两次了,两次都捡到了海蓝宝石,上次捡的拇指般大,没有裂纹,值两三万。”
  “去戈壁上吗?”我继续问。
  “当然不是,戈壁上还有好东西吗,早被人捡光了。”石海不屑的说。“我去的地方别人不知道。我给你讲,我自己也是捡石头的,以前跑ALT捡了几回,就是捡不到海蓝宝石。当地哈萨有卖的,我就从他们那买,后来和一个哈萨熟了,他告诉我戈壁滩上没有海蓝宝石,山里才有。我按照他说的往山里走,果然找到了。这是我第七次发团,每次都有人捡到大块海蓝宝石。”
  “费用是多少?”我开始心动了。
  “四百二,不包吃住。你要知道,从WLMQ到ALT杜热来回一千多公里,山上不好走,我们只能开中巴车,一个车坐二十个人,大巴上不去,你要是单独去,这个价格连油费都不够……”
  可是爱江山的团才收二百六十块啊!最终我报了名,观海也报了,他是个石头狂,捡了十几次石头,竟没捡到一块宝石光,如果石海的话没错,这次他有望打破宝石光零记录。
  这是我第二次去ALT杜热。
  车上见到了传说中的教授,他又来了,准备捡回第三块海蓝宝石。也见到了领队“石海”,他全身挂满石头,手指上戴着乌尔禾红宝石光打磨的玫瑰花戒指,脖子里挂着和田玉项链,腰带上栓着玉石皮带扣,手机上晃着两颗白宝石光手机链,看得人大长见识。
  一上车他就给大家讲他的免责事由,比如住宾馆自己商量,发生纠纷自己解决,吃饭自己找地方,他的任务只是把大家带到捡石地。石海不是专业的领队,没有户外领队证。上次跟爱江山来杜热,几个石友不喜欢领队安排的房间便自己找宾馆,结果太贵了,又回到领队给的房间,女店主不愿意到手的鸭子飞了,硬说问了价格就得住,非撵着人要房费。爱江山出面交涉,被女店主追了两公里,活生生上演一场“姑娘追”。
  “绿豆,你看他的名字。”观海悄声对我说,“我叫石上观海,他叫石海,完全是我的简称。”
  仍然是晚上行车,从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穿过去。不时看到“保护动物”的大牌子,上面画一只跳跃的黄羊。
  凌晨两点钟车停了,天上积着阴冷的云,月亮发出模糊的白光。天气预报说ALT明天有雨,如果下雨就上不了山,大家担心了一路。还好早上到了杜热,天高地远,秋光朗朗。我们没有在乡上停留,而是直接奔往捡石地点,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玉龙石斋”。
  杜热乡周围有条蓝色的小河缓缓流过,周围有几片收割过的玉米地,再往外就是大片枯黄的草场了。
  观海的领导老高也来了,坐在我们前排,他长了一副慈善的面孔,让人觉得他总在笑。昨晚上车时我给观海抢了个位置,车边开边接人,老高先上来的,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的空位置上。
  “这里有人了。”我赶紧解释。
  “不当紧,我先坐着,等你的人来了我再走。”他笑呵呵的说。
  见他慈眉善目,我们就闲聊起来,从捡石头聊到捡石头的人。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我有个经常捡石头的朋友你知道不,他经常和我一起捡石头,可惜这次没来。”
  “叫什么?”我附和道。
  “叫石上观海,大家都叫他观海。”
  “他啊!”我叫道,“这个位置就是给他留的。”
  老高大惊,立刻打电话过去询问,结果观海怕是打电话叫他加班,说正在跟朋友聚会,很忙。
  不一会儿观海上车了,一眼看到满面春风的高领导稳稳在我身边坐着。
  石海给老高另外安排了一个好位置,并临时认命他当副领队。
  “为什么石海对老高这么好?”我低声问观海。
  “因为老高记路厉害,”观海压低声音说,“凡是他去过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上次老高跟石海来捡石头,石海迷路了,老高给指的路。他脑子里好像有定位系统,走多少路他能以公里估算出来。”
  仿佛印证观海的话,老高指着前方低矮的红色山丘说:“这里产红石头,过了这山有个铜矿,过了铜矿五公里左拐就上山了。”
  “听说这里有人挖出了红宝石光。”一石友看着红色山丘说。
  我想起了上次在杜热被喊到五万元的红宝石光。这样的红色土壤富含氧化锰和氧化铁,是侏罗纪时代的土层。
  “已经被当地人挖的不成样子了。”老高叹道,“哈萨克甚至把土丘用绳子拦起来,进去挖石头要付五十块钱。上次一个女人进去挖,一镢头下去挖了块红宝石光,这得靠运气!”
