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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XJ广袤的戈壁滩上有玉石和玛瑙,一直想去捡,可不知道去哪里。
前年夏天逛夜市,见一老奶奶坐在小凳子上,脚边放两个大袋子,装满不规则的玛瑙块,一块钱一个。我买了十块,老奶奶见我不还价钱,又塞给我两块,我忍不住问她石头从哪里来,她说亲戚从戈壁滩上捡的。
终于有一天一个朋友给我一个网址,让我进去看看。一看不得了,里面全是捡石头的信息,最早的一条消息距今四五年了。那是十二月,大雪覆盖着世界,外面零下二十度,捡石头的活动暂时停歇了。
酝酿一个冬天后,春天终于来了。清明节假期我踏上了捡石头的道路,没想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此次去ALTFY县杜热乡,来回一千公里,夜里行车,白天捡石头,费用260块,不包吃住,每人限背20公斤,领队说再多车拉不回来。
尽管豪情壮志高万丈,可毕竟——还不知道玉石和鹅卵石的区别。听说戈壁深处有种石头叫宝石光,全身通透,美丽非凡,但产量稀少,若没缘分,即使就在脚下也看不见。
出发前的晚上做了个噩梦,两个穿绿衣服骑自行车的人把我带到地狱门口转一圈,好在有惊无险,醒来后用纸条占卜要不要出门,显示不宜远行,但我没有听从预告。
天蒙蒙亮时,车从WLMQ跑到了ALT的杜热乡,我坐在车上难受的熬了一夜。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凉戈壁,没有房子和人家。领队“爱江山”让司机慢些开,他趴在玻璃上盯着地面。地上出现了零零碎碎的小石头。又过了会儿,车停了。
“现在开始捡石头,下午五点钟上车集合,中午可以回来吃饭,我给大家熬绿豆汤,降暑消热。”爱江山说。
一下车,我就不指望回来喝爱江山的绿豆汤了,戈壁的冷风立刻把我冻透。四月,这里还是冬天,春天远没有来临。脚下的小石头探着头,身子埋在泥土里,冷冷的看着我。我用起子刨了几块,煞有介事的拿在手上观看,石头深深沉默着,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玉石。
我提了塑料袋子,是那种很结实的超市购物袋,这袋子又轻便又体面,车上我还暗自嘲笑拿尿素袋子的石友。可我的体面的塑料袋一会儿就被小石头们扎的千疮百孔,最终袋子彻底破裂,石头们重重的摔在地上。
我从背包里搜索出一个布袋子,把侥幸逃脱的石头全部抓回来,这个牢狱结实多了,石头在里头叮当的抱怨着,就是出不来。
太阳出来了,阳光斜射在地面上,风大了一倍,我冷的受不住,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叫声,母鸡一般。想控制这叫声,起码叫的好听一些,但是嘴巴已经不听使唤。或许这样可以释放热量,看看四周石友离的远,没人听到,便放任自己了。
袋子越来越重,本想精简一下,但苦于不知道哪些是玉,哪些是普通石头,便继续拎着。
突然脚一软,跪了下来,在我膝盖左边十公分的地方有一颗亮晶晶的小石头,有花生那么大,像一颗结冰的水珠,通体透亮。我把它举起来对着阳光看,它竟折射出出宝石一样的白色光芒。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宝石光?
此时我还不知道宝石光学名叫托帕石,是一种中档宝石。曾听石友们绘声的讲过一个故事,宝石光最早只是玉石,戈壁上起风的时候它随风滚来滚去,滚了几千万年,身体里的杂质就被滚了出来,于是它就通体透亮,不含一丝杂质。照他们的说法,凡是透光性好的玉石都有变成宝石光的潜质,只要再滚上一段时间,便能修成正果。
这颗大功告成的宝石光躺的地方有块小小的凹槽,像它的小床,估计它成了宝石光后再不想滚动了,于是给自己挖了个窝,躺在那里等着我。我把它重放回凹槽中,细细观看。
我竟然真的捡到了一颗宝石光,它在这里等了我几亿年。想到这血液往我头上涌,一时间身上暖和了。
一路走下去,对玉石的感觉清晰起来。玉是温润洁白的,有红色或黄色的皮。我追寻着石头爬上一片高地,这里像冲积扇一样展开,拳头大的石头遍地。石友散落在周围几公里处,这里是我的领地。我把书包扔在地上,把石头倒出来放在书包边,然后拎着空布袋子四处走动,像刨土豆一样接连不断的把玉块从土里刨除来。石头堆了小山一般,我也筋疲力尽,坐在地上开始筛选,把质地好的装进书包,差的扔到一旁。
隐约瞥见两个骑马人路过,他们离我很远,我没在意,继续埋头挑石头。等我再次抬头时,两个骑马人已经径直朝我走来——他们穿着绿色的军大衣。
我的梦境再现了——两个穿着绿衣服的人,骑着马——梦里是自行车。我警觉了,立刻坐起来,蹲在地上。四周空旷,石友们如影子一样远远散落在地平线上。想到领队曾开玩笑的提醒大家说戈壁上灰狼少,白狼少,色狼多。此时我孤独而弱小,而这巨大的压力是突然降临的。
他们下马朝我走来。
两个小伙子又高又大,戴着白色的口罩,只露出眼睛,眼神闪烁游移。两人蹲下身,一左一右把我围起来。
他们默不作声,眼神复杂的对看了一眼。上帝啊,多亏我学过一些维语,也懂一两句哈萨克语,我脱口说了句“阿斯拉木,埃雷扣木!”这是古兰经里最正式的问候语。
他们吃了一惊,但没有回答。我顺势让他们帮我挑选石头。
“这块好吗?”我拿起一块石头用维语问。
小伙子们摇摇头,我立刻把石头放下,又殷勤的拿了另一块让他们看。他们是哈萨克族,可以听懂维语。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开始问他们的名字,埋在记忆里的维语瞬间全部复活了!
