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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江淮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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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朝后,老皇帝心里窝着火回了景阳宫,在殿内闷坐,不一会儿戚贵妃端着冰镇过的冰糖雪梨水过来了。戚贵妃刚过二十五岁,仍是一副冰肌雪颜、貌美如花的模样,老皇帝甚至觉得现在才是她最美的时候——褪去青涩,像桂花蜜酒一样温柔芳香,让人沉醉。
  戚贵妃就是老皇帝的忘忧草、解语花,几句话就让老皇帝心情舒畅起来,抛开烦心事陪着她练起王羲之的《兰亭序》,直到李雪渊送奏折过来。
  戚贵妃识趣退下,老皇帝开始翻看奏章,按惯例李雪渊要先把重要奏章当面禀明,以提醒皇帝重视。李雪渊首先禀报的就是淮南东路、江南东路又上了请求拨款救灾的加急奏报。
  老皇帝把江南路的奏报仔细看了一遍,微作沉吟,问:“爱卿怎么看?”
  李雪渊略想了一下,答道:“从折子上看,所需费用太多,国库恐入不敷出,事关重大,不容轻率。在没有实地察看灾情时,不敢妄下断论,不可不防有人借此做文章,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雪渊说中老皇帝所担心的问题,他点点头:“现在局势复杂,不可不防。这样,一方面派人大张旗鼓到江淮走一遭,安抚一下地方官员和百姓;另一方面,你从翰林院暗地里找个可靠之人,派两个内卫护送他到江淮实地看一看,三十日内把实情详细报回来后再做打算,其他人我信不过。”
  第二日,李雪渊即派周志方前往江淮。
  周志方深知此行极为重要,和两名内卫连日马不停蹄赶往江淮,十日后进入淮南灾区——江宁府海门县。
  县城内到处是从重灾区逃出来的灾民,街道上睡满了面色憔悴、蓬头垢面的人,不少人端着破碗跪在街边乞讨,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窝在大人的怀里已无力哭闹。灾民们看见周志方一行立刻围了上来讨要,两名内卫狠抽了几鞭才驱赶开人群。周志方看得眼睛发红,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救不了他们。
  在一处较为僻静的拐角处,靠墙支着一个窝棚,五六人聚在一起,有老有少,尽管面黄肌瘦,但衣衫还算勉强整齐。周志方下了马,向其中一位老者稽首作揖,老者连忙答礼,看样子是读过书的。
  周志方问道:“老人家是从哪里过来的?”
  “钱江,和同乡一起出来的,可他们走散了。”
  “钱江灾情严重吗?出来多少人?”
  “一片汪洋,”老者叹息道:“过去也遭过灾,但也就几天时间水就退了。可今年雨连着下了近三个月,连附近的山都榻了,水淹了整个城,持续不退。估计什么都不剩了。”
  周志方听得心里发紧,又问:“整个县城的人都逃出来了?”
  老者点点头:“故土难离啊。我们都不想背井离乡,可死了好多人,官府埋都埋不过来,水上都漂着尸体。但凡能不走我们也不至于逃到此处,可钱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啊。”
  周志方眼前不可抑止的出现水面上漂满尸体的可怕景象,心里一片冰凉。这时,年青的两名男子拿着碗对老者说:“父亲,快开饭了,我们去领粥。”
  周志方立刻说:“我跟你们去看看。”
  施粥的地方设在县衙前的一块空地上,架着十口大锅,饥饿的人们排起长长的队伍,人群推推攘攘,官兵不时扬起鞭子抽打骚动的人以维持秩序。
  周志方问年青男子一天施几次粥,青年男子说开始一天三次,从前天起减为一天两次,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减。
  周志方看到一名身穿七品官服的官员正站在施粥现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周志方走过去与他见了礼,说自己告假回乡刚好路过这里。这位官员正是海门县知县曹云飞,曹县令见他气度不凡,态度还算客气。一番寒暄下来,周志方看着推推嚷嚷的灾民问道:“海门县现在收容了多少灾民?看样子不少啊。”
