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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堂的钟声敲响九次后，在早已不可见的太阳终于彻底落在地平线上之后，在范特霍夫全市的灯光都因终于成真的宵禁熄灭之后，在欧洲西部夜灯的光辉在地球轮廓上的影像彻底消失之后，在带着夏季的水草气息的三十摄氏度的浓雾升起并将整个范特霍夫覆盖之后，悬浮在这座城市上方，与构成其地基的古老的被打磨的大理石同样重量的积雨云终于向着地面坠落而去。它被风打散，被切割，被撕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每一片都有与砖石相仿的重量，每一片都带着夏季特有的温度和腥气。它们向着地面坠去，在落地时再破碎成更小的碎片，像是世界大战期间满天密布的飞机产下的巨蛋在地面上爆开，发出相似而远远更加密集的声响。整座城市只剩下视线边缘几乎不可见的大阿托米仍然在散发微弱的光，它被雾气、被雨水、被雨水的碎片阻隔，显得更像是从未存在过。这片大陆在雨中变成了原始的样子；一百万年前的雨景和此时的雨景一定也没有什么分别。所有的行人、所有的住民、所有的显贵、市民和流浪汉全都不可见，他们被雨水囚禁在了他们的居所，没有人能出门半步。在这样危险而狂乱的雨中行走的，只有「泛函少女」。
「由SVWN和B97构成的佯攻第一小队，失败。」
「由M06-L和XA构成的佯攻第二小队，失败。」
在横穿市区而过的河流的不远处，有着深邃的发色和同样深邃的瞳眸的「泛函少女」通过耳机听取着来自远处的报告。她的身上穿了紧身的战斗服，戴着提前准备好的头盔，可以将一切雨水阻隔在外，同样也将禁止包括红外线和微波在内的一切可以用于探测其存在的信号的通行。她的手中提着庞大的自动化枪支，是专为在雨中作战而定制的种类。她在乘坐飞机进入欧洲的领空前就做好了准备，因为她的同伴和她的Master无一不想到了这点；这是重要的作战，包括天气在内的所有意外状况都要准备周全。她的Master此时正处于被总部削减资金的状况，准备这一身战斗套装消耗了为数不多的冗余财力，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很值得。
「佯攻小队是被大阿托米顶端的火力点压制的。她们的道路没有突破的可能性。」
被B3LYP创造出来的，特化了指挥技能的同伴在通讯中向她说明了情况。她们的目的地是大阿托米，她们的目标是在十点之前正面攻入大阿托米的内部，取出藏身其间的事关不明人形事件真相的「秘密」。在她们与Master共同指定的作战计划中，通往大阿托米的共计三条道路分别由三支小队承担，其中的两支仅为佯攻，而最终被寄予最大希望的道路则由B3LYP负责。
在明面上是B3LYP一人。
「将火力点敲掉的方法——？」
「没有。」
面对B3LYP的询问，TPSS做出了毫不迟疑的判断。
「能见度太低了，远程武器用不上。也就是——」
「佯攻小队只有退场，我们要完成接下来的整个任务。」
「没错。」
B3LYP伏着身子贴着道路边缘行动。路边绿化带原本齐腰高的草被暴雨打击，像弹簧一样剧烈地上下起伏。她经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所有的路灯都早已熄灭，黑色的路灯杆投下的影子在无光的夜晚向四面八方无限扩张，为B3LYP提供了迫切所需的隐蔽场所。她需要尽可能快地向目的地移动，与此同时避免让两支佯攻小队驻足不前的火力点的突然袭击；她需要警戒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一切敌人，需要将他们尽可能干净利落地击溃。她对此有着十足的信心，但又绝没有骄傲轻敌。她只是在延续过去漫长的时间内积累起来的一贯作风，这种作风让她和作为她同伴的SEP小队持续性地在每一次战斗中获得胜利。
在行进的过程中，B3LYP感到了异常。她没有发现任何敌人，没有遭遇过任何袭击。她从距离河流还有一段距离的狭窄街道走到河流处桥梁的近旁，从石质的建筑群中穿过，从生锈的开阔地带穿过，从起伏着的草丛和灌木间穿过，始终没有受到过任何人的袭击。尽管她的心脏在以每分钟一百次的频率跳动，尽管她的全身都保持着最高警戒的态势，尽管她宁愿将草丛里摇动的任何影子都当做潜在的敌人而加以提防，她始终没有遇到过任何阻拦。当风向改变时摇动的黑影就会散去，当雨变强或变弱时窸窣的声音就会现出原形，这一路仿佛是专为她开辟的绿色通道，而这反而让她感到在意。
这是陷阱。她正在踏上的是布置陷阱的人有意引诱她踏上的道路，而在这前方等待着的一定是比压制了佯攻小队的火力点凶险数倍的大boss。B3LYP当然知道这一点，而她仍然前行。
在她过去的经历中，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平常，以至于无法让她产生除了一般性应有的警惕外的任何感想。
然后，预料中的boss终于出现了。
「你的Master想到会和我在这里见面了吗，B3LYP。」
在B3LYP的前方依旧没有人现身，出现的只有连接着河流两岸的石桥。它和范特霍夫所有的桥梁一样，狭窄而富有年代感，只有上方的柏油道路能让人联想到现代社会。B3LYP能分辨出话音是从河对岸传来的，是由喇叭放大发出的机械的声音。
