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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木野那个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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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周围兄长们热衷的争嫡,重光表现了淡泊的态度,在虢王离开的当晚,他便将长兄重清荣登世子之事束于脑后。直至半月之后,在重清的正式册封世子的典礼上他,才将早已遗忘的记忆的唤醒。
  重清受封的那天清晨,承德殿上低垂着象征大虢王国无上权威的金麟旗,殿前一泓池水迤逦着从殿前弯过,水面上已经冒着了点点新荷,迎面扑来的薄荷清香与重光怀中的荷包气息如此相似。
  这本是孤竹王穆弘城外狩猎时的行宫,不远处郁郁葱葱的群山使得殿堂的朱壁黑瓦显得愈发醒目。由前王穆华御赐的三足宝鼎在殿廊前燃着茗香,氤氲得气氛肃穆起来。重光看到一向木讷的重清头戴乌纱折上巾,穿赤色袍,盘领窄袖,脚系玉带,足蹬乌皮六合靴,登时便洒脱飘逸起来。
  他面目沉静地走上廊前,右手轻轻握着腰间垂下的玉如意,浑不似以往那唯唯诺诺的重清。那天的重清给重光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他清晰地看到权势在一个素日懦弱之人身上产生的奇妙变化,他甚至猜度不出这种魔力为何会有如此说不出的乖张。
  穆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他目光随着重清的脚步而静止,礼仪官大声喊道受封仪式开始。两侧列着的众位公子脸上立时呈现出了多重神情,在耳畔一片嗡嗡之声中,重光看到了三兄重仁眼中竟露出了阴戾之色,他惊异于这位一贯饱读圣贤之书的三兄为何会流露出这种目光,倒是二兄重弘一直在淡淡微笑,显示出了高人一筹的雅量。七兄重毅口中不停地咕哝着,他坚忍的面上一脸的不以为然,在军营之中磨砺得无比粗糙的双手紧紧握着。重光暗暗惊诧这位刚从军营回宫的七兄,他暴燥果毅的性格与辉煌的军功交相辉映,在众人眼中,他与重弘才是世子之位的上上之选。
  当司仪朗声念道长子重清承孤竹郡世子之位时,重光发现重毅重重地跺了脚,他突然大声说道:“我反对。”
  后来重光一直记得这样一幕场景,在那个沉闷的盛夏清晨,金麟旌旗摇曳着的承德殿前,七兄重毅是如何地突然发难。重毅狠狠地盯着重清微微有些发窘的脸,这一刻,往昔那种表面平和无波的兄友弟恭倏然无存,然后,一片诡异的寂静。
  穆蹊慢慢向前踱了一步,他凝注着重毅,细长手臂因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原本庄重肃穆的受封大典突然变得不伦不类起来,重清在难以掩饰的慌乱之中接过了象征世子荣誉的玉佩,大典便在一阵骚乱中黯然收场。
  重毅在军中的骄横之气给重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甚至便是重毅凄惨结局的开始。当重光步下高高耸立的承德大殿,他遥眺着北麈玉龙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那山的北端便是刚与虢国在珠水河边决战的虞人,重光仿佛感受到了山那端虞人仇恨的目光与恶毒的咒语。
  这段记忆在重光脑中与后来的诸多经历鱼龙混杂起来,高高在上的孤竹王穆蹊如同他后来游历中土中所见的神柢,线条粗陋,目光呆滞,两旁侧立着的众位兄弟何尝不是伏羲、恶来这些原始神灵,为孤竹人瞩目的册封大礼与禳灾祛祟祭仪有何分别?
  十九道玉盘上的棋子已成了重光的精神寄托,这天下午他着法凌乱,不一刻便呈败象,顾仲庵凝注着他,说道:“有心事?”
  “恩。“重光复述了承德殿上的受封一幕,顾仲庵听罢默然不语,他轻轻拈起一粒白子跳在七九路,说道:”这块棋若不跳出,便陷囹圄之中,这一跳出便海阔天空起来,你再也攻不到了。“
  重光终莞尔一笑,指着自己那块黑棋,说道:“适才忙着剿杀这片,倒是浑身露出破绽,还不如内敛着,省得顾先生这招甫一使出,便使得我刚刚棋势消于无形。”
  重光真切地看着顾仲庵脸上浮出了丝暧昧的笑容,他口中喃喃自语着,重光模糊着听着他不断嚼咀着“拂局尽消时,能因长路迟。共藏多少意,不语两相知。”后来重光将后两句写成了字幅裱在寝室之中,每自他凝神驻看时,蓁奴都会奇怪一向平和的重光脸上为何会有耐人寻味的笑意。
  从中原传来的典籍上不止一次地将围棋称为“木野狐”,与王府里另外喜爱奕棋的王妹重樱重雪她们不同,重光对之诸如乌鹭之类的称呼却有着莫名的厌恶,偏是深深欢喜上了这称谓。有次他在顾仲庵的书室里翻到《棋经十三篇》,泛黄的书页上有着斑斑黄渍,显已年日久远。重光在《得胜篇》中看到:棋者,以正合之势,以权制其敌。掩罢卷后,他脑中突然浮出了可疑的信号,究竟何为棋道,兵戈相见间非有血腥方才罢休?那天,春日方和,熙暖的阳光徐徐拂上面来,重光独自在书室中度过了整个下午。
  重光有了种彷徨的感觉,天性的平和似乎难以宽宥这种相悖的棋道,顾仲庵默默看着他紧锁眉头,他从重光凝结的额头看到了他波涛涌动的内心。
  随着边境战事止戈,伴着万物苏动的熙风,街头一夜之间多了好些棋室。孤竹城最宽敞的天津桥上拥满了贩卖棋具的小贩,各式蚌壳、石、玉磨制的棋子在阳光下奕奕发光,人们仿佛早已遗忘了不久前在不远边境的那场珠水河大战,孤竹人血液中对棋的狂热达到了更为疯狂的地步。
  天津桥直至慕云坊这段更是人头攒动,在这浮华盛世之中更多人沉溺于以棋为赌,因赌而引发的当街叫骂对殴层出不穷,当城守杨长庚将此事呈奏给郡王穆蹊时,王室里也为是否在孤竹禁令奕棋爆发了一场争论。
  世子重清对此不以为意,他分明还沉浸在荣登世子的喜悦之中,重弘微笑着未发表任何意见,他当然明白如果在孤竹断然禁止世代相传的喜欢好会产生如何的恶果。穆蹊环视着厅前垂手而立的儿子们,他的目光定在了九子重光身上,说道:“重光,诸兄弟之中唯你最好奕棋,你认为应否颁下禁令?”