  “是啊,接近两万。”曹县令满眼都是焦虑之色;“钱江一片几乎都被水淹了,死伤无数,逃出来的灾民有十几万人,我这里来了近两万人,大雨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个半月,水还没有退。眼下快断粮了,一旦断粮局面恐难以收拾。”
  周志方明白县令大人在担心什么,眼下有粮尚可维持人心稳定,一旦断粮走头无路的大量灾民只能抢夺周围百姓、甚至官府的粮食,一场危乱如此迫近。
  离开海门县,周志方一行日夜兼程赶往重灾区钱江县。一路上,不断有灾民扶老携幼仓皇外逃,路旁不时见到草草堆成的新坟,甚至还有倒毙在荒草丛中无人收殓的尺体散发着恶臭。
  第十五日,周志方他们终于到达钱江县。
  钱江县位于钱江和源江交汇之处,地势平坦,本无高地可凭依。周志方站在钱江对岸高坡上一眼望去,钱江县城除了几段城墙隐约可见外,全是一片浑浊洪水。
  这片高坡上搭着数十间窝棚,多半是老弱病残无法外逃的人被迫留在这里,钱江县的知县饶春胜带着五六个衙役也在此留守,靠着挖野菜和邻县隔三差五的救济度日。
  周志方见到饶春胜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是个人其实正值壮年。饶春胜年岁不足四十,但这场灾荒已让他须发花白,衣衫缕烂,形容枯槁。周志方向他表明了身份,周志方的到来让几近绝望的饶春胜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将灾情仔细的向周志方禀报,并拿出了早已写好的灾情奏报。
  谈起这次灾害,饶春胜认为首先是由于遭遇了百年难见的天灾,其次是自己对这次灾害的严重性估计不足。
  钱江县地处钱江和淇江交汇处,境内是千百年来河泥淤积而成的大片良田,土地平整而肥沃,经历代钱江人的修整,境内水渠纵横,借助两江的水源来灌溉土地,从无干旱的担忧,加上每年都要对两河护堤不断加固,从表面看河堤坚固异常,众多水渠也能及时泄洪分流,所以从未发生过大水淹城的事。这次洪灾百年难遇,连续近三个月的连绵大雨令大堤夯土被泡软,洪水不断从堤底溃涌而出。
  眼看抵不住了,饶春胜令人架起梯道组织人员疏散至钱江对岸高坡。八月九日,溃涌的洪水最终撕开大堤,顷刻扑进地势低矮的县城,把正在等待转移的人群瞬间冲散,连同梯道上拼命攀爬的数十人也坠入洪水,哀嚎一片。由于城内地势低洼,洪水无法流去,导致城内一片汪洋,浮尸连连,宛如地狱。
  尽管事情已过去了近三个月,讲起当时的惨象饶春胜仍是语带哽咽。
  而周志方发觉自己面对接连不断的惨象已经不再如当初那样悲不可抑,他更多的是焦虑,想要找出如何收拾眼前烂摊子、终结这悲剧的法子。
  周志方问:“依饶县令来看,后续怎么办?”
  饶春胜灰暗的眼睛终于有了点光彩,他坚定的说道:“雨总有停的时候,后续需要的是朝廷疏浚河道、加固河堤,让灾民返乡重建家园,尽快恢复农事生产。”
  周志方疑惑道:“就现在来看,原址恢复重建花费巨大;从长远来看,同样的洪水还有可能发生,到那时不是又要重蹈覆辙?”
  饶春胜摇摇头,指着地图仔细分析:“这次洪水泛滥与原河道下游淤泥拥堵影响泄洪有关系。长期以来各个主政者都注重修堤,却很少清淤,导致水位越来越高,很容易导致堤溃。如果把这一段扩宽、挖深可大大增加泄洪能力。同时,可以在原河堤之外再修一条护堤,作为备用。两条护堤抗洪能力大增,至少可以为百姓转移赢得时间。”
  周志方问:“为什么不选址另建?”
  饶春胜苦笑道:“这片土地数代人经营才有今天,土地肥沃,灌溉方便,几乎旱涝保收。加上水系交通方便,货物沿河上下,才造就了钱江的富足。如果放弃了这片土地,长远来看损失更大。而且眼下到哪里去找适应开垦的土地?百姓没有土地就是流民,流民是最无望的,这样的流民到哪儿都可能绽出火星。如果朝廷帮他们一把,渡过眼前的难关,给他们一开土地,让他们有盼头,哪怕是苦点他们也能安定下来。”
  周志方被饶春胜说服了,看得出饶春胜对此应该是反复思虑过的。
  的确,灾民的安置才是当下的关键所在。面对一群命如蝼蚁的人,任何严法酷刑都难以阻止他们为生存而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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