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哑巴?

　　酸甜口的王氏兄妹二人快到刘府时，现之就嘱咐璞之说，“刘小郎君性格古怪，不爱与人交往。他受伤后，只怕变得更孤僻了。你一会儿小心些，先偷偷地在远处看他一眼再做打算。”
　　现之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担忧刘怅真是天煞孤星的。倒也不是嫌弃他，只是这小郎君毕竟那样古怪。
　　他总得保护好妹妹吧！
　　璞之满口答应。
　　刘怅府上，只有一个看门的仆人。这仆人冷冰冰地，也不大管事，也不大问来人是谁。反正平时不会有人特意来找刘怅，偶然来的，都是不得不见他的人。
　　于是璞之顺顺利利地进了刘府。
　　这刘怅果然是个怪人。偌大的府邸里，连侍从都见不到两个。院落里冷冷清清，静可闻针。府里的房子也都空着，明明是气派的高墙厚瓦，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冰凉之气。
　　现之就对璞之说，“你看，刘郎君其实可怜的很。”
　　璞之心下恻然，点头说，“世人因为他的名声就对他冷眼，实在不应该。其实人又如何，妖魔又如何？师父说过，世间根本没有谁比谁高贵。”
　　璞之师父说的，自然是世界上最有道理的话。现之赞同地点点头，又说，“刘小郎君应该在他院中。他一向不爱走动。我先去他院中看看，你在这院里找个不大起眼的地方等我。”
　　说完，一人先向刘怅院内走去，把妹妹留在了原地。
　　璞之四处一看，见院落东南角极远处有一颗百年的桂树，枝干遒劲，树叶又繁茂苍绿，郁郁亭亭盖住了那小院的半个角落。那角落瞧着极是僻静幽凉，地上叶子落了一地也无人洒扫。
　　这可不就是个最适合偷偷打量人的地方么？
　　璞之走到这颗大桂树下看了看，便撩起裙摆，轻轻巧巧地爬上了一根粗壮的低枝去。
　　她在树上坐定，低头见自己身下树叶繁繁密密，根本不会被人瞧见，就轻轻拍了拍树枝，低声说，“不错不错，多谢你啦。”
　　璞之知道，这颗百年桂树已经有灵了，虽然还没有化形，却能感应到树上人的所思所想。正在洋洋自得的时候，头上树叶突然瑟瑟作响。
　　璞之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去。
　　只见树上方的枝叶慢慢被一只修长清瘦的手挡开，一个高挑冷漠、面庞轮廓如刀刻一般的玄衣少年正一脸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来，定定地看着她。
　　原来这少年一直在更高处的枝上坐着，这棵老树高处枝叶茂密至极，璞之又一心鬼鬼祟祟，竟完全没有发现。
　　少年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看着和璞之年龄相仿，凤眼流光，目光沉沉。他薄唇紧紧抿着，一边剑眉微微挑起，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盯着璞之不放。
　　璞之心想糟糕，被人抓包事小，连累了现之事大。她一向也很爱护兄长，想到今天是偷偷出门，万一闹出事就会波及现之，不免有些慌张。
　　只好勉强略稳了稳，拿出了最名门贵女的样子，极有礼地道，“这，这位小郎君，你好。方才不知道你也在这树上，贸然打扰了。”
　　她想了一想，又补充说，“我只在这里看一看人，马上就走。”
　　她现在是在装什么淑女样子！刚刚爬树的时候，自己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这玄衣少年，正是刘怅。
　　他向来独来独往，又不知道今日现之来访，本来自顾自在这老树枝上躺着看书。怎知如今这世道奇怪得很，他这最孤僻古怪的人，最无人问津的府内，最偏远僻静的角落，竟能与人相遇？
　　他刚才透过树叶间隙，就隐约看见璞之身量纤长，乌发雪肤，连爬树的样子也丝毫不笨拙莽撞。不过瞧她还低头对着这桂树说话，着实有些古古怪怪的。现在两人四目相对，刘怅将看璞之的脸得清楚，竟然莫名地愣了一愣。
　　璞之的容貌，算不上多艳丽绝伦。放在美人辈出的钱塘士族中，排个中上。但她皮肤莹白胜玉，一双杏核眼如秋水般明澈。秀气挺直的鼻梁，鼻尖微翘，平添一份精致灵巧之态。
　　她梳着道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看就知道是个极聪明的小女娘。秀气的嘴角边，似乎还有极小的一点痣，令她有一副未语先笑的神态，连长相都透着点调皮的样子。
　　刘怅这样的士族宗子，见过的绝世美人多了去了，但如这位少女一般灵动秀雅的人，却是从未遇见过。
　　他的府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刘怅一时不知是该先回答她的话，还是反过来去问她话，更隐隐约约有些担心，只怕自己一开口，要把人吓跑。
　　他虽然一向阴冷乖张，我行我素，此时竟有些瞻前顾后起来。一边想，一边轻轻一跃，就落在了璞之坐着的树枝上，半跪下来打量她。
　　白衣的少女也不惊慌，半仰着头，双眼闪闪发光，含笑地回看着他。
　　刘怅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这个人，我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璞之见面前的这少年虽然修长矫健，面目英俊至极，却只管一直打量自己不说话，忍不住面露怜惜，温柔地说，“呀，原来你不会说话。我上辈子曾经也不大会说话，是这辈子才治好了。你别也伤心，会不会说话，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刘怅都气愣了，咬着后槽牙，开口说，“谁不会说话？”
　　哈，原来不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