  重光仰视着他的父亲,道:“父王,不知因何要禁止孤竹人奕棋?”
  “世上人常以棋废业,如今发展为赌棋,因赌棋之事惹得纷争不断,你说这原因成不成?”
  重光淡淡地笑了,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流动着的轻篾之情,他轻声说道:“那只是癣疥之见,若真心想赌,世间万物何不能成赌注?”
  穆蹊未曾料想他眼中一贯沉默寡语的重光会说出这番话来,他凝神看着重光,可是他分辨不清重光目中流动的光泽究竟是灵光乍现还是蛰伏着的韬晦之光。
  “那你说应该如何办才好?”
  “此事本是简单至极,应是禁赌而非禁棋。”
  后来重光对那日在厅堂上的言语而后悔,每自回想时他方才明白那时他有多么冒失,当他落下的话音换来一片沉寂时,所有人都开始对一向内敛沉静的重光刮目相看。重弘的瞳仁中闪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当重仁的掌声打破这片沉寂时,重弘快步上前说道:“今日若非重光一言点透,险些犯下大错。”
  重弘热情地握着重光的肩头,在这一刻重光突然感觉自己便如同一粒棋盘上的孤子颤微着摇荡,治孤茫茫,任凭着重弘的摆布。
  从天津桥上的商贩开始流传着因为孤竹王的幼子重光,才使得奕棋得以在孤竹郡保存下来的说法,这说法潜流暗涌着,经过无数人的加工渲染渐渐沾上了更多阴晦的意味,甚至与之前重清受封世子联系起来。
  当蓁奴不无忧虑地将他从街肆中听闻的这些蜚语告知重光时,重光只是淡淡地一笑,他觉得那些民众是如此的天真良善,他笑着对蓁奴说道:“这些话即是你听来,难道不觉得可笑?便是顾先生与我聊起棋来,也尝说我天性过于柔软,失之刚悖,我怎会与高高在上的郡王联在一起呢?”
  蓁奴哑口了,他半晌才嗫嚅着说道:“反正府里那些王爷们听了会不舒服的。”
  重光拍拍蓁奴嘟囔起的腮:“好啦,我明白了,这话在府里你可不幸瞎说,当心挨板子。”蓁奴用饱含困惑地目光看着重光,他实在不明白他面前的这位公子心中究竟是浑浑噩噩还是空灵至斯,末了,他委屈地点点头。
  孤竹王府的高墙隔断了无数外人猜度的目光,时光之水在红墙琉瓦上繁衍着的无数故事波波相涌着前行,墙里的桃花还未出墙便已萎落,如同王府里大多卑微的生命,有的生根发芽,随即便是枯枝残花,或是早早凋谢。
  延寿殿后不远的孤竹王寝宫曾是许多绮丽香艳故事的场所,孤竹王穆蹊的天性渔色,使得这幽暗的寝宫镀上了层粉红的色泽,宽大的床塌埋葬了无数红颜女子们美好的暇思,或是成全了她们妄图一跃龙门的理想。
  穆蹊习惯了眯着眼晴,从窗棂泄进了第一缕阳光下看她们赤裸着的白晰后背,室里飘浮着的檀木熏香混杂着女孩身上特有的乳香,这种奇异的味道总能让穆蹊莫名的兴奋起来。这些年来,随着年岁的老迈,穆蹊并未象虢国其他郡王们一样,在自己的垂暮之年热衷于炼丹修道,而是更加放纵着自己的情欲。这本是阴暗潮湿的郡王后宫里屡见不鲜的一幕,但它如此变本加厉地发生在垂暮之年的穆蹊身上,还是让深邃的王府增添了不可预测的味道。
  重光记得常有着年老色衰的女子被送出王府,她们的脸上斑驳着岁月的印迹,蓁奴在身后会小声地说又一个王妃出门了。这些被扫地出门的女人们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绝望的眼神却还是铅毫毕露地显现了出来,偶尔她们会木然将眼神从空洞的前方回视过来,这种弥散着阴森的目光让蓁奴不寒而栗。
  这道光景模糊着如同隔着层窗纸,若即若离,却又真实地在上演。与之相对应着,便是常有五香马车驮着新人进来,轻薄的红纱低垂在车厢的窗口,偶尔会有好奇的目光偷偷地泄出,这样的故事总是周而复始地上演着,好似永没有谢幕的一天,如同孤竹王穆蹊在床塌之上永不疲倦的精力。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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