我带着最热情最真诚的微笑问其中一个小伙子“您叫什么名字?”他犹豫了一下,回答了我。我又问另一个,他也吞吞吐吐的说了。我没听清楚他们到底叫什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慢慢交流,我知道了他们的信息。
“你呢?”其中一个小伙子竟然用汉语问我。
我微笑着告诉他我的名字,一瞬间我感到气氛开始缓和了。我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他们有所顾忌了。
“你一个人吗?”右边的小伙子问道。
我挥手指指四周散落的石友,豪迈的说:“我们一起的,全是我们的人。”看到我底气十足,他俩望望远处,用哈语低声交谈了几句,直觉告诉我他们正在放弃恶意。
我又热情的请他俩帮我挑选石头,他们拿起一两块,显然不再有兴趣。突然他们起身上马走了,都没有跟我道再见,也没有任何表示。
看着远去的人影,我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像秋风中的树叶——
傍晚回到杜热乡,赶上石头巴扎。我用十块钱在一个小孩子那里买了三颗大小不等的石榴石,她说这是她从山上挖的。
又走到另一个摊前,一位哈族大姐用不流利的汉语问我:“要吗?五块钱一块。”我摇摇头。
“给你便宜,两百块全部。”
她面前堆着一两百块石头,如果按她说的五块钱一块,估计可以卖一千块钱。石头有的灰白,有的纯白,有的烟灰,有的深红,还有淡红色和黄色的,看得人眼花缭乱,面对这样一堆五光十色、质地不明的小石头,我有些心动。直到很久后,我的玉石知识无限丰富的时候,才知道那白色的是戈壁水晶,红色的是金丝玉,灰白的是戈壁白玉。
看我不要,她开始主动降价:“一百块你拿走,全部。”
我仍不表态,她热切的盯着我,“多少你要?”
“五十块我就要。”我试探性的说,根本不指望她能同意。
“好了,都给你,拿去。”她竟然同意了!这可有一两百块啊,我不敢相信的追问道:“五十块钱,都给我了?”
她点点头,动手把石头包起来。旁边的一个老乡觉得卖便宜了,跟她说了一串话,她有些犹豫了。在同伴的暗示下,她又问我:“一百块都给你,五十太便宜了。”
“怎么出尔反尔,我不买了。”见我要走,她心一横,“卖给你!”边说边从石头堆里拿走一块大水晶,“我急着回家,不然不卖的。”
我惊喜交加提着重重一兜石头回到车上,等着石友们羡慕嫉妒恨,没想到他们开心的把我嘲笑了一番。
“姑娘,你真是太可爱了,”一大婶掩饰不住的笑道,“自己捡石头还不够,还花钱买石头,五十块钱就买了这么一堆小石头,哈哈哈——”
看她那么快乐,我也生气不起来了,我心里清楚,这些石头绝对物超所值。
晚饭安排在杜热乡唯一的宴会厅,一人交三十块钱,十人凑一桌。在XJ,凡叫宴会厅的地方晚上都有歌手现场演奏,大家边吃饭边跳舞,可是这次由于我们都是汉族人,又很累,餐厅竟然没有给我们安排歌手,也没有放音乐,只有几个红脸膛的哈族小伙子来回穿梭,不断的端出大盘馍馍、大盘花卷、大盘鸡、大盘鱼、大盘牛肉,还有一大盆汤。
“你们见那颗红宝石光没有,那真叫好看!”饭间一个脸色发红的石友说,巴扎上我亲眼见他偷了几块红色玉石。
“咋样的宝石光?”
“一个哈萨卖的,红枣那么大,没有裂纹,他要五万,我出两万,他不卖!”
