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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高明的眼睛很漂亮，当他认真盯着人看的时候，深蓝色的眼睛里会透出一种坚定又明亮的光，像是在夜空当中的启明星。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种特别的磁性，那种被荷尔蒙浸透的嗓音在郑重宣言的时候仿佛会带上一点莫名的蛊惑。
玄心空结不合时宜的想，虽然这家伙平时总是一副禁欲的模样，但如果去夜店当牛郎的话，生意一定会很好。
当然，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也很好。
聪明人总是很上道的，只要事先定好游戏规则，他就会按照设定好的方向走下去。
她告诉他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需要假作出那样的暧昧气氛，他就迅速融入了这样的氛围，并开始在这样的氛围下为自己争取发言权——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玄心空结并不确定，不过不外就是那几种可能性，不管怎么样都无伤大雅。反正现在结果Allright。
那就按照这个方式继续下去就行了。
玄心空结将手放在档杆上，沉默了少顷，便朝诸伏高明的方向歪歪脑袋，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那说好了，等今天的工作结束之后我们就一起。”
他想参与进游戏当中她当然不会阻拦，他想掌握主动权她也会给他相应的机会——毕竟他是一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决定，而不是按部就班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会给他那种自主的感觉，但不是现在。
他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现在的他对情况还知之甚少，即使贸然进入游戏中，能做到的事情也非常有限。
所以她给出了这样的信息：今天的行动先按我的意思来，之后我们会有并肩同行的机会。
这算是一种激励，或者说，诱惑？
驴子的面前总需要一根胡萝卜。
眼睫轻轻抖动，浅淡的阴影在少女眼尾的泪痣上一扫而过。
诸伏高明没有再说什么。比起苍白空洞的语言，他明白，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实际的行动和自身的实力更有说服力。
*
车子停在了一座科技园区的正门口，下车的时候，诸伏高明看到，园区的大门前挂着斯蒂芬科技的标志。
即使是对这个领域不甚关注的他也知道这家公司的大名，这是一家崛起速度惊人的新锐科技公司，主营项目是仿生宠物，因为其核心科技远远领先同行业的其他公司，所以产品在市场上可说是无可替代的。
诸伏高明曾经见过这家公司生产的仿生宠物，那是一个富豪家的仿生猫，从外观和形态上来看，和真正的宠物猫并没有任何区别，它们会在房间里活动，会像一般的猫一样在人的面前撒娇，完全模拟了猫的行为习惯。它们无需进食，也不会生病或掉毛，甚至如果进行设置的话，它们会像完全被驯化的宠物一样帮主人拿报纸或者丢垃圾。
那样的产品强大到让人震惊。
坊间有人揣测说以斯蒂芬公司的技术水平，别说仿生宠物了，说不定连和人类一模一样的仿生人也不在话下。
当时这个舆论一度让很多人陷入恐慌，而斯蒂芬公司的新闻发言人明确表示，在伦理问题和法律足够完备之前，他们不会涉足这一禁忌的领域，这才让事态平息下去。
诸伏高明又看了看车里的玄心空结。
刚刚在路上，她用漫不经心地语气说自己今天要替公司跟合作方谈一笔生意。
——这当然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说辞，就像她明面上的身份是一家新材料厂的新入社员。
但诸伏高明很清楚，如果不是和那个“组织”有关的话，她不会特意邀约他来这里晃上一圈。
那个在人工智能领域有着恐怖实力的新锐科技公司，和藏在暗处的“组织”有关。
她在告诉他这一点。
“我该去工作了。”玄心空结坐在驾驶座上，朝他的方向矜持的挥挥手：“晚上见。”
*
车窗被缓缓摇上，接着车子启动，开进了斯蒂芬科技园区里。
诸伏高明目送着车子消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沿着园区的围墙往后走。
在附近随便转转，然后离开，这是她之前告诉他的。
他想，她让他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缘由。
没过多久，他便在园区附近的一处商店街捕捉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那是个瘦削的男人，脸上戴着金丝边的眼镜，镜链垂落在颊边，身上穿着宽大的风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但从领口中间，诸伏高明还是看到了里面立着的黑白相间的罗马领。
——在这座城市里，会将修士袍穿在身上的人并不常见。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或是别的什么理由，那位神父抬起头，朝诸伏高明的方向看了过来，在看清他的面孔时，动作一顿，接着便向他这边走来。
“是诸伏警官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他微笑着打招呼，举止间透着温和的气度：“之前的事情真是多亏您照顾了，听孩子们提起，您似乎还拜访过教会，可惜那个时候我外出不在，没能给您更周到的接待，希望您不要见怪。”
诸伏高明也停住脚步。
“下午好，仁尾神父。我也有点意外，会在这里遇见您。”
他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脑子里却开始思考这个人和玄心空结口中所说的“组织”有所关联的可能性。
——这场相遇实在不像是一场巧合，但如果这是她精心设计的相遇，又是为了告诉他什么呢？
