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别误会，只是以前有幸和斯总一起吃过几次饭而已。”
　　雷砚丢下这么一句话，率先从电梯里出去了。
　　
　　一旁的帕洛一脸“你俩什么时候一起吃过饭还好几次我怎么不知道”的震惊表情，视线在双眉紧蹙的斯棠和出了电梯的自家老板之间转来转去半晌，迟钝地敏锐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忙不迭大步出了电梯跟了上去。
　　
　　斯棠：“…………”
　　她看着雷砚走远的背影，表情复杂，一言难尽。
　　
　　顾青淨不由道：“斯总，你们——”
　　斯棠偏头以眼角一瞥他，眼底已不见半分柔色，“走吧。”
　　顾青淨：“……”
　　
　　餐厅是自助式的，这个点人并不多。斯棠被方才雷砚那番话弄得没什么食欲，到窗口要了两份煎蛋和火腿就端着小盘找位子坐。顾青淨这时在身旁指了指窗边的一个大圆桌，“斯总，我们去那边。”
　　
　　斯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空着的那张大圆桌，左侧一桌是雷砚帕洛和昨晚走廊上碰见的地中海先生几人，右侧一桌是星光两个高管和斯棠觉得眼熟却不太认识的人，不过她见其中一个有些眼熟的四十来岁的女人在看到顾青淨看过去时跟他招了招手，随后想起她就是盛舟旗下“无二文化”经纪公司里的金牌经纪人张正兰——也就是顾青淨如今的经纪人。
　　
　　斯棠看看那满满一桌子人，再看那张空无一人的桌子，双眼几不可察地眯了眯。她视线和另一桌的雷砚一错而过，看向顾青淨淡淡一笑，“好啊。”
　　顾青淨伸手，“我帮您拿——”
　　斯棠没拒绝，盘子落到他手里，两人指尖一触即离。
　　
　　“斯总”“斯总早”“斯总您——”
　　两人走近时，一桌子的人起身招呼，斯棠抬手随意往下一压，示意他们继续吃。虽说如此，众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然后满眼掩不住意外、疑惑，甚至震惊地用余光瞥向斯棠——因为她此时这穿着虽说好看是好看，但跟大伙印象当中的形象也相差太远了……远的诡异。
　　
　　顾青淨把手里东西放下后，亲自给斯棠拉开了挨着落地窗边视野最好的那把餐椅，但斯棠仿佛未觉般兀自就近拖开身旁那把椅子坐了下来——不知有意无意，对面冲着的正是另一桌的雷砚。
　　
　　斯棠跟对面那桌上的人简单打了招呼，目光和雷砚短暂地纠缠一刹，她面无表情率先移开视线，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开始吃那两个煎蛋。而让一旁顾青淨瞠目的是，斯棠吃东西时和别人不太一样。虽然她也是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可她右手刀子落在食物上却跟平常人是相反的方向。
　　
　　顾青淨看着斯棠熟练地切下一小块鸡蛋直接以刀尖叉着就要送进自己嘴里——心惊肉跳地握住她手腕拦下：“欸——”
　　——那一小块鸡蛋离斯棠嘴边就差了那么短短两毫米。
　　
　　斯棠低眉瞧了眼近在咫尺的食物，又抬眸看向身侧一脸惊疑的顾青淨，紧接着就在他惊疑的目光下目不斜视盯着他低头把那刀尖上的那一小块鸡蛋叼进了嘴里。
　　她嚼着嘴里的东西，两眼往下一瞥。
　　
　　顾青淨顿顿，下意识就要收回自己握在她腕上的手……却见斯棠放下左手的叉子速度极快却温柔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从外人来看，两人四目相对，两手相握，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只有顾青淨自己知道，自己的手是如何被对方以一种不露声色又难以拒绝的力道给“拿”开的。
　　……
　　
　　另一桌上的帕洛也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吃东西的，看得两眼发直目瞪口呆。他借着端杯喝豆浆的姿势掩口问身旁的雷砚，“……你以前跟斯总一起吃饭，她也是这么吃东西的？”
　　这是什么诡异癖好……就不怕一不小心把自己变成Joker吗？？？