  老高见多识广,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儿,便继续普及野外知识,“这里有种山叫顶山,远看是山,近看却是平坦的高坡。”说完他指着远处一排沟壑纵横的山给大家看。“前段时间我听说一个哈萨克晚上骑摩托回家,他家在深山里,摩托坏在半路了,他就推着车走,结果碰到了狼群。他打电话求助,接到电话这边人就骑着摩托去找,山里大啊,找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才找到。”
  “然后呢?”
  “然后看到地上有一堆烧焦的棉衣和摩托零件,还有一堆血肉模糊的人骨。狼害怕火,那人把棉衣和摩托车点了,结果烧完了救援的人还没到,就被狼吃了。”
  大家都不作声了,两个月后我从新闻上看到XJ北部草原狼数量大增,冬天食物短缺常袭击牧民羊群的报道。
  路边一只很大的鹰在抓老鼠,没抓到便停在土丘上静静的看着我们的车。
  “你认路这么准有参照物吗?”我好奇的问老高。
  “有,你看那边的房子,咱们过了房子就停车。”
  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远处沟壑里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平方,可能是牧人转场的住所。
  所谓的山上不过比戈壁地势高了些,或许是顶山的缘故,我们停车的地方很平坦,四周依然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杜热永恒的戈壁啊!
  刚下车就有人惊叫一声,原来她捡到一颗宝石光。
  爱江山曾百思不得其解的说,每次都有人在车跟前找到宝石光,想来想去他把这归结为石缘。我想着这个问题往戈壁上走,九月的风刺骨的冷,杜热给我的印象永远是石头和寒冷。
  低矮的草丛里躺着一个巨大惨白的骆驼头骨,上下颚分开,脊椎骨成块的散落在头骨周围,残存的皮肉贴在骨头上,牙齿黄的可怕。不知这头骆驼是生病死了,还是被狼吃了。
  石友在周围晃悠,眼看就要发现这个宝贝了,我赶快拿出袋子把它装了起来,这骨头真是太大了,胳膊一样长,我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它拎到车上塞在座位底下。
  这宝贝被我扛回家后,一直扔在阳台上,有两次我想拿出来清洗清洗,但一看到那排黄牙就退却了,于是扎住袋子口,让它继续躺在阳台上晒太阳。
  观海朝地势低的地方走了,我站在车边观察地形。一条碾出来的车印伸向戈壁深处,突然我想到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国王要从儿子们中选出一位太子,就出了一道题,他说在漆黑的屋里点一盏灯,屋里哪个地方最暗?有的说屋子的角落,有的说离火苗最远的地方。这些回答都不能让老国王满意,这时最小的儿子说了一个地方,老国王就把王位传给了他。
  最小的儿子说:“离火苗最近的地方——火苗的阴影最暗”,这叫“灯下黑”!
  想到这我真恨不得给爱江山打电话,告诉他为什么车附近总有宝石光了,车停在路上,大家一下车总往路边的戈壁上走,戈壁被搜寻过无数次,而路偏偏被忽略了。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沿着路往下走,不多久便从车辙印下挖出几块大石头,其中一块馒头大小的石头透着黄褐色的光,冰糖一样。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石头,观海说“好的石头会说话”,我虽不认得这是什么,但本能告诉我它非同寻常。
  一个骑摩托的中年哈萨克大叔悄无声息的来到我身边,他穿着绿色的军大衣,像第一次在戈壁上遇到的那两个小伙子,但是我不害怕他,因为他身后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石头买吗?”他用倒装的汉语问。
  “什么石头?”