似乎是作为对B3LYP没有回话而继续在桥边缘的遮挡下前进的回应，一枚子弹落在了她的身边。这枚子弹在她的脚边落地，在雨水中发生剧烈的爆炸，将被加热的水花和桥面的碎片一起飞溅向B3LYP的面颊。这促使B3LYP停了下来；能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暴雨中将子弹准确地射向目标的身边，意味着B3LYP的行踪已经完全暴露；在这种情况下进一步的躲避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能够分辨得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在作战开始时她和TPSS和Master一起设法将她排除了作战之外；而如今，她以不同的身份重新跳入了这场发生在陌生国度的混战之中。
「M06-2X。你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
M06-2X没有立即用话语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密集的子弹。与刚才警告性的那一枚不同，这次的子弹连续而密集地向着B3LYP本人所在的位置射去。B3LYP几乎本能地在地面上快速翻滚，躲过了子弹的扫射。当她重新向原先站立的位置望去时，那里的桥面已经被打穿，下方河里碰撞飞溅的水花的声音从桥面的破洞处径直传来，河面上的蒸汽也从这里上升，伴随着雨声跳着狂暴的舞。
「我倒要问你，为什么要听命于那样的Master？」
下一组子弹飞来，再次被B3LYP躲开了。躲避这样的子弹对B3LYP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不必说这种姑且还需要一定时间才能飞来的子弹，即使是从发出到命中几乎不需要时间的电磁弹，在过去漫长的时间内积累的经验的帮助下，她也可以做到提前判断出可能受击的方向并加以规避。这与「时空变换的不动点」无关；对于这种点射，当她听到声音时，子弹就已经注定无法命中她了。
「我不想听从Master的命令。无论是怎样的命令，都不想听从。所以我决定至少现在反抗一次。」
第三轮子弹，同样被B3LYP不费力地躲开。
「所以，我必须在这里打倒你。」
B3LYP没能躲开随着话音袭来的第四轮子弹。
与身处雨中的B3LYP不同，M06-2X正位于室内。她正匍匐在桥的正前方的教堂的一层，透过墙上的梅花形开孔将长枪架向外侧。与B3LYP一样，她的耳边同样挂着耳机，耳机的另一端是曾经和B3LYP同在SEP里并肩战斗过的名为LC的泛函少女。
「好。这样就不得不让Creator使用今天的第一次「时空变换的不动点」了。」
耳机中的声音表明LC对此时为止的战斗感到了满意。就如同TPSS通过耳机给B3LYP下达指示一样，LC也在通过耳机向M06-2X下达指示。她是SEP中的情报官，是SEP的众人中最接近TPSS的一位；而与她搭档的M06-2X，其战斗能力也绝不比SEP中的任何一个人逊色。仿照着SEP的模式，她们在遥远的欧洲大陆结成了新的组合，其目标是将作为SEP的核心的B3LYP击溃。
她们打算采取的策略与SEP反复演练过的与时空变换不动点作战的应对策略相同，即利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发动时对身体造成负荷的特点，最大限度地诱导B3LYP反复调动能力，将其体力消耗殆尽。而就在片刻前，她们成功让B3LYP不得不使用了第一次「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能力。
「她将子弹弹开了，身体没动。接下来她会向前移动，打左前方五米的L4位置。」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M06-2X略带不耐烦地抱怨道。她对弹道的绝对感知让她的话语在通常情况下并不是逞强；就算第一次、第二次没有打中，对她来说也绝不是徒劳；这只不过是在收集信息。目标的行动模式，躲避子弹的习惯，所有的信息都会在涌入她的脑中的同时被下意识地记录下来并加以演算。第一次没有打中的话第二次多半会打中，第二次没有打中的话第三次大概率会打中，第三次没有打中的话第四次一定会打中，这对于M06-2X来说是绝对的定律。然而在当前能见度几乎为零的环境中，她的感知受到了削弱；即使是通过枪械自带的瞄准镜和红外线增强的设备补足感官，她仍然不能像平时一样有必中的决心。尽管她仍然会在嘴上如往常一样抱怨着，她的心里仍然渴望着耳机里的辅助。而在得到了LC发出的指令后，她将百分之百确切地加以执行。
「又打中了。不出意外，Creator再一次发动了时空变换的不动点。接下来是三秒后，仍然打这里。」
B3LYP在雨中剧烈地喘息着，连续两次发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来躲避高速飞来的子弹让她陷入了眩晕和氧气不足的状态。她一时间没有力气再跑动，只有停在原地让嘴巴剧烈地张合。雨夜的空气在通过嘴唇的一瞬间将嘴唇上的水分略微蒸发，带来了微弱的清凉感，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空气本身的湿热和腥臭味取代，这种变化不断地循环着，为B3LYP带来一点幸存的实感。但这种感觉太过微不足道了，根本不能在头脑的眩晕中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B3LYP的理性告诉她要控制呼吸的幅度，过于快速的深呼吸只会让身体利用氧气的效率下降而加重头晕的感觉，但本能却在不断加大呼吸的力度。如果不这样呼吸就同死掉无异，如果不能让膈肌运动到极限就无法确认自己还活着，身体大概在这样想；这种令作为成熟战士的B3LYP无比厌恶的本能此时压倒了残存的理性。