“他从地里挖出来又没有本钱,卖那么贵干嘛。”
“你不知道,这些人靠石头全发财了。”红脸石友鄙夷的说。
“你们听说没有,”另一个有见识的石友说,“杜热有种红石头,地下挖出来的,前几年我一个朋友五十块钱买了两麻袋,可是拿回去一看里面石英太多,现在还堆在那里。”
“红石头,刚在巴扎上见的那种吗?”大家边吃边议论。
吃过饭和邻座的刘大姐逛街。杜热乡就一条街,有几家商店,几家拌面馆和几家玉石店,我们进了一家叫“玉龙石斋”的店铺。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磨石头,地上摆着大块原石,玻璃柜里陈列着一些雕刻好的挂坠。
老板抬头看了看我们,他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个字不高,略微发胖。
“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说。
“这是我第一次来杜热。”我说。
“是吗,但你很眼熟。”
我笑笑,继续看石头。我戴了帽子,帽沿遮住了我的眉毛,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我的眼光落在了一些红玉挂坠上,这种玉石颜色鲜艳,不像我捡的任何一块。
“这是地下挖的红石头。”老板从柜台里走出来,热情的给我介绍。
“地下挖的吗?”我想起吃饭时大家讨论的红石头。
“是啊,里面石英多,从外面看不像是玉,但是你来看,打出来的东西多漂亮。”他指着一件吊坠自豪的说。
“都是你自己加工的吗?”
“全都是,这边来。”他把我领到柜台边,拿出两个已经雕刻好但还没抛光的玉佩。“这石头是哈萨从土里刨的,我每天都到巴扎上逛,看的好的就买下来。你们是来捡石头的吧?”他笑着问。
“嗯。”
“现在没有好石头,捡不到什么了。”
我怀疑的看着他。
“我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捡了,那时候都用卡车拉,这些,”他指着那些原石说,“全是我捡的。”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大块美丽原石,真恨时光不能倒流。
“你捡过宝石光吗?”我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
“何止捡过!”他把一扇玻璃拉开,抓了一把宝石光给我看。刘大姐也凑上来。
“这些都是最差的,比这个好的我捡了三四十公斤。”说到石头,他眼睛发亮。
“三四十公斤?”我心里开始不平衡了。
“对,那个时候满戈壁上都是宝石光,一会儿就捡一把,现在想捡一颗都难了。”
我拿着一颗鹌鹑蛋大的宝石光对着灯光看,这颗石头很美,但中间有条裂痕。我把石头还给他时,他低声说道:“送给你了。”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我受宠若惊,呆站着不知怎么办好。
“也给我一块吧。”刘大姐见状连忙说。
他有些不好意思,从柜里拿了块小点的给她。
柜台前有些发黄、发绿、发白的大石头,老板看我和好奇,便热情的给我普及玉石知识。“这块绿的是东陵石,白的是戈壁玉,红的是金丝玉。这块,”他指着一块拳头大的灰色水晶说,“是戈壁水晶,我捡的。”
“这粉的呢?”我指着陈列柜里一块很特别的石头说。
“这是芙蓉石!买的矿石。”他把石头取下来让我观赏。“要有锤子就好了,”他自言自语道,“可以给你敲下来一块。”
我和大姐从店里出来,又跑到街上闲逛。天彻底黑了,杜热乡又冷又安静。从一家菜店里买了四个大红苹果,实在逛不动了,就回宾馆睡觉。路过“玉龙石斋”,发现石友们全在里面买石头。
有人在挑玉镯,五十块钱一个,全是老板捡的玉石打磨的,我也跟着挑。
“一百块钱三只卖不?”一位大姐面无惧色的砍价。
老板看买家很多,便爽快的答应了。他跑到里屋抱出一条条报纸,每条里面裹着二十个镯子。
店门口的大纸箱里堆满了石头,都是边角料,五块钱一块。
我拿了两块芒果那么大的,一红一青。老板就在我身边,我举着红石头问他:“这块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
“这块——”他有些惊讶,“你在箱子里拿的?”
“是啊。”
“这是地下挖的,这石头怎么会在这里面,这是块好石头啊!”他把石头还给我。
“那五块钱卖吗?”我心惊胆战的问。
他点点头。我舒了一口气,递给他另外一块绿石头,他看了看还给我说:“姑娘,你跟石头很有缘分,这两块没得说。不知道怎么会放在这里,但是被你挑上,我肯定要按原来的价格给你。”
“其实我不认识,这是我第一次捡石头。”我不好意思的解释道,然后满心欢喜的付了钱。临走时我送给老板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感谢他送我的宝石光。
第二天早早的起来,上车时,太阳刚刚出来,“玉龙石斋”还没有开门。路过乌伦古湖,早春的河岸满是枯草,树还没有发芽。河水已经解冻,湖面泛着波光。阳光灿烂,天气暖和,没有一丝风。想起“玉龙石斋”的老板,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