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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菲士被说服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那个代号为樱桃白兰地的女人提出的方案——只有那样才是对他最有利的，尽管那对她也可能很有利。他想要打压她，想要杀死她，但说到底，在他看来，她还不值得他花太大的价钱。
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些事里，最让他头疼的大概还是她和警察扯上关系这件事，但她搭上线的只是区区一个警部补而已，名义上是精英，实际却不过是行政方面的最底层，就好像是跑在最前面的小卒一样，根本不足以左右全局。
如那个女人所说的一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联合，不过是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不值得他过多地去注意。
他决定再忍耐一下，至少等到斯蒂芬公司那颗钉子被拔出去之后再说。
*
针对大林制药爆炸案的临时搜查会议开到了十一点半。
整个案子围绕着事故性和事件性两条线展开了调查，最终指向意外事故的证据压倒性的多。
参加会议的大多数警察也都赞成朝着事故这个方向继续调查，坚持觉得这次的案件有人为因素介入的成了少数派。
双方各执己见，会议气氛几度变得十分胶着，直到十一点过了之后，搜查本部的管事井上警部接到了上级的信息，说消防部门在现场发现了易燃物泄漏的痕迹，这可能是导致爆炸的主要原因，通报人最开始听到的疑似枪声的声音可能是最初的小型爆炸。
这样一来，案子的性质几乎就确定了。
诸伏高明还是觉得这案子蹊跷，会议结束之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座位上，翻看着案件相关的资料。
井上警部看他这样，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仔细排查也是对一般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负责——但说不准这次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只是一场……意外？
不，如果只有一件巧合，那么或许它真的只是巧合，是难以预料的意外导致的悲剧，但如果巧合堆叠在一起，拼凑起了一起案件的话，那么再用单纯的“巧合”去解释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不负责任的。
仓库里的那两个死者，还有那起通报。
意料之外的车祸，意外目睹的绑架，还有意外坠落的广告牌。
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另外一起案件。
那起绑架案由另一个组的人负责，因为那边的案子没有太多疑点，而诸伏高明手里又有大林制药这个案子，所以他没参与那边的调查。
但他难免会在意那边的情况，毕竟前一天的晚上，他遇到了那样一个……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有什么打算，我只是，只是……”
熟悉的声音闯进耳中，让诸伏高明愣在了原地。
下一秒，他顺着声音的来源，朝着会议室的门外跑去，透过洞开着的大门，他看到了那个瘦小的人影。
玄心空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作为案件的被害人，她应该协助调查，去接待室做一个笔录，但接待室在一楼，外来访客的活动区域都是一楼，而这里是三楼，刑事部的办公区。
所以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
在看到诸伏高明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朝他挥手打招呼，于是诸伏高明也没办法作壁上观——当然，他原本也没有想要这样做。
盘问小姑娘的同事问诸伏高明，这姑娘是你认识的人啊？
诸伏高明点头说是。
同事：认识人也不能在局里乱跑啊，当心被当间谍抓起来。
于是诸伏高明被迫和玄心空结一起道歉反省，保证之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同事倒是也没为难两个人，只说让诸伏高明把人送出去，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诸伏高明回过头，看向玄心空结的表情透出了一点无奈，小姑娘缩了缩脖子，目光飘忽。
*
接下来正好是午休时间，诸伏高明就没回工作岗位，而是带着小姑娘，去了附近的餐厅。
坐下之后，诸伏高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说吧，到底为什么跑到刑事部那边？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来做笔录，想去洗手间，然后迷路了，反应过来就到那儿了。
诸伏高明说迷路也不至于迷了两层楼还没发现吧？
小姑娘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说：“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找到刑事部那边的，我是想碰碰运气啦，看能不能碰到……您。”
“但我真没想打搅你们的工作啊！”
诸伏高明叹了口气。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很让他意外，在看到她的身影之后，他就想过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他只是不太想得通，她为什么偏偏会盯上他。
如果单纯只是因为那起案件当中他给她的安全感，单纯只是因为吊桥效应的话，或许还说得通。可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那种东西，或者说，不单纯是那种东西。