可是偏偏泛函少女是没有痛觉的；如果能感觉到膈肌即将撑破的疼痛，或许会更加舒服一点；可这种感觉偏偏没有。B3LYP想要大声喊叫出来，出于对这种不合时宜的身体特征的抗议，但她没有时间，因为就在这时下一组子弹已经到达了她的面前。她过于专注在了呼吸间，而没能听到子弹发出的爆鸣，等到意识到子弹到来时已经到了最后一刻。在第二次发动能力以躲避子弹时她的理性就下定了决心，绝不能再滥用这种不可持续的能力，但此时她再次别无选择。这次她选择了将自己的身体移动到了前方十米处。没有人类能在一瞬间移动如此远的距离；对于不熟悉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敌人来说这种过于快速的瞬间移动足以带来混乱，或许会为她带来宝贵的时间。然而当她重新感受到双脚落在地面的触感时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不熟悉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对手」，她刚才是这样想的。而在她做出如此判断的同时，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假定从一开始就彻底错了。
从刚才开始，子弹就接二连三地在自己的落脚点精确地出现。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注视着自己的脚步一样。而单单这样还不够；B3LYP的移动方式里融入了在漫长的时间里积累出的躲避来自陌生对手的袭击的经验，是专门为了避免在行动路线上遭到命中而磨练出来的出人意料的步伐。可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子弹会不断地、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B3LYP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相应可能性：
对手同样是时空变换的不动点；她所射出的子弹可以无视物理学规律，在其特殊能力的作用下被任意地移动到任何「需要出现子弹」的位置。
「TPSS。你觉得怎样？」
「不，还有另一种可能。」
下一组子弹飞来，B3LYP同样没有反应的时间，不得不再次调动那透支身体的可怖能力来加以躲避。等到她重新落在地上，已经几乎没有了站立的力气。
「Creator。振作起来，向后退两米！」
随着B3LYP按照TPSS的指示完成行动，在她先前站立的地方另一组子弹爆开了。
「另一种可能，在M06-2X的背后，是一个无比熟悉Creator行动模式的人，也就是——」
「LC。」
「不愧是老师，看来已经识破我的打算了。」
「诶？」
「刚才那一枚没有打中。Creator采取了不同的行动方式，一定是TPSS指挥的结果。」
「接下来...?」
「现在我们的胜算从80%降到了50%。不过胜负依然未分；接下来用弹幕攻击。」
M06-2X藏身的教堂的一层到二层的各扇窗户、墙壁的各个开口处同时发出了闪光。这座以圣母为名、原本寓意着给迷途之人提供庇护的古老而伟大的建筑在这一天的时间内被彻底地要塞化，如今化身成了宏伟的战争机器。
B3LYP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接下了这一招。
她眼前的世界开始了旋转。用残存的体力将从各个方向袭来的子弹全都移动到别处后，她已经无力维持站立，仰面躺在了桥面上。雨滴里开始混杂着冰雹，不停息地向她的全身打去；她能躲得过子弹，却没有了余力躲避同样残暴的雨水和冰块的碎屑。从她的方向看去，因过度的眩晕而旋转的天空中，闪烁着微弱的白光的水滴像星轨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让她想起了她认识过的某个女孩子。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仍然能记得她是怎样的人；那个孩子对战斗没有什么兴趣，那时的她自己也几乎放弃了战斗；每次夜晚她们共处时，她都会给B3LYP讲述宇宙中星体的故事。她讲了彗星的寿命，讲了平行宇宙的存在，讲了庞加莱回归。然后，她终于随着庞加莱的诅咒而离去了。冰雨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又一圈，每多转一圈，都仿佛让B3LYP的想念更加深一层。B3LYP感到脸上有液体流过；她的头盔已经破损，使得她不知道那液体是不是外界的雨水。
「这会是Master今晚最后一次使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了。」这时，从耳机里传来了声音。这声音仿佛是跨过了不知多少个平行宇宙，像是某种悠远的原始的号角。
与此同时，从B3LYP来时的方向传来了连续的轰鸣声。M06-2X藏身的教堂整体开始了摇动。
「不管你是出于怎样的原因，让Creator露出这样的表情的话，我都只有将你击溃。」
「不要这样咬牙切齿的嘛。要击溃那种组合，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在靠近河流的一家早已闭店的咖啡厅里，名为wB97xD的少女正对着身前的笔记本电脑进行着按键。在她面前的窗外，两三架无人机正在降落，而同等数量的无人机则接替了它们的位置而起飞。在B3LYP的位置附近，此时正运行着总计十架左右的无人机；它们是TPSS和wB97xD的眼睛，在当前能见度受限的情况下为TPSS带来了宝贵的、覆盖了周边整个地区的情报。
