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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万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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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师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再不纠缠,只微微垂眸,淡淡道了句“陛下圣明”,便不再看殿内其余人一眼,神态自若地起身离开。
  
  嘉泰帝疲惫地挥了挥手,徐易等也只得神色各异地告退出来。
  
  官师站在明德殿外等凤辇过来的时辰,与鱼贯而出的前朝诸臣打了个照面,前朝诸臣只得复再来请安。
  
  官师只冲着同平章事元琮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元琮长长地叹了口气,怅然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娘娘,老臣蹉跎七十余年,才悟透这世间诸事,还是得看开些罢。”
  
  官师听罢,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元琮便轻轻地摇了摇头,心知多说无益,便也干净利落地率先告退了。
  
  徐易正想跟着请辞,官师却微微抬手,倾身过来,跃过他,按住了兵部尚书宋袂学的肩膀。
  
  宋袂学当即诚惶诚恐,躬身作揖。
  
  “本宫有一事一直不明,”官师眼睫微垂,神色淡淡道,“不知宋大人可否代为解惑?”
  
  宋袂学感觉如何尚不可知,但徐易这个夹在中间的人却只觉得半天身子发麻。——不是为皇后娘娘那张名动洛都、使初见者频频望之失神的脸,而纯是被那周身的威严给压的。
  
  徐易心道:皇后自然是极美的,若不美,也不会尚未及笄时便被当时还在东宫的嘉泰帝频频示好、有诸多世家子弟趋之若鹜……但,任是再绝色的容颜,见识过几番皇后的手段后,徐易看她时,竟是再不敢有丝毫的男女暧昧之意、懈怠轻视之情。
  
  至高至绝至上的权力,是可以将一个人完全异化为一种符号,全然洗掉她身上除此之外的任何特征,无论男女,更谈不上美丑。
  
  宋袂学显见也是被皇后的突然发问打了个措手不及,诚惶诚恐之下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喏喏应是。
  
  官师见了便不由笑了。
  
  官师的眼风轻轻扫过在场几人,诚恳求问道:“本宫实在好奇,宋大人每每从这明德殿下过时,看到这个‘明’字……心里究竟作何想?”
  
  在场诸臣皆是灵敏人,短暂的怔愣后,齐齐脸色大变。
  
  ——无他,只是这“明德殿”,曾经的匾额上并不作“明德”,而作“崇德”。
  
  慧宗朝晚年,太子失德被废,帝意不明,诸王争嫡,慧帝五子颍川王借以崇德殿设宴为名,悍然发动政/变,大肆排除异己,对裴庄皇室进行了血腥清/洗。
  颍川王承祚登基,便是后来的景宗皇帝,景帝开初元变法,累万世功德,但他发动崇德殿血宴弑杀血脉宗亲一着,仍是让后世不少史官对其难论褒贬。
  
  而文宗朝末年,“崇德殿血宴”二度重现,甚至血腥残酷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帝顺宗作为文宗十九子,数位兄长势力混战的最终得利者,登基承祚后,觉得“崇德”二字血腥气太浓,故才改了“明德”二字。
  
  而宋国公一脉的发家之路,与两次“崇德殿血宴”都息息相关。
  最早的时候,宋家不过是黔南一带卖力气的苦出身,第一次“崇德殿血宴”,宋家得了一个国公之位;第二次“崇德殿血宴”,宋家多了一个国舅之名。
  这实在很难让人不去深想,若是再来个“第三次”,宋家又能得到什么呢?
  
  宋袂学涨红了脸,极力按捺住胸中恼怒,面对官师,不得不忍气吞声道:“宋氏一族,世代对陛下忠心耿耿,万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
  
  “是啊,对陛下忠心耿耿,”官师淡笑道,“想来以陛下的性子,也是做不出弑杀幼弟的丑事的。不过,宋大人你的话……”
  
  宋袂学万没有想到官师绕来绕去,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弑杀裴庄皇室血脉之过,景宗皇帝敢认,里面那位陛下或许也敢,但那是因为他们都姓裴,可宋家是臣,万万经不得分毫!
  
  宋袂学脸色大变,这下可是任官师的威势再是逼人也顾不得了,当即扬声怒气冲冲地打断道:“先帝的五皇子乃是暴病而亡,皇后若实在猜忌臣,臣愿以死明志,但只怕皇后如此言辞,生生寒了陛下的一颗真心!”
  