　　
　　雷砚：“……”
　　他隐隐呼口气，一言不发。以前……当然不是这样，如果是，他不可能会允许她做这么危险的事……哪怕顿顿都要他亲自喂也一样。
　　
　　桌上另外几人明显在看到刚刚的一切后也想八卦几句什么，但也许是想着昨晚雷砚的“忠告”，仅是互相对视了眼，就继续天南地北地聊着各吃自己的了。
　　只有雷砚不动声色地目光时不时追在对面那桌的两个人身上。
　　
　　斯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看了眼空荡荡的水果区，站起身，“我去拿点水果。”
　　顾青淨跟着起身，“我去吧，您要吃什么——”
　　斯棠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点笑看向他，说话的音色却很冷淡，还有种不容拒绝地命令，“你继续吃。”
　　毕竟是自己的大老板，顾青淨无法，只能顺势又坐了下来，目光和身后人一碰。
　　
　　斯棠重新取了盘子，到水果区那慢吞吞地选着。
　　不一会儿，余光瞥到一个意料之中的高大身影走近——空荡荡的盘子里被人放了杯还冒着烟的热牛奶。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雷砚眉头微皱地看着斯棠，“刚吃完东西不要直接吃水果。”
　　对胃不好。
　　
　　斯棠盯着盘子里那杯牛奶半晌，拿起来随手放到一旁，看也没看雷砚一眼。她从台子底下重新拿了个盘子，舀了几块木瓜球放进去，冷淡道，“谢谢雷总关心，但这三年我天天这么吃也活得好好的。”
　　
　　雷砚：“……”
　　他听出来那隐隐的火.药味，简直莫名其妙，甚至有些被气笑了，“当初从头到尾被隐瞒被利用的人是我，提分手的是你，说再也不见的也是你，而如今三年后突然出现的又是你。你在生气什么？”
　　
　　“那你呢？”斯棠还是没看他，自顾自夹着水果问，“既然已经分手这么久，你也决定好好当你的名媛预备婿，那你一直留着前女友送的手套做什么？”甚至清楚记得她不爱吃酸？
　　“……”雷砚不遑多让，“那你又为什么一直戴着我送你的戒指？”
　　
　　斯棠静了片刻，放下手里的水果夹将右手举到身前，手背对着雷砚的方向，“我没有，我已经扔了。”
　　
　　雷砚盯着她尾指上那一圈不太明显的印记，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可眼前这女人好像用这三年时间特意去学了如何扎人心一样，只见她重新拾起水果夹，边给那一盘盘水果相着面边继续扎道：“还有，我记得盛舟可没邀请柏悦来这次的首映式，那请问雷总现在又为何出现在这儿？年底了，柏悦是要破产了吗，您这么闲？”
　　
　　雷砚：“…………”
　　“……我以前从不知道你说话会这么——”他顿住，不知是不忍还是不想，似乎有些难以把话说完。
　　
　　“狠绝？不要脸？还是不留情面？”斯棠自嘲般帮他把话补完整，“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她扭头看着他，半晌平淡地道，“雷砚，你只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我。”
　　
　　雷砚闻言心一沉，“是我从来没真正认识你，还是你从没让我真正认识？”
　　
　　斯棠动作微停。
　　
　　餐厅里放着舒缓优美的音乐，混着不远处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雷砚视线蓦地隔过她头顶看向目光始终看着他们的一男一女，在对方仓促瞥开的瞬间，才低眉又看向斯棠冷冷道，“如果你说的不认识，还指你利用完我又甩了我如今却又心甘情愿被人利用当垫脚石的话——那我确实是愚蠢到家，恨不得不曾认识过你。”
　　
　　“……”
　　斯棠把水果夹挂到架子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雷砚眯起双眼，“不明白？”
　　“不明白昨天晚上顾青淨的房间是被人特意换到你对面，还是不明白刚刚你们两个被人360度无死角的全方位偷拍？”
　　
　　斯棠闻言偏过脸来，盯着雷砚，少顷缓缓道，“既然是被人‘特意’和‘偷拍’，那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雷砚眉宇微微压紧：“……”