「试图用弹幕攻击消磨Creator的体力是有效的，但与此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将藏身处彻底暴露在我们的无人机面前。接下来，Creator只要等待M06-2X的伏击点被消灭的消息就好。」
在wB97xD和B3LYP之间的空中，四架左右无人机正拖动着明显带有十九世纪末期重工业粗犷风格的巨大机械，向着教堂的方向喷射着火焰。机枪弹发射产生的后坐力让这台以Decomposer为名的机械摇晃着，而这种庞大的力量则被四架无人机精细的运动所抵消，总体上使得子弹发射的方向维持稳定。这架机枪发射出的每一枚子弹都有足以击毁一面墙壁，而这些恶魔般的子弹正源源不断地向M06-2X栖身的教堂射去。这座教堂在无光的夜晚里只显出三角形的黑影，如同电影里反派栖息的山谷，而它如今正在面临崩塌。三角形的高大影子倾斜了，无数细小的不规则形状的黑影掉落，长条形的黑影缓慢地倾斜，向侧面坠落。建筑物倒塌的声音短暂地盖过了大自然在雨中的怒吼，成为了这一刻全范特霍夫最大的声音来源。
「wB97xD也来了，那么CAM也一定在这里。现在的胜算是10%。」
「这是什么意思？」
「B3LYP，TPSS，wB97xD，CAM，LC。我们所有人全部集合起来便是SEP的真正力量；如果只是TPSS和B3LYP我们还可以应付，现在的情况下，仅凭我们没有办法超越。SEP是战无不胜的。」
「…所以你这是判断我们将会输掉了吗？」
「胜负未分。剩下的10%寄托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上。为了这10%，我会尽全力给你下达指示。现在的方针是在SEP真正集合起来之前击败Creator；M06-2X，是时候正式出场亮相了。」
随着耳机里的话音落下，M06-2X从教堂正在剥落的墙壁间翻出，撑起一把白色球形的大伞，降落在了桥面与教堂连线的正中。用蓬松的布料制成的白色的伞将少女的头顶与雨夜隔绝开；在伞的上方是成线落下的泥泞的沼泽，伞的下方是缓缓飘飞的闪着细碎的光的白色羽毛。
「用火箭弹，目标是F3位置，这一次是佯攻，接下来是B14，这样就可以将那架机枪打掉。」
少女的右肩处火光闪亮。
「放弃Decomposer。」
「什么？」
通过笔记本电脑操纵着无人机的少女在屏幕上观察到了飞来的火箭弹，但她对耳中听到的命令仍感到迟疑。用于搭载这架作为SEP的最重要重武器的重型机枪的是最新型号的无人机Aerote，作为其作者，wB97xD对它们的性能再清楚不过。能够在一瞬间加速到任何先进导弹都无法追上的速度，即使被火箭弹瞄准也能轻易逃脱，只要向上方加速就好了；没有通过快速加速解决不了的危机。wB97xD的意识中明明有着这样的定则；而在这种情况下，却听到了作为指挥官的TPSS「放弃」的指令。
「放弃Decomposer，如果你不想它被炸成碎片的话。」
「是我听错了吗，尊敬的老师？」
「快点，放弃！」
wB97xD将食指敲在了键盘上，发出干脆而响亮的撞击声，令电脑屏幕震动了起来。这是承载了少女的不甘和愤怒的一击；这是事关重大的作战，她除了听从命令外别无办法。牵扯着Decomposer的四架无人机快速从它们负载的庞大机械上脱落，金属的巨兽失去了牵引力，在重力的作用下不受阻碍地向下坠落。几乎就在同时，火箭弹的尾焰从它前一刻的所在地穿过。
最新改装的Decomposer经过了对抗撞击力的特化，从刚才的空中坠落会造成不小的冲击，但从设计指标上来看，并不会构成根本性的损害。即使如此，wB97xD仍然感到了极大的屈辱。而下一刻，当她目击到第二枚火箭弹的轨迹向着天空的上方快速延伸时，心中的感触则从懊恼转为了庆幸。
而就在wB97xD这一瞬间的放松的同时，M06-2X的耳畔响起了新的指令。
「TPSS一定会让wB97xD放弃Decomposer，因此第二枚同样是佯攻。接下来是正片，A4方向的地面，Decomposer就在那里。」
下一刻，随着第三枚火箭弹的爆鸣，由wB97xD历经了数个春天和秋天，一遍遍地制造出来、改装而来、重造而来的，在SEP拥有的重武器中占据中心地位的对建筑用机枪Decomposer，如同在夏意正浓的那个充满烟尘气息的午后一样，化成了碎片。
少女的喊叫声、哭喊声、嘶吼声被火箭弹爆炸的声音淹没，即使是耳机对面的TPSS，也无法清晰地分辨。
「呐，这样真的好吗。」
「嗯？」
「那个机枪的主人，我见过她。」
「你是说，对昔日的同伴下手这件事？」
「嗯。」
「她会哭的。我可以想象她哭喊的神情；可即使是这样，我们也必须在这里取胜。」
「因为那个承诺？」
「嗯。哈布斯堡承诺给我，只要我在这场战斗中取胜，就会在24:00之后的时代为泛函少女创造出一个更好的世界。」
「「如果泛函少女还存在就为她们带来和人类面对面地、平等地、和平地、安定地生活的可能性，为她们取消伦理委员会的决议，让人形社会不再独立于人类社会的法则之外；如果泛函少女不存在就永远将它们记录在历史中。」」
「嗯。」
「无聊的承诺。将希望寄托在那些人在未来的大发慈悲上实在是无聊透顶。」
「即使如此你还是决定了跟我一起战斗。」
「世界上只有无聊的事情，相比之下我还是会选择其中不是那么老套的那个。」
「了解。那么，要来了哦，下一个对手是Creator。」
「M06-2X。」
