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满九

　　曲蕾的尸体被发现在C大的镜湖边的树林里，从外表看不出她到底是如何死去的，在裸露的皮肤中，脖子上的针孔痕迹自然没能逃过隋州的法眼。而她身上残留的余温告诉众人，离开不过是在一瞬间，原本鲜活的生命几乎在瞬间就会被湮灭。像花一样的女孩子在绽放的年纪就这样随风而去，只是没有人会再去欣赏她的美貌，因为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已经满是狰狞的划痕。
　　树林附近几乎没有什么摄像头，出了林子不是青年人聚集的镜花水月就是往来匆匆的行走大道，监控上几乎找不到任何异样。赶来男友刘子奇已经冲破警戒线扑倒在了女孩旁边，蛮横的行为冲撞开了两个警察，险些破坏正在勘验的现场。隋州已经不仅仅是皱眉来表达他的不悦了，此刻安安静静站在警戒线以外的简染就看起来礼貌得多，她环抱双臂看着里警戒线以内忙碌的人，只是似乎对聚拢起来的人群有些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几乎是出自本能，看客们聚集起来的目的几乎不言而喻。喜欢看热闹是一些人的本性，但这种事关生死的热闹总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心寒。混杂着汗水与浓烈香水味的气息几乎让简染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她放弃了继续守在这里等候结果的心思，想要通过拥挤的人群离开，但显然任何逆流总归是要被浪潮翻打了过去。看着简染的艰难模样，隋州向陆阳招呼了一声，想让陆阳送她回去。
　　当陆阳兴冲冲的从尸体旁边跑过来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隋州朝人群那边看了一眼。简染身边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这个人他并不陌生，从两个人相仿地样貌就能断定两个人的关系。此刻男人仗着稍显高大的身材将简染护在身下，俊朗的五官透着一股锐气，他伸手从外套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在人群的推搡下额头上溢出汗水的简染。揽住简染瘦弱的肩头想要把她带离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后者却扯住他的衣袖示意他等一等。简染举起手机向着隋州摆了下，似乎是希望稍后能够从对方手中获得一些信息。简豫顺着简染的眼睛看了过去，再一次与隋州对了上去。出于某种直觉，简豫不喜欢隋州。倒不是因为对方骷髅一样的消瘦身材，而是因为对方的眼睛。在那样一双眼睛下似乎所有的人与事情都无处遁形。他不喜欢隋州看向简染时的试探，那种试探总让他觉得自己会失去些什么。
　　对于简豫，隋州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同样的五官，放在简染身上是温柔而疏离，在简豫身上却多了几分尖锐。他的一举一动说到底都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姐姐，这种姿态无可厚非，对于简豫的敌意隋州倒也没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犹豫，毕竟案件细节是不能随意透露的，但是简染对于罪犯的敏锐让他觉得这会是破案的大好助力。
　　“隋队，你刚刚都跟那个简医生在一起吗？”陆阳正一脸促狭地看着隋州，后者把他叫过来什么也没说，反倒盯着另一个人看，而这个人刚好是他私底下被要求调查的人。
　　隋州并没有理会他的打趣，低沉的声音幽幽想起，“你的事都干完了吗？要不要再给你找点事做？”
　　陆阳故作夸张地捂住胸口，仿佛十分痛心的模样，“隋队你太狠了。”但他显然没指望从隋州这里得到回应，说完这话就跑开和其他人一起进行勘验工作。
　　有风吹过，树叶相互之间摩擦，在嘈杂的现场仍旧弄出了不小的声响。春寒料峭，现场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围观的群众也在夜里的寒风和困倦中退了场。淅淅沥沥的声音，就像幕布合上的声音，这一场戏剧，又有一个人退场了。
　　舞台斩首案迟迟没有进展，原本的嫌疑人中又多了一个死者。最后与曲蕾接触过的刘子奇和曹铭自然是调查的重中之重，刘子奇跟着警车一起回了警局接受调查，而曹铭因为不住在学校，另外派了两个警察把他带回。在对两人进行审讯的时候，对于曲蕾的死都表示了惊愕，其中刘子奇更是甚感悲痛。在回复时几度哽咽，甚至谈到两人大有长期发展的打算，今天已经见过家长了，却没想到突然发生了这种事。言语中甚至还责怪自己没有陪着她，如果曲蕾和他在一起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悲伤、懊恼、自责、痛苦，几乎失去亲近之人的该有的情绪都体现在他身上了。那样浓烈的悲伤情绪甚至让局里几个实习的小女警红了眼眶。但隋州却觉得有些奇怪，据调查，这个刘子奇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在圈子里也混的开，经常往夜店酒吧里跑，身边经常是美女如云。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每一任都不会超过三个月。当然曲蕾似乎是个例外，尽管刘子奇依旧在外拈花惹草，但正牌女友的名头冠在曲蕾身上已经有了半年。平常好友正常聚会也是把她带在身边，一副如胶似漆的模样。看他如今这悲痛的样子，倒真像浪子回头，情真意切。对于两人的感情，隋州并不多做置喙。
