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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雷圣母带着崔妩走后，山顶上剩下的一行人，都一言不发。
别说崔氏族人和璞之了，就算是刘怅和阿玉这样和崔妩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看见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因为一心求道而落得这样的下场，都忍不住心里凄然。
过了许久，面如死灰的崔三郎才慢慢缓过神来，将身边噙着热泪的崔老先生扶了起来。
崔妩是崔氏年青一代中的顶梁柱，天纵奇才，又心怀天下，却落下了一个被罚去镇守北冥海的下场。
北冥海，极寒，极远，凡人无法到达。而北冥海底，镇压着上古群魔，凶险无比。这意味着，崔妩与崔氏的亲友，只怕此生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在崔三郎和崔老先生的心中，这全是自家的错。
自从崔妩降生以来，他们就一味地庆幸崔妩怀有仙骨、能挑起大梁，却忽略了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少女而已。
而振兴清河崔氏的重压，终于硬生生地将她逼得走火入魔。
崔三郎是崔妩同父同母的亲生胞兄，此时心中更是悔恨不已。妹妹的惨剧，自然也有因为自己一直坦然地逃避责任的缘故。在妹妹每日练剑、修仙的时候，自己却总是沉溺在诗文、茶道、丹青等等风雅之好里。
但凡自己对妹妹多一丝关心，她好好的一个名门少女，何至于背上了十七条人命，差点被金雷圣母当场打死在这山顶？今天，如果不是璞之豁出性命去救下了崔妩，自己就会成为间接谋害死亲生妹妹的凶手!
崔三郎手脚冰凉、面色惨白，低声与崔老先生耳语了几句。
须发苍白的崔老先生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这位德高望重的世家首领目光深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璞之与刘怅。
王氏和崔氏关系亲密。璞之从小就和崔妩常来常往的，算是半个自己家孩子。刘怅这个古怪的少年，他却只在小辈们的传言中听说过。今天一见，果然有些与众不同。
崔老先生沉吟了几瞬，低声嘱咐了崔三郎几句。崔三郎恭恭敬敬地听完，就点点头，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向二人走来。
一向温和、与世无争的青年脸上此刻显露出了几分坚毅，看起来与崔妩更相似了。他正色对璞之和刘怅深深作了一揖，正色说，“璞之，刘小郎君。我们崔氏，欠你们一条命。崔氏与王氏，一向同气连枝。今天我们一家欠璞之的情，一时半会之间也还不上。璞之，我们就先厚着脸皮，大恩不言谢了。”
璞之苦笑了一声，低声说，“崔三哥，何必说这样的客套话。”
崔三郎轻轻对她点点头。他又看向刘怅，说，“刘小郎君，听说你今年已经自己开府了。你孤身一人在外，没有族人照料，只怕难免会遇上些不顺心的事。我阿爷说了，独木不成林。少年人如果要为自己挣个好前程，少不了要靠亲友帮衬。小郎君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们崔氏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崔三郎这里说的是“小郎君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们崔氏的地方”，而不是刘氏。言下之意，就是准备要在刘怅与刘氏家主的斗争中站队了。
刘怅如今手握温氏的滔天巨富，又因为璞之的缘故得到了王紹夫妻的庇护，本来就已经渐渐地有了向刘氏叫板的底气。如今，崔氏对他的承诺，当然又会在各大世家中引起一阵震动。
崔三郎对刘怅做下了这样重愈千斤的承诺之后，这才郑重与璞之二人作别，扶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崔老先生，带着阿玉，慢慢离去。
璞之看着他们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浑身的疼痛、疲乏、恐惧这才一起泛了上来。
这一天以来，她先是神思出窍追踪崔妩，又见证了钱塘城郊的惊悚血案。接着，她又险些和从小就亲密无间的好友一起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而金雷圣母出现以后，她一面要救崔妩，一面又要护住刘怅，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才够用。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她忍不住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刘怅的手臂上。
刘怅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她靠着。扮演一言不发的冰山，是他的长项。
过了一会儿，他才感受到手臂上有星星点点、微微的温热。他知道，那是璞之的眼泪正一滴一滴地打在他的袖子上。
刘怅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惊才绝艳，又心思深沉，往往借着极其微小的蛛丝马迹就能判断全局。今天看到璞之冲到悬崖边豁出性命去救崔妩时，他已经隐隐感觉到，璞之对他，大约也只像是对崔妩一样的情谊。
更别提那天突然出现在璞之房间里的红衣仙君了。自己当时就算远远地站在院子里，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璞之与那仙君语气之间的亲密之情。
这人到处乱交朋友。在她心里，自己能排个第七、八、九、十名么？只是，就算自己在她心里不过是一位寻常好友，那又如何？别说将她从悬崖边拉回来，就算是刚才要和她一起从紫阳山顶上跳下去，自己也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再不甘心又如何？种种事情，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罢了！
刘怅自嘲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