全身被泥水浸透的少女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的体力在片刻前因时空变换的不动点能力的过度使用而被极大地消耗，在这由wB97xD争取的短短几分钟时间内终于获得了宝贵的恢复。她重新站了起来，与对面伞下散发着光彩照人的气质的少女一样站在道路的正中，不再依赖任何隐蔽物。两人连成了与桥梁的方向平行的直线，将桥梁所在的空间一分两半。雨水连成无数垂直于两人连线的笔直的线条，毫不留情地向着少女的身体击打过去。她的头盔已经破碎，她的服装也已破损，无法再起到遮蔽风雨的作用。她的头发就如同路边随雨水摆动的摇摇欲坠的纤细的树木，她的身躯也是如此。即使如此，她还是站了起来。
「单是躲在伞下是无法赢过我的。」
B3LYP将手中的步枪举过肩头，正对着M06-2X的方向。
「是吗。」M06-2X的回应如同面对夏至日附近的最初几场战斗中遇到的不明人形时一样，语气中没有流露出丝毫兴趣。她曾以B3LYP为目标，她曾追逐着学生花名册中那个不存在的名字而感到振奋和懊恼，而如今她已经从B3LYP的声名下解脱了。她自认为已经超越了B3LYP；这不全是因为在LC的指导下她已经掌握了在与B3LYP的战斗中取胜的可能性，更是由于，她此刻没有在听命于Master、峰家或其他任何人的安排。从这一点上，M06-2X已经极大地超越了被限制在HK-S的框架下的B3LYP。某种意义上，这时的M06-2X是最强的。
在M06-2X做出回应的同时，她的耳中传来了新的指示。
「炸桥。」
M06-2X将左手高举向前，用拇指按动了手中的按钮。承载着B3LYP体重的、因M06-2X之前的连续扫射而早已产生了若干个破洞的桥梁与地面的连接处爆发出闪光，接着桥面断成数片，连带着B3LYP一起向着被雨水填充而即将溢出河岸的河中坠落。
「Creator——！」
「Creator？」
「Creator。」
在B3LYP的耳机中传来了复数的呼喊声。她没有采取任何多余的行动；在感知到桥面坍塌的同时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发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来加以自保，但理智告诉她唯独这样做是万万不可的。接下来要尽一切可能节约使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次数；用在持久作战中至关重要的体力换取不可思议现象的发生，就如同被困森林的绝望猎人割取自身的鲜血而求得森林之神庇护一样，无异于自取灭亡。可是，此时的战场已经完全被M06-2X掌控；压倒性的提前准备，绝不输于TPSS的情报掌握，以及极为熟悉B3LYP和SEP行动模式的指挥官，B3LYP毫无疑问已经陷入了绝境。单凭B3LYP已是束手无策，唯独只剩祈祷下一个12月24日在下一刻奇迹般地到来这一种选择；但此时与B3LYP站在相同立场上的并非只有她一人。
倚靠着正以自由落体的形式下落的水泥块的B3LYP闭上了眼睛。她并非是在祈祷；祈祷是真正绝望的人才会采取的动作。她只是在等待。
在她的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嗡嗡声。一开始几乎被混凝土的碰撞声淹没，随后每一秒都变得比前一秒更清晰。她知道声音的主人；这是她无比熟悉的，SEP专属的声音，是wB97xD用在夕阳下等待日落的每一个无聊傍晚亲手制造出来的无人机摩擦空气的声音。即使她不去呼救，她们也会来向她伸出援手；即使在非作战期间SEP的每个人都形单影只，一年到头也少有见面的时候，偶尔见面时也不会愉快地打招呼，当有人向着困境坠去时，SEP的其他成员仍然会扔出关键性的绳索。除了她们，不会有任何别人做得到这种事。
迎接B3LYP的是由四架无人机和经过特殊固定的木板构成的简易飞行器。无人机主人的wB97xD习惯搭乘着这种四面透风的飞行器在战场上巡游，而B3LYP此时成为了除她之外第一个享有此种殊荣的人。
这一次，LC诱导B3LYP过量使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能力的计谋第一次落空了。
「不愧是SEP。即使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这样协同作战，还是有相当的默契嘛。」
LC正趴在粉色的地毯上，通过电脑屏幕观察着战场的动向。作为非战斗人员，她正隐藏在距离战场数千米远的居民区。她已经有许久没有租住过范特霍夫的酒店；作为缺乏可靠补给的SEP的一员，缺少金钱是常态，为此不得不尽可能降低花费。而这一次，她正在接受作为新生欧洲国际实际统治者的哈布斯堡家族的资助，才得以有机会入住了一家有着绝佳视野的高层酒店。虽然在当前的能见度下即使有着足以俯瞰范特霍夫实景的透亮大窗也没有什么用，她仍然享受着居住在高层的感觉。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能拒绝整面墙的玻璃窗户带来的辽阔视野。
她的面前不止一块屏幕。为了全方位收集战场的动态，她在M06-2X驻扎的教堂和桥边安放了数以百计的摄像头，每个摄像头都经由可见光、红外线和超声波三种波段的全面增强。所有的影像全部汇总在了这间房间内，成为了支撑M06-2X出色表现的中枢。
「那么，我方的对策是。」
等等。LC仿佛察觉到了某种危险正在接近。
萦绕在LC耳边的，突然之间不知是暴风雨的霹雳声。在这些强大却均匀的白噪声中，混杂了某些不详的东西。
乍一听会让人联想起wB97xD操纵的无人机，但冷静下来就会知道LC的行踪绝无暴露给SEP的可能。将这一认识补充进脑海中，仔细分辨，就将得出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结论——
「螺旋桨式飞机？」