“再过一阵子就是诸圣瞻礼的日子了，我来这里采买一点能用得上的东西。孩子们都很期待这一天。”仁尾神父自来熟地回答着问题：“先前还有健太那样的大孩子能出来帮把手，采买也不大费力，没想到他会在今年的诸圣节前被人领养——这也是件好事，不过采买没有人能帮忙也真是够呛。”
健太？是那个孩子？
距离那起案件过去不过一周多，诸伏高明还记得那孩子苍白的小脸，只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被人收养了吗？
或者他更想问的问题是，这就是她想让他【看到】的东西吗？
*
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挂在天花板上的声控LED一股脑地亮了起来，把空旷的停车场照得跟办公室似的。
斯蒂芬公司的确有钱，连地下停车场都装潢得很有科技感，但就算再怎么精心的装潢和明亮的灯光也没法去除掉这里的一股阴森的感觉。
玄心空结把车悠悠停在客用的车位，心里不禁一阵哂笑。
有人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窥视着她，直将这里的格调都拉低了不少。
她砰地关上车门，锁车的滴滴声在空旷的空间回响，接着是一连串高跟鞋底踩在地面上的嗒嗒声。
朝直通楼上办公区的电梯走了几步，玄心空结忽然停下脚步，侧头对一根承重的柱子说了句：“我个人不建议你在三秒之后开枪，那会让你自己陷入危险当中，梅田先生，你应该知道，十年前你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少女清冽的声音回响了一阵，终于消散，偌大的停车场恢复了寂静，似乎并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但玄心空结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嗤笑了一声。
这笑声像是触动了某处开关，于是有一道身影从立柱背后的隐隐里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个中年的男人，身上穿着高定的西装，身材挺拔，一头短发打了油梳成了背头，完全是一副商界精英的扮相。
但他顶着的那张面孔却和玄心空结记忆当中那个穿神袍的男人重叠了。
梅田，或者现在该称呼他为托斯卡纳，正站在那里。
玄心空结想，他应该恨透自己了，毕竟当年是她让他失去了苦心经营多年的福利院，现在，也是她的出现打破了长野的平衡，也扰乱了他的节奏。
他恨不得想要杀了她，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十年过去了，您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玄心空结扬着唇角，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并不友善的话：“冲动是年轻人的特权不是吗。”
“无法无天也是年轻人的特质？玄心，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托斯卡纳咬着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一样：“没想到你敢一个人来我这里，我很好奇，你凭什么觉得现在的你能在我这里挑衅之后全身而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那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长野，想你死的人多到数不清。”
“是啊，想我死的人多到数不清。但没人能做到这一点，你也不能。”玄心空结垂下眼睫：“我是不是一个人来的，你应该很清楚。不然你的子弹会在我把车开下来的那一个瞬间打爆我的油箱。”
托斯卡纳沉默了。
他的确有那样的打算，因为他很清楚，单靠武力，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即使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可以叫帮手过来，想要正面硬碰硬地解决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制造一点事故，让她天然出于劣势。
但他看到了她在公司大门口的示威，他看到她将一个青年男人放下了车——他早听说她有一个帮手，是朗姆亲自指派给她的人，那个人手段狠辣，执行力强得惊人，而且神出鬼没，连金菲士都不知道那个助手的确切资料，只知道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
如果她是一个人来的，他大可以杀了她，然后将锅甩给金菲士，这样就算组织查下来，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可前提是没有其他外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那位助手君被安排去做什么了，这份未知就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不敢去打这个赌。
所以就算他恨她入骨，也不能在现在动她。
看到托斯卡纳现在的表情，玄心空结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很成功。
城川澈是块砖，还有其他的地方要他发光发热，她还不打算让他这么快地在其他同事面前露脸，不过面对托斯卡纳的杀意，她也不可能什么措施都不做。
于是她选择了借诸伏高明的手给自己上了一道保险。
所以说啊，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嘛，那家伙真不愧是长野的“诸葛孔明”，用来唱空城计的效果绝对值一个五星好评。
“你不用紧张，梅田神父，我还没小心眼到隔了十年还要找你报当年把我关禁闭的仇，我呢，也是带着诚意来这里和你谈生意的。”玄心空结再次开口，打破了空气的沉默。
“既然是谈生意，总在停车场里总归不合适，所以不打算请我去你的领地坐坐吗？我可还在惦记你办公桌上的那盒瑰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