这样的想法从某种程度来说让他松了口气，但也让他提心吊胆——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他都不可能放着不管。
诸伏高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口袋，那是警用的证物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刀片。
他将证物袋放在了桌面上，推到了少女的面前。
他说：“猜谜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玄心空结看着那个证物袋，沉默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来。
那并不是带着情绪的哂笑或者歇斯底里的狂笑，而是一种单纯的，因为快乐而露出的灿烂的笑容。
诸伏高明感觉她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
那种松弛的感觉让他感觉有点不太好，就好像他面对的是一团棉花，是一道深渊，他永远也摸不清她的底细。
她伸出了两根手指，将证物袋拎了起来，在空中晃了晃。窗外的阳光透了进来，照在刀刃上，泛起森白的光。
“您想要听我说什么？”她问。
“鲁米诺试剂可以与血液发生反应，即使被刻意冲刷擦拭，残余的血量也足够被检测出来。而只要有血液残存，想提取DNA并不是困难的事情。”诸伏高明维持着自己的平静，他觉得自己应该维持这样的平静，因为在拿出证物之后，他就应该处在一个刑警的立场上，在工作当中，他需要保持冷静。
尽管对方并不是一个接受着审讯的犯人。
“嗯嗯，这个道理我明白。”玄心空结用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手上还打着绷带，但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她注视着他，那张柔美的面孔上，此刻竟带了一点狐狸般的狡黠。
她说：“诸伏警官，如果您真的觉得这个可以当成是证据，那么它应该出现在鉴识课，我应该坐在审讯室，但您没这么做，为什么，是觉得不必要吗？”
“是觉得，您可以越过警局和司法审判我，所以才带着证物跑来和我进行一骑打的吗？”
她笑得眉眼弯弯，那张面孔在阳光下很明媚。
“不是这样的吧。”她说着，将刀片放在了桌上：“其实是因为，这个东西什么都证明不了，因为昨天晚上的绑架案很明显，健太和我是受害者，那个人会死也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我手上的伤是自己划出来的，也什么都证明不了……啊，或许可以说我是在故意制造伤口来碰瓷您？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追究‘车祸’的责任，我甚至没有提起过那是一场‘事故’。”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至少没有触犯法律。怎么办呢，诸伏警官，审讯在开始之前就夭折了哦。”
“根据道路交通法。”诸伏高明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着放在自己面前，他注视着少女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依然维持着平静。
他用平稳的声线陈述着：“随意在路上投放、丢弃石子、玻璃瓶、金属片等物品，致使行人受伤的情况下，根据情节轻重，可能会被判处5万円以下的罚款。”
“如果可以证明您手上的伤口如果的确是您丢弃的刀片造成的，那么从理论上来说，您并不能说是‘没有做任何触犯法律的事’。”
玄心空结罕见地哑了火。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为什么会有这种法条啊这种法条真的适用于她打她自己的情况吗还是该吐槽诸伏高明居然用这种话来堵她的嘴。
这个人不对劲吧！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说到底，就算证明了她违反了那个什么道路交通法又有什么意义呢！琴爷还经常因为违规停车被交警贴罚单呢，你看他在乎吗！啊？
服务生非常及时地端来了两个人之前点的餐点，倒是姑且化解了刚刚那一瞬的尴尬气氛。
而在玄心空结拿起叉子准备借面前这盘红彤彤的意面来掩饰自己的心情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诸伏高明刚刚那话的用意——
其实内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打断了她的节奏。
从交谈开始，主导权就隐隐地掌握在她的手里，而诸伏高明的这一招，却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这种平衡。
果然，在她开口之前，男人就先一步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您可以放松一些，这并不是一场审讯。”他说：“如您所说，我在私下、以个人的身份和您交涉这件事，的确是因为您的行为并不违反法律，但在我个人的立场上，对昨天晚上的情况有一点好奇。如果您能解答我的疑惑，我将不胜感激。”
降低姿态和威胁性，来让对方走进自己的节奏当中。作为一名刑警，这个男人表现出了足够的专业素养。
玄心空结想，想要和这样一个人一直周旋下去大概的确很困难。
幸运的是，她从来都没想过要以现在的身份和状态和眼前这个人周旋。
就像他想要了解她一样，她也需要和他有更深入的接触，她需要和他建立更牢靠的关系，然后把他变成最好用的一颗棋子。
“我当然可以解决您的问题，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她用餐叉卷了一点意面，递到了自己的唇边。红色的酱汁和那副翕动的殷红色的唇放在一起，透着某种隐秘的诱惑。
她看着男人的眼睛，微微偏头，阳光刚好落在了那颗眼尾的小痣上。
“等您的工作结束之后，诸伏警官，请来和我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