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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指尖光阴 / 第二十一章 总把新桃换旧符

第二十一章 总把新桃换旧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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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时间之外等待时间
  孤独的时间弹起弹落
  撬开村口惊恐的嘴巴
  咬碎游子雪藏的思念
  “噼啪、噼啪、噼噼啪啪……”一阵激烈的鞭炮声响起,张天才蹦蹦跳跳地去捡未点燃的鞭炮。张天顺一手拿着宽胶带,一手拿着一把刷子,摇头晃脑地看着刚刚贴好的对联。
  “福随春来春不知……喜从天降天有意……有意思、有意思”张天顺念叨着,今年的对联全是天才写的,别看这时玩得正欢,写出来的毛笔字却是端庄大气,具有一定的功底,
  “那边有……那边还有……”老张从路东头背着手走来,看天才活蹦乱跳的样子,乐得满脸皱纹层叠,不时帮天才寻找着、提醒着,只差没弯下身子去捡。
  “张天才、干活来!”天娟拿着个脸盆,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喊着。
  “催命鬼!没看见我和大哥刚贴完对联啊?”天才抬头骂一了句,依旧捡他的鞭炮。
  “走吧,再不去天娟一会拿着棍子出来了!”张天顺笑着先进了院子。
  罗桂兰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看着孩子们骂着、闹着,一脸的幸福感。今年三个孩子都回家了,她激动得差点哭了。十年了,天顺从来没回家这年。这爷俩,真让他想不通,明明不是亲生父子,但别人都说“简直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两人一样身高马大,一样犟脾气,小时候一样调皮捣蛋。特别是那倔脾气,真让人受不了。老张一口一个张天顺敢回来就打断腿,张天顺则一口一个断了腿也不回家。
  其实罗桂兰不了解老张的心事,有些事他也从没跟媳妇说过。
  当年张天顺打了老师出逃后,找了好长时间没有踪迹。老张很着急,到乡里有名的郭半仙算了一卦。郭半仙说张天顺命里带煞气,一生坎坷多难,但若渡过劫难,以后可能大富贵。又说张天顺与老张命里相克,在外比在家好,否则将闹得家里不安生。还说张天顺去了东南方向,明年自己会回来。老张对郭半仙的话半信半疑,后来得知张天顺在兰州,第二年偷偷跑回来一趟,加上俩口子都先后得病,更是深信不疑。他坚信自己命里克星,坚决不让张天顺回家,任是媳妇和天才、天娟孜孜不倦地做工作,吵了好几次,依然不同意。但这话敢给罗桂兰说吗?肯定不敢,儿是娘心头一块肉,就是魔王她也会接纳的。
  张天顺也倔得厉害,你瞧不起我,我更瞧不起你,老张说他是闯祸的头、不好好念书、一辈子没出息,他就偏要不出人头天不见老张,还动不动嘲笑老张没本事,一辈子就知道在土里刨食。还给弟弟妹妹说“你看阿大他们一板凳人(指同龄人),有的做生意,有的当包工头,他就知道一天拉着个破架子车,没点志气”。受张天顺影响,张天娟也嘲笑父亲“你看你一辈子苦老了,挣了些啥,几间破房房还是爷爷盖的。”老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无奈地闭上嘴巴,默默地抽他的烟。伤心呐!每每想起女儿的这句话,老张就不由得痉挛,话是小鸟儿,说出去也就飞走了,可话也是小刀子,一刀一刀往你心头上割,割得你无法安然。孩子们不体谅父亲的难处,不断刺激他,让他失去骄傲与自信,也加深了他对张天顺的厌恶。
  今年张天顺能够回家,一方面是天才和天娟的功劳,既对哥哥展开攻势,也对父亲展开攻势。张天顺倒没啥,一方面,他感觉自己也算事业有成了,对得起不出人头地不回家的誓言;另一方面,这几年经历了很多,开始懂得体谅父亲,只是放不下面子,真怕回家让父亲提着棍子赶出来。老张开始坚决不答应,架不住天娟、天才软磨硬泡,甚至于以后也不回家相威胁,只好来一句“爱来不来,反正我不想见他!”