　　雷砚说：“斯棠，别惹我生气。”
　　
　　“……”斯棠心说你看起来已经像是生气了。
　　良久，她别开视线，看了眼餐厅入口开始不间断多起来的人，轻轻叹口气问，“你到底为什么会来？”
　　
　　雷砚目光停留在她眼角那颗比米粒还小的红痣上——他清晰记得自己在舔过它时会得到对方如何令他意外甚至惊喜的反应。是的，曾经的他确实以为那是个意外惊喜，只是当时也从未想过它还会成为自己后来每夜辗转难眠求而不得的噩梦罢了。
　　
　　“不是你说的吗？”雷砚把斯棠手里那满当当的果盘拿过来，又把一直端在手里的那杯牛奶重新塞进她手里，他手上的动作虽然温柔如常，话音却冷飕飕的，“星光收购成功后，不吝让柏悦分一杯羹。”
　　“斯总可以言而无信，我却不能让自己再吃这个闷亏。”
　　
　　斯棠被迫端着那杯牛奶，在雷砚错身而过时道，“晚上首映式前，这一整个白天他们还准备了不少娱乐项目，雷总好好玩。”
　　
　　雷砚原本没想应声，但错身时又不由自主停下脚。
　　他跟从餐厅门走近的几个相熟的人颔首示意，又低声给斯棠丢下一句话，才大步往餐桌那走去。
　　
　　两分钟后——
　　帕洛瞅着自己面前满满一盘的水果半晌，扭头认真看着自家老板问，“可以打包外带吗？我健身教练跟我说过饭后半小时再吃水果比较好。”
　　雷砚一反常态，面无表情瞥眼那盘东西，冷冷道，“吃完。”
　　
　　帕洛：“…………”暴君啊暴君。
　　帕洛光速扫完半盘后，看了眼刚跟人招呼完方才回到座位的斯棠，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凑到自己老板身旁小声道，“我刚刚仔细查了下……”
　　雷砚看他：“？”
　　
　　“这个斯妲……斯总的生平。”
　　“……”雷砚扶额，“‘生平’两个字不是这么用的。”
　　“？？？”
　　“……算了，你继续说。”
　　“哦。我刚终于非常认真地找人查了下，然后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
　　雷砚以一种“你再这么磨叽就直接给我闭嘴”的眼神凝视他。
　　
　　“……”帕洛说，“这个斯总高中毕业就去国外读书了，本科研究生都是在哈佛读的文科专业，可博士却在读了一年后又申请了斯坦福的数学系。”
　　文转理这种事，其实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国外都是一件挺难的事，更何况她申请的还是号称“理科之神”的数学系。……不过既然她能顺利申请上，那只能证明她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不过这不是重点。
　　
　　“嗯，然后？”
　　“然后？”帕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瞧着自家老板，压低声音道，“然后你是斯坦福计算机研究生毕业后只在硅谷工作了一年半就被斯坦福GSB（斯坦福商学院）破格通过申请的唯一一个国际生！”
　　而你被破格录取的半年后！这位斯妲己转校成功正式成为了你的校友！
　　
　　雷砚平淡地“嗯”了声。
　　帕洛：“…………”
　　帕洛：“所以那天在斯总去我们公司前，你们本来就是认识的，是吗？”
　　“嗯。”
　　“……”帕洛再看一眼边喝牛奶边听顾青淨说着什么的斯棠，半晌不解道，“那你是做了什么惹到了这尊大佛，才让她费劲心思那么坑咱们的？”
　　
　　雷砚：“…………”
　　雷砚此时方才切实体会到齐磊为什么总说帕洛除工作以外的智商始终呈盆地状态了，他颇为无奈地拍拍他肩膀，站起身一整西装衣襟淡淡道，“看来你母胎单身29年真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帕洛：“？？？”
　　无缘无故怎么还人身攻击了？
　　
　　*
　　首映式是晚上七点整。
　　星光在首映式前准备了简单的下午茶。
　　
　　下午茶四点开始，不同于早餐时段人到餐厅的稀稀拉拉，放映电影的剧院顶楼四点刚过没几分人就络绎不绝的开始出现了。
　　
　　没一会儿，大厅里人来人往。