  “海兰宝石。”他拿出一个白色透明的小袋子,里面装着十几块指甲盖大小的海兰宝石碎片。
  “这么小,能做什么?”
  “戒指——”他伸出手指努力比划着,其实他的汉语讲的很好,我们交流没有障碍。
  “多少钱?”
  “一个袋子两百。”他舒了一口气,眼神里闪烁着精明。
  “太贵了,不买。”
  他沉思了一下,收起海蓝宝石,掏出一袋白宝石光给我看。“这个袋子一百块钱给你。”
  我数数里面的石头,一共十四颗。“五十我就要。”我试着还价。
  “好。”他回答的很干脆。
  我给他一百块钱,他翻翻口袋没钱找,就说:“这袋海蓝给你,钱不找了。”他把海蓝自动降到了五十块钱一袋,我同意了。
  “石头还有,你要吗?”他又掏出一袋宝石光,这袋比我买下的要大,里面有八九颗。为什么一开始不给我看大的呢?
  “这袋子也五十?”我问。
  “不行,最少六十,这个比上个大。”
  “小袋子还给你,换大袋子。”
  “不行,你都买了。你先看海蓝吧,”他看僵持不下,又掏出一袋子大海蓝宝石碎片诱惑我。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用一百块钱买了这袋大宝石光和大海蓝宝石,质地和形状都比刚才的好,但是价格却跟刚才一样。
  “还有吗?”我尝到了甜头,又拿出一百块钱问他,期待着他拿出更大的石头。他摇摇头,觉得这样做生意迟早要赔本,便装好钱,骑上摩托车带着他的小女孩走了。
  我惊喜的看着这四袋晶莹的石头,这个价格只有杜热的荒原上才有!举目四望,已经看不到大叔和小姑娘的身影了,仿佛他们从没来过。
  两个月以后,我从里面挑出几颗宝石光加工成了项链和耳环。这样的首饰独一无二,我把它寄给远方的妈妈做生日礼物。
  我又沿着路走了很远,在路边土埂上抠出两颗水晶和一小颗白宝石光,也捡了一些戈壁白玉。太阳越来越暖和,风小了,四周空旷,早上下车后就没见过观海。荒原空旷,这样的路,几天也不会有车来。我躺在路边头枕书包睡觉。
  回到车上和观海交流成果,他捡到一颗指甲盖大的深蓝色海蓝宝石,而我只捡了一颗绿豆大的,满身裂纹。我不服气,把那块冰糖石头给他看,没想到旁边一石友见了立刻喊价:“五百块卖给我吧!”
  “不卖。”
  “你说多少钱能给?”那人锲而不舍。
  “我捡石头自己玩的,不卖。”
  晚上和观海在杜热的街道上闲逛,一心想着玉龙石斋的老板,从四月到现在,五个月没见他了。玉龙石斋还在老地方,不过店面扩大了,以前只有一间,现在中间的墙打开成了两间,店里摆放的玉石挂件也多了。老板从里面出来,好奇的看着我们。
  我戴着帽子,他没有立刻认出我。他发福了,比上次胖了些。那块拳头大的戈壁水晶还摆在那里,粉色的芙蓉石也在。
  “现在生意好像比以前好了,店面也扩大了。”我把帽檐拉开一点说道,希望他能认得我。
  “好什么,就这样。”
  “上次来这堵墙还没打开。”我又提醒道。
  “是你——你最近不常来了。”他终于记得了。
  “是啊,这是第二次来。”
  “今天捡到好东西了吗?”
  “就一块好的,像这个。”我指着柜台上一块类似我那冰糖的石头说。“这是东陵石还是戈壁玉细料?”