  天才和天娟在西宁后玩了五天后,四个人白天在店里、晚上在新铺面房中,倒也过得很自在。天才确实聪明,而且心特别细,两天后就能准确知道什么货放在什么位置、什么价格、从哪进的、一般都有哪些回头客等。张天顺得意地对吴梅兰说:见了吧,这就是重点大学的学生。
  吴梅兰心服口服,说要不把天芸介绍给天才做女朋友。张天顺说你想啥呢,纯粹是那个什么想吃什么呢。气得吴梅兰说“就你兄弟金贵”,整个一下午不理他。
  天才一有空就拿着纸和笔画来画去,说是要设计个东西,还不让天娟他们几个人看,说是专利所有、必须保密。三天后完整地画了几幅图来,乐呵呵地拿给张天顺看。张天顺一看乐了,说你这创意不错啊。天才画的是系列节日土特产礼品包装盒设计图,分老年型、青年型、中年型三个系列,每个系列分1000、800、600、400、200五个档次。
  天才解释说,青海土特产很多,但有些人不知道有啥用途、该咋送,其实不管送老人、年轻人,或者送领导、送家人,送不到位那就是白花钱。我就是想设计一套节日拜年大礼包,能够满足不同层次群体消费,不用老板费心思推荐,也不用顾客费心思挑选,大家一看说明和价位就能直接拎包付钱。
  张天顺听得连连点头,天娟不时在天才头上抹一把,说“这娃娃书没白念”。吴梅兰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担心地说这个价位太高了吧,谁能送得起啊。天才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一般人正月里串亲戚,都是提着酒、提着茶、提着奶子啥的,购买土特产的比较少,但真正愿意购买的,肯定自身条件不错、舍得花钱,因为他们送的人也不一般。
  张天顺大赞天才的智慧,得意地对吴梅兰说“见了吧,真不愧是我弟弟”。几个人整整研究了一下午,又提了一些改进意见。天才满血上阵,整整通宵加班,天明时拿出了最终作品。天顺激动地找到做广告设计的,让他们电脑制作出来,然后找厂家生产。广告公司的说这个确实有创意,一旦做好了,肯定一炮打响,花了两天加工出来。天顺又联系了两家纸盒生产厂,但几个厂家都说快过年了,工人们都在加班加点,准备把手头活干完后放假,你这个只能排到年后。
  折腾了半天,落了一场空,天才灰心丧气地趴在柜台上,跟谁也不讲话。天顺却笑着说,你咋这么傻,好事多磨啊,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春节,而且一年好多节日,你还可以设计一系列礼品包装啊,比如重阳节,端午节、中秋节、国庆节,不同时期不同需求,等印刷厂闲了印出一批礼盒,我按节点配货封装,该多好。天才觉得有理,说回家慢慢设计去。
  吴梅兰比张天才大两岁,天才一口一声“嫂子”,两个人聊得特别投缘。其实天才属于内向型,和不熟悉的人很少说话,若遇到投缘的或者熟悉的人,还是特别能聊,比如他和天娟从小打架到现在,凑在一块直接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吴梅兰特别羡慕他的大学生活,天才便从食堂到课堂到宿舍,星星点点的事都讲,还悄悄告诉吴梅兰,他谈了个女朋友,叫林小玲,特别活泼可爱。吴梅兰说你们要小心点啊,可别出乱子,比如怀上了啥的。天才说你真傻,结婚了才能住一起的,我才不会乱来。吴梅兰想到自己和天顺已经住一块了,有点不开心。天才说,你和我哥已经这样了,那就得领结婚证了,要不就是非法同居。吴梅兰将天才的话讲给张天顺。张天顺笑着说,肯定的,我不是在为我们婚礼准备吗,等新铺子出来,咱们再奋斗一年,就可以结婚了,2002年,我28,你24,刚好是最佳结婚年龄。