　　斯棠一袭裁剪利落的黑色女士西装，简单干练的出现。修身的西装外套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颈间一条细金锁骨链恰巧垂落在两条笔直细长的锁骨中间，再往下女人味若隐若现，优雅和性感相辅相成。
　　
　　对于今天到场的嘉宾来说，今天的电影并不是重点，此时才是。而盛舟如今的当家人斯棠自然成为了大家攀附的对象。斯棠对此虽早有准备，可因为心里揣着事，当她拿着香槟应付不过半小时之后就不大能提起精神了。
　　
　　斯棠给盛舟跟来的公关部GM使了个眼色，让她来应付众人，自己把高脚杯放到身边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上，走去角落供人休憩的沙发那。
　　
　　早餐过后，她回到房间就打电话给周安，让周安去查这次首映式的票是谁给的柏悦。而周安给她的答案是柏悦主动跟“天洲”要的票——天洲的老总就是那个姓刘的地中海先生。
　　
　　天洲集团在国内规模算不上大，但在S市是属于“地头蛇”的存在，公司主要业务是房产开发，主打拎包入住的精装房模式。而他常年合作的建材商都跟盛舟旗下的物流公司有着非常深的合作关系。——至于他跟柏悦是怎么攀上的关系，斯棠就不得而知了。
　　
　　斯棠在想雷砚为何费尽心思搞来这么一张对他来说其实并没什么用的票——毕竟若说人脉，明天镜市的那场品酒会才可能是他的主场，因为S市虽是一线城市，但跟镜市那种超一线来比依然是属于小打小闹范畴，这里，他只能是别人想要攀的那个“人脉”——而对于柏悦那个地位的人来说，今天这种场合该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才对。
　　这样得不偿失的事，他如此做的理由是什么？尤其……早晨两人分开时他丢下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首映式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开始，但此时大厅里早已“人满为患”了，斯棠注意到很多人都是一边跟身旁的人周旋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注视着大堂入口处。
　　
　　众人在等什么，斯棠自然知道，只是她当下并不确定那人是不是真的还会出现——因为早餐结束后，他就跟助理坐车离开了酒店。
　　至今未归。
　　
　　因为想事情想得太投入，斯棠不知不觉也跟着众人时不时把目光落在大堂入口处，甚至有人在身旁沙发上坐了下来也没察觉。
　　直到那人开口叫了声“斯总”。
　　
　　斯棠翘着一条大长腿，整个人慵懒地靠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即使这角落是这大堂里最暗的地方，然而她那张描摹精致的脸、修长的脖颈和领口袒露的一片皮肤在其映衬下还是白的几近反光。
　　
　　此时闻声她视线瞥过去时，眼尾带着些被打断遐思的不耐和冷淡，却反而衬得她有种不同寻常地、动人心魄的美。
　　
　　顾青淨嘴唇翕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察觉原本此起彼伏的大厅一瞬的安静。两人不约而同的扭头望过去，就见一道身形挺拔如一柄长刀的男人立在入口处。
　　宽肩窄腰长腿，黑色正装皮鞋锃亮——那赫然正是雷砚。
　　
　　他一进来，目光便不动声色地在场内逡巡——而斯棠远远隔着一拨拨人群和他四目相对上时，那双漂亮的眼睛轻轻地眯了眯。
　　
　　——是我从来没真正认识你，还是你从没让我真正认识？
　　她耳边蓦地响起他早晨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斯棠看着雷砚一步步走近，突然跟身旁的顾青淨道，“让你经纪人把给你明天安排的活动都推了，”她收回视线扭头看他，侧脸是任何人都能看到的微笑弧度，“明天晚上去镜市陪我参加一场品酒会。”
　　
　　“……什么？”顾青淨明显非常意外。
　　意外他还没开口，事情竟然就进展得如此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