对于现代生活的住民，螺旋桨飞机早已成为了仅存在于历史的名词。在百年前唯一一次的世界大战前期，刚刚发明不到三十年的螺旋桨飞机承担了最初走上历史舞台的空军的主要角色。最初是将木质飞机投入作为空中侦察，随后在机体上固定以机枪而具备了进攻性，再然后飞机上开始装载起了炸弹。然而螺旋桨飞机的时代快速地结束了；在世界大战的刺激下蓬勃发展的科学技术在战争末期导致了全新的喷气式飞机的诞生，而各方面性能都远为逊色的螺旋桨飞机快速地成为了只能在博物馆里见到的古董。再到后来，海风吹拂，木头腐烂，博物馆里螺旋桨飞机也无影无踪了。在这种情况下，在作为现代化大都市的范特霍夫上空观察到盘旋的螺旋桨飞机，不免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而下一刻，当螺旋桨飞机切实地出现在LC的眼前时，所有的疑虑都转变为了惊慌。
数量为两架的木质飞机正沿着LC所在的大楼盘旋。它们仿佛在搜索着什么；而当它们出现在LC的视线中时，它们似乎也找到了正在搜索的目标。紧接着，两架飞机停止了漫无目的的盘旋，放满了速度，开始调整其角度来；等到机身旋转完毕，搭载着机枪的前部径直对准了玻璃窗对侧的LC。
然后，枪口喷出火光，玻璃被打得粉碎。
LC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里受到袭击。从接到M06-2X开始，她就在尽一切可能隐藏两人的行踪，而这对于有着在全球辗转进行潜入作战的丰富经验的LC而言自然不在话下。她无法想到自己的计划会在哪里产生疏漏，更想不到这些如同是另外时代的穿越者一般的木质螺旋桨飞机会属于哪一方势力。首先排除SEP，wB97xD宁愿用树皮打造无人机也不会制造这种笨重的螺旋桨飞机；至于维尔纳也绝没有使用这种过时武装的可能性。而在当前的情况下，能否想到飞机的所属甚至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最紧要的问题只有一个，即如何在来自空中的机枪扫射下生还。
随着第二轮扫射，挡在LC和玻璃窗之间的所有显示屏全都破碎，橡胶电线的燃烧散发出让LC不适的气味。她快速地匍匐在地面上，依照有意压低的姿势躲过了这一轮扫射；但这种幸运不会延续到之后。她关掉了麦克风，以免扰乱正在战斗中的M-06-2X的意志；她翻滚着躲到了墙角，地上玻璃的碎片划破了她的衣服和皮肤。下一轮扫射中子弹向着墙壁飞去，她再次躲过了，同时摸到了门把手。她听到了酒店里其他租客惊慌的尖叫声，听到了走廊里匆忙的脚步声。只要打开这扇门，她就能进到走廊里，将走廊和房间内部分隔的墙壁能暂时性地挡住机枪的子弹；只要能混入到逃难的人群中，就能让这些螺旋桨飞机失去目标。可问题是，要如何打开这扇门。
为了避免作战过程中受到干扰，她提前从内部给门上了复杂的机械锁。这把锁在为外界而来的闯入者带来了绝对不可突破的阻隔的同时，也为想要从内侧逃生的LC带来了难以逾越的障碍。
LC的脑中闪过了若干方案。最简单同时也最具风险的是站起身来按照正常的流程打开机械锁，而在这一过程中几乎不可避免地将被窗外的飞机射出的子弹击中；另一种可能的办法是使用随身携带的防身用小手枪将门锁破坏掉，但仅凭手枪弹的威力并不保险。又或许。
LC终于选定了方案。她站了起来，面向着螺旋桨飞机的方向。
刚刚进行完一轮扫射的飞机前部正对着其他方向，还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来借助类似于盘旋的动作完成转向。在这几秒内是安全的。要用于解除门锁是远远不够，但要骗过飞机的机枪口也许值得一试。
LC的侧面被白色的光照亮。飞机正无比接近转向完成，此时的机枪口已经无比接近发射。它们已经对准了LC站立的方向，同时也是门的位置。
接下来只要在机枪口点火的同时扑到其他位置，机枪的子弹就会帮助LC将逃生的门打开。
探照灯的白光终于完全照射到了LC的位置，强烈的光线使得她闭上了眼睛。
「Creator。老师。如果这就是我的最后一次作战的话，如果我的最后一次作战就是与你们为敌的话，请让我向你们道歉。」
然后。
LC听到了爆炸声，而这声音明显不同于机枪的发射，而是某种更加巨大、沉闷和绵长的声音。睁开眼睛的同时，LC再次确认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现象。
两架飞机全部发生了爆炸，两朵深橘红色的火花盛开在被雨水浇灌的夜幕中。这显然是某种对器材用武器在机身油箱处爆炸的效果；是谁发射的，又为何要帮助LC将这两架飞机击落，LC都全无头绪，正如她对这两架仿佛是异世界的来客的木质螺旋桨飞机的所属毫无头绪一样。
M06-2X在一瞬间失去了和LC的联系。
一开始会以为是恶劣天气导致的短暂掉线，随即在耳机中听到了隐约的爆炸声。她无法确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担心，但她的眼前有更加要紧的值得她担心的事。
搭乘着无人机构成的简易飞行器的B3LYP超出了她的视野。
在这种能见度几乎为零的恶劣天气下，凭借肉眼观察几乎是不可能的。正因如此，LC的辅助才显得格外重要；通过对精心安置的大量摄像头收集到的信息的整合，身处战场之外的LC可以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掌握战场的全貌。对手正位于哪里，正在进行怎样的动作，之前的攻击是否有奏效，下一步要采取怎样的办法，一旦离开LC，M06-2X将一无所知。她已将自己的双眼交付给了LC；而如今失去了与LC的联系的她，无论有再强大的武装，都将无法自如地使用。