  “这是带光的石头,透光性很好。”他拿起石头给我看。
  “你的那两块石头加工了吗?”他指的是曾卖给我的那两块芒果大的石头。
  “没有,我摆在书架上看。”
  “哦。”他冷淡的站在那里看我,又看看观海。
  实在无话可说了,我带领观海从店里走出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他是记得我的,也记得卖给我的两块好石头。只是他不似以前了,以前他心平气和的打磨着他的石头,说起石头眼里闪着光彩,可这次他心中有烦躁的怨气,变得冷漠而厌倦。
  最后一缕霞光在西方消失了,杜热乡寒冷而安静。街道全粉刷成天蓝色,所有店铺的招牌都刷成红色,路边种了金红色的菊花。我们沿着街道走了个来回,街道比以前长了许多,多了几家旅馆和餐馆。石头给杜热乡带来了兴旺。
  再见到“玉龙石斋”的老板,没有喜悦,只有难过。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出发了。为了御寒,观海打开一瓶二锅头,他喝半瓶,我喝半瓶。下车时他把抓绒衣的绒卸下来给我穿,自己只穿了薄薄一层皮。上天看他心肠好,刚一下车就让他捡了块黄色宝石光,树叶一样,有着被水冲刷过的优美曲线。他把石头举起来,阳光照得石头通体透亮。后来他又捡了一颗手指形状的黄色宝石光和两块白宝石光。
  天空诡异,飘着大朵白色和乌色的云,秋草枯黄,我们沿着顶山一直走到平坦的戈壁上。我捡了十几公斤玉石,但质地不好,这片区域早已被人捡过。当时我挺失望,但是回来后,当我把裹在石头上的泥土清洗掉才发现里面有两个手指般长的淡黄色宝石光。两个都呈柱状,被水冲去了棱角。
  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只有山上有海蓝宝石和大块的宝石光了。宝石光其实是二氧化硅柱状结晶体,伴随着造山运动产生,后来被水冲刷出来,磨去了棱角,散落在石头堆里。越靠近山里,石头越多越大,而被冲到戈壁滩上的则又小又少了。
  回去路上观海自豪的说:“你又给我带来了好运气,这次我捡到了黄宝石光、白宝石光和蓝宝石光。”
  中午我们在恰库尔图吃拌面。吃完饭我跑到石头摊上买石榴石,观海和老高不知去向。摊上有一种椰子大的水胆玛瑙,外皮坑坑洼洼,切出的一角露出均匀细致的玛瑙质地。摊主说这玛瑙是从附近戈壁上捡来的。
  “你去哪里了,到处找不见你。”上车后观海问我。
  “买石榴石,你们去哪了?”
  “我们在玉石店里逛,里面有个带翅膀的恐龙化石。”
  “多大?”
  “不大,翅膀张开的。”观海比划着。
  车奔驰在起伏的卡拉麦里荒原,云朵从深蓝的天空上快速飘过,穿过这片荒原就要到WLMQ了。老高又开始了他的故事:“听说前一阵有人骑摩托进了保护区,”他指着荒原,“只一会就装了两麻袋玛瑙出来,这里玛瑙大啊!”他比划着椰子般的形状,我想到小摊上切开的椰子般的水胆玛瑙。
  窗外飘动的白云仿佛触手可及,低矮的黄色山丘绵延开来。这广袤而沉寂的荒原深处躺着数以万计的玛瑙和玉石,地下蕴藏着数万吨煤、铜、镍和石油。三亿年前,这里是一片浩瀚无边的海洋,有人从荒原里捡到过珊瑚和贝壳化石;两亿年前这里变成了陆地,生长着茂盛的植物,满地跑着恐龙;一亿年前这里火山爆发,大地震颤,喷出了美丽的玛瑙……
  我抓不住三亿年的时光,便摸摸座椅下的两袋石头和黄牙齿的骆驼头骨,它们安安稳稳的堆在地上,让我觉得无比的踏实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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