  “……应当更是不敢的罢。”官师丝毫不为宋袂学的愤怒所扰,眼尾翘起,似笑非笑地慢悠悠补充上了后半句,嗤笑道,“毕竟现已是个祖上以‘忠勇’二字闻名于世,却‘忠’得丢了世代承袭的统帅禁军之职、‘勇’得宣同府大战时见不着人影儿的宋家了。”
  
  “宋大人可太误会了,您实是没有什么好值得本宫可‘猜忌’的。”官师慢慢悠悠地挖苦着,言笑晏晏地告诫宋袂学,“当然,倘本宫若真‘猜忌’了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得到这里吗?”
  
  可怜宋袂学一须发皆白的糟老头子,愣是被羞辱得宛如被扒光了扔在了人群里任人评头论足的黄花大闺女一般。
  可任再是羞愤难堪,宋袂学活过大半辈子也不傻,自然立时明了,前事诸多不过筏子,皇后真正想警告他的,不过最后一句。
  
  宋袂学用足了平生的养气功夫,屈辱地垂手应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微臣失言了。”
  ——失的并非殿外这句,而是殿内那番。
  
  官师没有再理会他,视线只微微跃过诸臣,向着不知何时已从嘉泰帝殿中出来的皇太子裴拓轻轻颔首,示意过来。
  
  裴拓到底年幼,虽早知胡夷蛮横、时局不好,但被圈养在这皇城中,只老老实实地跟着宫里的太傅念书,平生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真正意义上的权势交锋,也不知嘉泰帝后又与他交代了些什么,整个人怔愣愣的,官师本只是在明德殿群臣面前招呼他该走了,他却一路魂不守舍地跟着官师回了长秋宫。
  
  人既到了,官师也不好赶,见裴拓满脸的欲言又止,官师便挥手屏退了宫人。
  
  宫人既退,裴拓便一把跪在了官师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怔怔道:“母后在明德殿前如此下宋国公的面子,全是为了儿臣……”
  
  官师倒不意裴拓竟先提了这桩,不由微微一怔。
  
  “和谈是很危险的事情,是吗?”裴拓的眼圈霎时红了,他只是年纪小,却不是全然的傻,明德殿内的几番交锋,他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其实大多是半懂不懂的,但至少全盘听下来,哪些人是为他好、哪些人却是盘算着怎么能让他不好,裴拓还是明了的。
  
  裴拓陡然跪直了,挺直了胸背,激动道:“儿臣不想母后去,儿臣自己愿意去的!”
  ——这一句,倒是比先才在明德殿里对着嘉泰帝的那一句中规中矩的“儿臣愿代父皇前往”要响亮得多。
  
  官师摇了摇头,不想在和谈的事情上与裴拓过多纠缠,只转而问他道:“拓儿,对于宋家人,你如何看?”
  
  裴拓激昂的情绪被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打断,便一时不再续得上了,多年养在官师膝下被提问功课的过往让他下意识地开始仔细思考了起来。
  
  “宋家在军中素来有‘忠勇’之名,如今虽大不如前,但宋国公既还能做到兵部尚书的位子,想来于用兵一道还是有些经验在的,”裴拓低着头,缓缓道,“只是,只是因我生母的缘故,贵妃厌恨我,宋家人也与我素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但而今胡夷势大,屡屡犯我边境,几番用兵之后,朝中将才凋零。”
  
  裴拓一边说着,一边满满捋清了思路,才敢微微抬起头看向官师,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道:“儿臣是想,如今形势不同,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倘宋国公经母后今日敲打能忠心为我大庄做事,倒也不必赶尽杀绝。”
  
  官师沉吟着缓缓点了点头,只道:“你这样想,倒也不算错。”
  
  裴拓便不由失望地垂下了眼,只懊恼自己不够聪慧、答得还不够合官师的心意。
  
  官师不愿看他为此多生纠结,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只温声留了裴拓一道用午膳。
  
  裴拓知道自己在官师这里探不到别的答案了,便主动请缨出去给官师传膳,实则借此时机在长秋宫里搜寻起宁安公主的身影来。
  
  宁安公主正在神思不属地做女红,被裴拓寻上门时,尚还没有从上午与官师的那场对话里醒过神来。
  
  裴拓素知自己资质一般,只胜在勤奋,但书本上死记硬背学来的知识,遇到事情便多少显得变通不足,但自己二妹宁安公主却不同,她天资聪颖,冰雪聪明,同样是养在中宫皇后膝下、被官师亲自教养,裴拓曾被太傅们摇头评价“努力有余,天分不足”;宁安公主却时常被盛赞有颗七窍玲珑心、颇类皇后当年。
  
  裴拓屏退四下,把今日在明德殿里里外外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与宁安公主尽说了,也不免纳罕问她为何今日没有过去明德殿前。
  
  宁安公主起先还有些走神,后面却是越听神色越严肃了起来。
  
  “我听了些不好的传言,过来寻母后,后面一说话便耽搁了,索性就没去了,左右我在与否与大局无碍。”宁安公主匆匆掠过裴拓的问题,只握紧了裴拓的手,又急又恼道,“宋家的事,哥哥糊涂啊!”
  