　　而曹铭，相较于上一次亲眼面见两个同好死亡的冷漠孤僻，听到曲蕾死亡的时候，他脸上多了一分惋惜。在其他人的言语中，曹铭是个话少冷僻的人，平时与人少有交集。就算有人本着想要结交他的心思也会被他逼退，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对他避退三舍。从前两次简短的对话中，倒不难了解到，曹铭这个人属于性子木讷简单的，只不过他长期孤身一人多多少少有些怪癖不为人所喜罢了。但正是因为心思稍简单，所以很多情绪反而更容易让人瞧出来。几乎不用仔细分析，对于曲蕾这个受害者，曹铭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讯问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隋州不再操心这边的事情，转身走进了法医部门。值班的法医姓宋，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法医，在行业内也是颇有口碑的，与隋州也算是旧识。此时尸体表面的信息已经搜集完成，宋法医吩咐助理将尸体清理一番准备接下来的尸检工作。隋州也没有多做打扰而是跑到外面的空旷阳台上，点起一根烟，一边回味着这两起案子，一边等着法医的鉴定报告。两个案子发生在同一个社团中，而且死者都曾经参加过汇演，无论怎样那些参加汇演的人无疑是凶手的狙击目标。只是参演人员众多，凶手是如何确定目标的呢？总不可能将所有警力分散每个人都贴身保护吧。凶手熟悉社团人员，熟悉学校环境，第一次选在监控作用不大的大礼堂作案，第二起案子发生的树林也是不设监控的区域。在第一起案子发生不过三天再次作案，凶手无疑狡猾而残忍。隋州猛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味道让他干涩的喉咙瞬间感到不适，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你的身体不适合再抽烟了。”宋法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隋州的身后，看他的装束似乎尸检还没结束，但是他已经摘下了手套。
　　“结束了？”
　　“还没，剩下的交给小林就行了。”宋法医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这个人几乎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隋州会来C市市局任职是他没想到的，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再见到隋州，对方差点让他认不出来。他记得第一次见隋州的时候，对方还是个青葱白净的少年人，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一股书卷气。本以为是个文职人员，哪知道对方第一次出警就把劫匪打得落花流水，摘掉眼镜后的年轻人无疑是个凶猛的野兽，这样的反差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两人性子也很是合得来，倒是成了忘年交。看着黑暗里的一点微弱亮光，以及伏在阳台上的佝偻身姿，宋法医撇了撇嘴，最终还是开口道，“身体还在恢复期。别仗着年轻肆意破坏自己的身体，以后有你好受的。”
　　宋法医不算是个好性子，都说恃才傲物，真正有才能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傲气。同行人欣赏他的技术，但同样也有人厌恶他的矜傲。但他浑然不在乎，毁誉参半，人生就这样过了一半。难得有个对他胃口的小辈，平常倒也稍加照拂。如今看他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自然有些不快。
　　隋州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知道对方的好意，不过都藏在了稍显刻薄的话当中。他熄了手中的烟，与宋法医慢慢的攀谈了起来。本就是旧识，此刻的谈话多了分亲近，少了些疏离，两个人都默契的避开了断联的五年时间，越谈越有趣味。还是助理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曲蕾的法医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
　　死因是氯化钾中毒，死者的肾脏出现水肿现象，检测中的钾含量严重超标。发现尸体到结果出来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尸体表面已经出现了一些青紫色的尸斑。脸上的划痕在水的冲洗下已经有些发白，伤口翻开之后更显得狰狞。下手的人似乎对死者有着很深的仇恨，几乎每一刀都划得“入木三分”。看着照片上惨淡的尸体面容不免让人想起初见曲蕾时，那个有些胆小拘谨，但胜在乖巧精致的女孩。能被刘子奇那个花花公子宠爱良久的人，自然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角色。不同于那些美艳逼人的美人，曲蕾和她的名字一样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娃娃一样精致，惹人疼爱。
　　能够致死剂量的氯化钾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到的，调查氯化钾来源的重心自然放在了学校实验室和各大医院。医院和学校实验室监管严格，根本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就能把库存的氯化钾给清算出来。得到调查结果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早晨，不出意料之外的，C大学校实验室的氯化钾被人偷窃了。偷窃者是C大化学系的大三的学生，每一次做实验他都会从实验室“顺”一些实验剂出来。只是他与戏剧社似乎并没有什么干系，更遑论与其中的三人结仇。但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面对警方的强压讯问，他一五一十交代了实验品的去向。掌握这些氯化钾的这个人隋州他们并不陌生，正是一直在找却找不到的于卉卉。
　　第一起案件中的两个受害者都是于卉卉的追求者，学校里传闻于卉卉与刘子奇两人也是暧昧不清。也因此曲蕾和于卉卉的关系也不算融洽，平常在社团也与她有些竞争，私底下也有不少人拿两人作比较。似乎所有的线索都与这个于卉卉有干系，但太过明显的线索反而让人觉得怀疑，这些线索像是被人推送上来的。无论如何，于卉卉这个人很关键，因此尽管隋州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要求手下的人抓紧找到于卉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