  天才和天娟回家后待了两天,心里牵挂着画图的事,又心疼大哥在上面太忙碌,又返回西宁帮了十几天忙。腊月二十五先打发吴梅兰回家了,张天顺兄弟两个到腊月二十八,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家。
  老张在门口放了个火盆,里面堆着黄裱纸、柏枝,让罗桂兰看着,说是等天顺进门时跨火盆。罗桂兰说又不是新人进门,你这唱的是哪一出。老张说没啥,就是十多年没回家了,让他把一身灰尘都熏掉吧。其实老张心里一直纠结着灾星的卦辞。
  罗桂兰半信半疑,不时站在门口等两个孩子。等天才、天顺到家门时,赶紧点着裱纸,催促天顺快跨着火盆进门。天顺愣了一下,也不晓得是啥讲究,规规矩矩地跨火盆进去了。火苗飞扬,柏香四溢,天才乐得在上面跳来跳去,还喊天娟一块来跳火盆。
  娘几个一晚上聊到了天亮,平日说话不多的罗桂兰直接成了话匣子,马福成的洋芋、吴庆儿的死,地里的苞谷、山上的芨芨,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兄妹三个听得津津有味。说到吴庆儿死时,罗桂兰还流了不少眼泪。老张抱着电视看个不停,不时回过头来补充一句,纠正罗桂兰讲错的地方。
  天娟说:年年都是老妈做饭,今年春节让好好休息一下,全部我们三个人操办。天顺说我多干点,因为初四就得回西宁,店里进了一批礼盒,趁着春节大家串亲戚多赚点。天娟嚷着该轮到她上去帮忙了。天才马上说你一天不是睡懒觉就是乱跑,就那几十样东西,动不动还搞错,还是好好待在家里给老妈做饭,别上去添乱了。
  腊月二十九,天顺和天才整整扫了一天尘,从堂屋到偏屋、猪圈、羊圈都仔细过了一遍。灰尘飞扬,两个人都灰头土脸、不时咳嗽个不停。天娟就除了做饭,就提个鸡毛掸子,不时过来借检查之名抽天才两下。
  今天是除夕,兄妹三人早上一块去上坟,回来就包饺子、做年夜饭,天才、天顺贴完对联时才五点多,年夜饭也准备到位了。天娟列着围裙,以大厨自居,把天才喊得团团转,自己其实也没干多少活。罗桂兰站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怎么切肉、怎么调面、怎么下料,等等。天娟边学边做,不时还拿手机发拜年短信,天才发现后开心极了,拿着鸡毛掸子抽了几下,天娟扔下手机提着擀面杖追打天才。天才被追得满院子跑着,嘴里不停骂“沽名钓誉、投机取巧、冒名顶替……”等,把能想到的成语都想到了。天娟没有这么多成语,就翻来覆去骂“我愿意,妈愿意,咋了、咋了,有本事你来……”天顺也不去劝架,乐呵呵地任他俩闹着,去给母亲帮忙。
  老张纯粹成了闲人,在家一会儿看看自己的羊儿、鸡儿,一会蹲在台沿下“嘿嘿”笑着看天才、天娟闹腾,或者到吴庆儿家里转转,看看外甥丫头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顺便和过来做伴的姐姐赵生花聊一会。但老张更喜欢跑到村里打麦场上和一帮老头晒太阳、聊天。
  “今年看来闲了啊?家里都收拾完了?”
  “闲了,三个娃娃收拾着,都收拾完了!”
  “娃娃们拿来的好东西多吧?”
  “哎,都胡买,不知道心疼钱,乱七八糟一大堆,我都叫不上名……”
  “都抽上中华了,你这档次高啊?”
  “我哪抽得起,天顺带来的,哎,败家子!”
  “你不是要打断腿吗?咋没打断?”
  “哎,打不动了!媳妇要命哩!”