  “可,可我是看母后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才,”裴拓愣住了,不由自我怀疑道,“难道我看错了,母后其实心里欲除宋氏?那可如何是好……”
  
  “母后应没有动宋家的意思,至少目前没有。”宁安公主扬声打断了裴拓越走越偏的思路,只一针见血道,“可哥哥万不该提您的生母!贵妃和宋家人待您不恭敬不规矩,是拿十几年前的旧事作筏子,如今孰是孰非早说不清了,可哥哥您不该跟着宋家人的心思走,便真觉得自己似乎欠了他们什么般。”
  
  “您是父皇和母后的嫡长子、是东宫新册立的太子啊!哥哥得该牢牢地记住这一点才是。”宁安公主死死握住裴拓的手,着急地强调道,“日后,宋家人以臣子之礼恭敬忠心地侍奉哥哥,哥哥便好好地以礼相待,若宋家还敢在哥哥这个一国储君、东宫太子面前不恭敬不顺从,哥哥纵是再惜才不舍,也得杀了他们立威!”
  
  “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宁安公主说着说着,见裴拓还是有些游移不定,几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了,“哥哥才更应该杀鸡儆猴,早早地立起来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裴拓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怅惘道,“宁安,我确实远不及你聪慧。可是有一点,我不觉得你说得对……戚氏是我的生母,我既为人子,又如何能不去提她?只是你说的也有对的地方,我实不该在母后面前如此提。”
  
  “可你的玉牒早早便记在母后名下了,”宁安公主有些恼了,“我也一样,我就从来不提!”
  
  “我与你又有不同了,你有安娘娘在身边,不提也自是见得到。”裴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神色低落道,“可我连生母的一面都没有见过,我时常会忍不住想,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出身不高,既然能被父皇瞧上,想来长得不差,可惜我却是平平。她性情又如何,是温柔,还是泼辣?她们都道她手段卑劣,害了贵妃的孩子,我却忍不住想,也许事情另有隐情、她也别有一番自己的苦衷……”
  
  裴拓心情低落地任思绪纷飞了一阵,看宁安公主的神色越来越不好看,登时醒悟自己说得过了,忙振奋了精神,往回找补道:“当然,我说这些,万没有丝毫对母后不敬的意思。母后养我成人、教我读书,我心中对她也再是尊崇不过。”
  
  “哥哥最好能一直记得是母后养大了你,”宁安公主冷着脸,眼圈红红的,只面无表情地提醒裴拓,“旁人都道生恩没有养恩重,纵然戚氏还在世,你心里也是得把对母后的‘孝’放在对戚氏前面的。”
  
  裴拓苦涩地笑了笑,只道:“宗法孝道,自当如此。”
  
  裴拓见宁安公主当真要有些恼他了,忙又转移话题道:“你先才说听了些不好的传言才来找母后,又是什么‘不好的传言’?”
  
  宁安公主的眼圈登时更红了,半天没作声,见裴拓也跟着急了,才颤动着嘴唇缓缓道:“和谈……和谈就非得要母后亲自去不可吗?”
  
  “我自是愿意去的!”裴拓连忙解释道,“可母后不同意,她说服了父皇,父皇也松口应了她。听他们的意思,十六胡早早便放出风声,斡栝坮和谈真正想谈的是母后谈,可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风声……”
  
  裴拓说着说着,见宁安公主眼圈越来越红,语调不自觉地便也越来越低,电光火石间,神思一闪,骤然灵通,轻声喃喃道:“宁安,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先前一直以为,是父皇缠绵病榻,漠北草原又素来有阏氏摄政的旧俗,母后更是十八年前射杀了他们先单于郁久闾阿那桂的官氏后人,他们非要找母后和谈,也不算太奇怪。”宁安公主的眼泪不知何时便无声无息地盈满了眼眶,她颤抖着嘴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似乎是极不愿意去回忆至此,连话也是说得囫囵而过,“可我,我今天早上才极为偶然地听到几位大人说,他们说,斡栝坮大放厥词,说他要迎娶母后,合两国为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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