而更严重的是，在她失去LC的同时，她无法确定B3LYP是否同样地失去了TPSS。最坏的情况下，当B3LYP仍然可以获得TPSS的有效辅助，战局将无疑一边倒地向着不利于M06-2X的方向演变。
而在B3LYP乘坐飞行器升空的状况下，M06-2X的懊恼更深了一层。如果作为其眼睛的LC仍能发挥作用，悬浮在空中的B3LYP将成为最适合M06-2X进行狙击的目标——不对。想到这里时M06-2X突然意识到了，从B3LYP升空的那一刻开始，即使LC仍然能下达指示，局势也已经完全超出她们的控制了，因为。
「M06-2X。我从刚才开始就在思考，没有无人机的你们是如何获得战场的情报的。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地面安装了摄像头。
「这样的话，当我位于高空时，你还能看得到我吗？」
原来如此。这就是SEP吗。
「我正在空中用狙击步枪瞄准着你；而CAM也在远处用无坐力炮锁定了你的位置。快点投降吧，M06-2X。」
胜负已分。意识到这一点的M06-2X抬起头，透过纯白的布料制成的华丽雨伞，向着头顶的天空说出了自己的发言。
「如果我在下一个4月1日后还保有着记忆的话，就去加入你们，就去成为SEP的一员。不过在此之前——
我还是必须打倒你们啊。」
B3LYP意识到了不妙，但为时已晚。几乎不需要时间地，她被某种巨大的无形的冲击波打飞，与雨水和冰雹一道重归了自由落体的状态。
透过无人机观察着战场情况的wB97xD和TPSS同时确认到了不可思议的异变。
站立在桥的彼端的小小的白点飞舞了起来。那是M06-2X撑着的圆形的伞；在异变发生的同时如同终获解放的蒲公英一般随风向着远处飞去。但构成这些现象的不只是来自大西洋的狂风、雨水和冰雹；M06-2X自身似乎正成为某种冲击波的来源。所有的无人机的视野都倾斜了，有两架左右在一瞬间失去了连接；紧急起飞的几架前去营救B3LYP的无人机在半路上被冲击波彻底击毁，她们甚至无法确认B3LYP的状况。这种情况下，由B3LYP使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是生还的唯一希望，尽管这将再消耗一次宝贵而所剩无多的体力；但在眼下的情况下，继续认为M06-2X的战略是迫使B3LYP尽可能消耗体力似乎有些太过小瞧她了。
借助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能力而站稳在地面的B3LYP，亲眼在M06-2X身上确认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她的雨伞已经飞到了视线外，但M06-2X全身没有一点淋湿的迹象。并不是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为她遮挡了雨水，而是每一滴雨滴似乎都像是有意回避着M06-2X的身体一样，在落到与她头顶相近高度时其轨迹便会弯曲，绕开她的身体，沿着无视物理规律的路径向着地面流去。无数这样的水滴的轨迹叠加在一起，好像有一把透明的雨伞自她的头顶开始辐射，笼罩着她的全身。
时空变换的不动点。唯有时空变换的不动点才能做到这样的现象。
「M06-2X是什么时候成为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
在B3LYP感到震惊的同时，下一件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了。M06-2X身后的废墟中的砖瓦，那些从千年前就屹立在这里的范特霍夫的守卫者，原本静静躺在雨水中的失去生机者，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它们重新立起来，漂浮起来，成为了环绕着M06-2X身体的一粒粒子弹，只不过这每一颗子弹都有超过拳头大小。随着M06-2X的一声令下，这成千上万枚子弹在相同的时刻被赋予了速度，向着B3LYP扑去。
B3LYP没有办法。这样下去会在这一轮弹幕中就被秒杀；而即使躲过了这轮攻击，仍然无法判断对方究竟还有多少手段。时空变换的不动点在使用时会对使用者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这条在B3LYP身上成立的定律似乎并不适用于M06-2X。她似乎不受限制地操纵着身边的一切，无论是空气、雨水还是身后的砖石，将它们用作向B3LYP投掷攻击的武器，而B3LYP就连防御也很难做到了。
即使发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也只能再拦下身边个位数的石块，就连这一轮弹幕都不能安然度过。
「M06-2X作为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素质远在我之上。」B3LYP得出了令人绝望的结论。
这样的话，就只有孤注一掷了。
「Master。」
B3LYP对着耳机喊出了这个在这天晚上第一次出现的名字。
「Master，你能听到吗。」
B3LYP的理智知道Master并没有在听。Master似乎去执行其他任务了，而将这里的作战全盘委托给了TPSS负责。B3LYP不知道那任务是否真有这么重要，在听到Master的决定时也曾抱怨过；而如今，她更是无比希望Master并非完全抽身于这场战斗之外。
如果Master能听到，就好了。
「我会发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能力与M06-2X决胜，然后失去意识。在我击败M06-2X之后，请Master接替我前往大阿托米。」