  老张一边咧嘴笑着,一边给大家发烟,直到一包中华烟抽完了才回家。
  半天一包烟,心疼得天才连声喊着“阿大,这是‘大中华’啊,我哥买来让你慢慢抽的,一包几十块呢,你咋当成一块钱的‘飞马’到处乱发呢?”天娟也心疼地连声埋怨着说这种好烟只有当官的当老板的才抽得起,那能让村里老阿爷们糟蹋了。老张骂一根烂烟有啥了不起,老子就要发给庄子上人抽。天娟还要阻拦,罗桂兰笑着挡住了,说“你大比你还心疼呢?就让他去发吧……”
  天色稍晚,罗桂兰就忙着去点灯、烧纸、接神,这是每年的规矩,春节是一年最重要的节日,人也盼,鬼也盼,神也盼,家家户户吃香喝辣的时候,都要恭恭敬敬地给老祖先、过路的神鬼孝敬一份,期待着保佑一家大小平平安安。天顺跟着母亲,学着母亲摆灯、摆碟、磕头的,讲讲迷信安安心神。
  老张早早喂了鸡、喂了羊后就早早坐在炕上打开电视。猪栏里早空了,“小白”旦时杀了,和老张计算得差不多,一百八十多斤肉,卖了九百多块钱。“小白”天才和天娟从西宁下来第二天就杀了,也有一百四十多斤。老张盘算着今年再养三头猪,五只羊,明年既有吃的又有卖的。
  天娟列着围裙,手底下又切又吵的,嘴里一点也没闲着,一会喊天才端菜,一会喊天才添火,一会骂天才盘子没洗干净、一会又骂天才贪嘴偷吃。天才手忙脚乱地干活,嘴也不饶地回骂着,还不忘瞅着天娟腾不开身子里踢一脚、打一巴掌的占便宜。
  年夜饭上桌了,六凉六热十二个菜,把大炕桌摆得满满的。热菜有白条手抓、白灼虾、红烧海参、红烧鲤鱼、糖醋里子、豆腐糟肉。凉菜就比较简单,凉拌扁豆芽、青椒变蛋、凉拌黄瓜、猪头肉、猪耳朵、猪排骨。一家五口人坐在桌边,老张和罗桂兰坐在炕上最中间,天娟列着围裙坐在母亲身边,天才坐在父亲身边,天顺挨着天娟坐。天顺因为好多年没在炕上盘腿坐过,主动请缨坐炕头伺候大家。
  春晚还没开始,天才就打开酒瓶,说今年可以好好喝几杯。老张说学生娃不能喝酒,把脑子伤了咋办,等以后参加工作了再说。天才抗议着说自己已经二十了,老张说三十也不行,只要一天在学校,就是学生就不能喝酒。天娟幸灾乐祸地说就该这样,等你以后和我一样参加工作了再喝酒。老张说一个丫头家喝啥酒,以前的丫头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像你成天疯疯癫癫地没个正形。天娟气得大骂父亲是个老顽固,说都21世纪了还拿封建社会一套压制女性。天才乐得起哄,连说父亲大人高明,就不该惯着这死丫头。两个人一边对骂一边拿花生米隔着桌子互对打,老张却笑着吃了一口鱼,说“我丫头做的饭味道还是不错,虽然比你妈做得差了一大截子”。
  罗桂兰笑着说今年过年,娃娃们也少喝点,天才和天娟一人就喝二两。两个人这才平息战火,抢着端盘子敬酒。
  一家人边吃边喝,拉着家常看春晚。老张半斤酒下肚,话也多了,开始讲他们在峡里干活多辛苦,一天手磨成血泡泡、脚烂成抹布,激励天才要好好念书,只有读书是正道。天娟也说自己每天工作很辛苦,还是上学舒服,让天才念完本科继续读研究生。天顺说读书越多人越聪明,天才的头脑就是不一般,以后如果当老板,那估计当不了中国首富也是青海首富。老张一脸鄙夷地说老板有啥当的,浑身铜臭气,啥钱都敢挣,我们老张家不稀罕,让天才向张玉清学习,以后混个一官半职的那才叫光宗耀祖。
  天顺被噎了一下,回了一句“那你还不是跟老板混饭吃”。老张一听来气了,“啪”的一声将筷子放在桌子上,正要开口,天娟赶紧端起酒杯敬酒,又骂天才“你是猪吗?光知道自己吃,阿大最心疼你,也不知道喂一口”。天才骂了一声“你才是猪”,旋即明白了,夹了一大块肉硬往老张嘴里塞,把老张快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压了回去。
  罗桂兰见爷俩话不投机,踢了老张一脚,说快看你像不像那个赵本山。电视里赵本山和宋丹丹正在演小品《钟点工》,赵本山一本正经地给宋丹丹讲老虎追蛇的故事,“小样,你以为穿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宋丹丹一脸无辜又生气地脱了马甲、又穿马甲。天才乐得哈哈大笑,指着罗桂兰说“妈,赵本山这家伙也骂你呢”。原来罗桂兰恰好穿着一件蓝色棉背心,一时几个人全笑了,不再说话,光盯着电视看春晚。
  张天顺苦笑着拿过酒杯,自顾自倒酒喝了起来……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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