B3LYP闭上了眼睛。
B3LYP的策略十分简单。在M06-2X展开全部的攻击之前，将所剩的全部体力用于发动最后一次的时空变换的不动点能力，通过不吝惜投入的方式让能力的效果最大化，将射程距离和发动效果都扩张到最大的程度。
「时空变换的不动点·全知模式」。
B3LYP看来，时空变的不动点是将存在的事物在不同世界线间转移的能力。换言之，在能力发动的一瞬间，她将同时存在于所有的世界线，来自所有时间线、映射着所有可能性的信息将在这一瞬间涌入她的脑中。如果能活用这种能力，也就获得了在一小片空间范围内近似于宗教传说中「全知全能」的神的特性：所有的信息都能纳入脑中，与此同时信息处理的效率也得到相应的加速。她将得以探知以自己为中心大约一两千米范围内的全部可通过感官确认的细节，就好像在某个被折叠的世界线中名为B3LYP的探险家少女将毕生精力都花费在对这一小片空间的观察、嗅闻、摸索上，而这位少女的一生都将被压缩进当前世界线中B3LYP所感知的这一瞬间。近乎无穷的信息带来的则是近乎无穷的行动力；在彻底掌握这片空间的一切情报的同时，她也得以将能采取的行动扩张到最大。在这片空间内任意移动，在这将一位少女的一生压缩到一刻的伟大时间内做到任何在平时可能需要花费数秒、数小时甚至数年才能完成的任务。尽管以上的不过是理想状态的情况；在发动这一能力时，B3LYP的体力已近极限，仅是维持全知就几乎耗光她的体力，更是几乎不能做出任何大幅度的动作，但即使如此，也足够了。
B3LYP将自己移动到了M06-2X的近前，从怀中取出了手枪，将它抵在了M06-2X的后背上。
接下来，随着全知模式的解除，在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的同时，子弹就将从M06-2X的身体中穿过。即使是如M06-2X那样强大的时空变换的不动点，只要其能力的本质是在世界线间移动物体，在反应时间为零的情况下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也就是，B3LYP赢了。
不过。
随着周遭情报的无限涌入，B3LYP很快发现了另一件令她感到大事不妙的事实。
在这片战场中存在的人，似乎并不只有SEP和M06-2X。
然后，时间开始流动，一切的谜底揭晓。
「真是辛苦你们了，人偶们。」
青年的声音从废墟背后传来。B3LYP从未听到过这声音，但M06-2X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T·马蒂内斯…」
撑着黑色塑料制成的雨伞，穿着纯黑的西装，带着黑色圆帽的青年从废墟的阴影中走出，圆帽下压不住的银白色卷发成为身上唯一的亮色。
「你们这些仿制品的战斗还算精彩，让我想到我年轻的时候。」
「你来这里有什么打算？」
「没有必要抱着这么大的敌意。我们同为探寻不明人形世界的真相的人，仅凭这一点就足以保证我不会对你们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了。但是呢。
赝品终究是赝品，是不能参与到世界运行的真相中的。」
B3LYP将手枪转向马蒂内斯，向他扣响了扳机，目标是他的左脚。但这枚子弹没有击中；就在B3LYP的枪口冒出火药的烟气的同时，马蒂内斯身前隐约的亮光闪过，偏离了原有方向的子弹落在地上发出了脆响。
「这是「X」将S·格里默的体术提取出来制成的机械，挡下单个的子弹还是绰绰有余的。虽然也不过是赝品罢了。话说回来，也差不多到了赝品们退场的时候了。」
B3LYP和M06-2X在意识到危险的同时猛地向后退去，但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沉睡吧。世界的真相只能由我们「人类」揭开。」
马蒂内斯按下了手中的某个按钮；就在这一刻，包括B3LYP,M06-2X,wB97xD,TPSS,CAM,LC在内，范特霍夫境内的全部泛函少女的机能陷入了沉默。
啪嗒。
「什…什么——」
马蒂内斯的身体突然间向前大幅度地弯曲，随后倒在了地上。这是由于连续的三枚大口径对器材用子弹从后侧贯穿了他的胸口。
「Master…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如果说是一分钟之前，你会相信吗？」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看到你对我们家的女孩子做出的无礼发言，不自觉地就想这样做了。
虽然很想这么说，其实是计划好的啦。在峰家确认之前时我就完成了猜测：袭击维尔纳的人是你。是为了避免潜在的格里默-维尔纳同盟而提前出手叫总部的人过来的吧？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和我不再是同盟关系了。你下定了决心打算做最后登场的一方，而我就紧随其后就好了。是你太过注重了对泛函少女的探测，而我这种不会引起周围时空扭曲的平凡人类就被你忽略了呢。」
「…」
「等我家的女孩子们醒来，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帮你治好的吧。我就在此告辞了。」
Master转身背对着还在呻吟的马蒂内斯，向着大阿托米的方向走去。十几分钟后，她走到了大阿托米的塔底，推开了大门。一瞬间，纯白的光芒穿透了雨夜，将Master包围，将Master的身体毫不留情地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