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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你听你听,是那时候的声音 / 第7章 第十五章

第7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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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终有一天,她会失去季临泽。
  
  这天是二零一七年五月的一天,是极其平凡的一天。
  
  天微微亮时,向蔷还在做梦。
  梦在延续昨天的温情,他们一起做饭相互拌嘴,一起谈天说地,梦里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贪婪地抚摸她脸庞,他低低呢喃她的名字,道不尽的柔情。
  但就在这一刻她的心猛地一跳,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气凉薄。
  向蔷抱着脑袋大口大口的喘气。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她却听到隔壁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临泽!”
  是林如梅的声音。
  如同尖刀刺破黎明,悲哀的尾音久久回荡。
  
  向蔷晃了晃身子。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她知道这种撕心裂肺预示着什么。
  
  她鞋也来不及穿,朝那个地方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好像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就能如电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抓住命运的尾巴。
  可真来到他房间门口,她却不敢进去了。
  激烈快跑后,心脏疯狂的跳动,喉咙口泛上一阵血腥味,连带着腿开始发软。
  
  小小的房间里,白炽灯静静照着,偶尔断触跳动,晨曦微光如同一缕纱帐,缓慢的从那个窗户飘进来。
  一切都太安静了。
  哪怕林如梅哭得不能自己,姜怀明低低抽噎。
  这一切,仍然太过安静了。
  
  季临泽就躺在那儿,宛如过去无数个清晨睡着一般那样。
  只是又很不一样。
  此刻的他看起来眉宇放松,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向蔷没有走进去,她只看了几眼。
  她没有哭,也没有发疯,她和这个安静的早晨融为一体。
  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盯着那颗玉兰树看。
  它的花期到了,花瓣开始发黄蜷缩。
  
  天地变化,太阳一点点升起,风从南而来在北散去,吹晃了她的影子。
  周围邻里都听到了林如梅的哀鸣,他们很快从四面八方赶来,熟稔的操持丧事。
  哪怕走进走出搬东西不方便,也没有人让向蔷让一让。
  
  真到这一刻,林如梅比他们想象的坚强,还能配合大家。
  而大家,好似都早就准备好了季临泽会走。
  这种喧闹的感觉终于拉回了向蔷。
  她扶着门框站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发丝凌乱,眼神呆滞,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她缓缓看向周围的人。
  右前方是李婶婶,喜欢给她和季临泽吃粽子糖的李婶婶。她一把年纪却精神很好,黑色发箍将她的头发拢得严丝合缝,一向笑眯眯的她此刻也在笑,但又不是那种笑。
  左手边是廖叔,在菜市场卖猪肉,碰上邻里去买,总能便宜个几块钱,他一身腱子肉,此刻在帮忙搭棚。
  再远一点是徐姥爷,他九十岁了,驼背,拄着拐杖,每次只能迈开一点点步伐。他站在角落抿着掉光牙齿的嘴巴,一言不发地听别人说话。
  
  他真的死了吗?
  死亡,这么简单吗?
  
  向蔷后背出了冷汗,周遭的一切如同电影中的时光流逝,飞速旋转,她快看不清这里的一砖一瓦。
  “蔷蔷!”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猛然清醒,抬头看去,是爸爸和妈妈。
  她的瞳孔终于可以聚焦。
  
  周慧红着眼眶,疾步走来。
  她心疼地扶住向蔷,双手不停在她双臂上揉搓,看到她□□的双脚时,周慧眼泪掉类型下来。
  她说:“先跟妈妈回去,我们去把衣服鞋子穿好。好不好?”
  
  棚子搭起来了,明媚的天空被隔绝,许多小方桌快挤满院子,房子的大厅清了出来,租借的棺材被抬了进来。
  向蔷有种灵魂要被抽出体内的混沌感,她朝周慧点了点头,又徐缓哑声问道:“几点了?”
  “快九点了。”周慧说。
  
  时间真是不等人啊。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四个小时了吗?
  她期盼的十年后就这么到来了吗?
  
  长大是什么?
  是大人们口中顺利的大学毕业,工作稳定,婚姻幸福,儿孙满堂。
  是这样吗?
  为什么长大,也包含生死离别。
  
  一切就这样轻易的结束了吗?
  过往种种是真实的吗?
  
  向蔷一直在想,一直在努力分辨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梦境。
  她面无表情的跟着周慧回了家,周慧给她灌热水洗脚,给她找衣服穿,向父去了季临泽家帮忙。
  两家实在挨得太近了,即使关上门窗,季临泽家那种喧嚣悲戚的声音还是会悉数飘进来。
  向蔷问周慧:“是谁在哭?”
  周慧给她拿了件黑色外套,回答说:“是临泽的姑姑姨妈们。”
  “哦,我记得她们,她们差不多两个月会来一次,每次来都会买很多水果和牛奶。他不爱喝牛奶,最后都是我喝掉的。蛮奇怪的,纯牛奶,没有什么添加剂,他怎么还是不爱喝呢,明明不是巧克力牛奶。”
  向蔷穿好外套,对着长镜照,她说:“这件外套还是大学时买的,我好像很久没衣服了。他也是,他以前其实还挺会打扮的,他等会会穿新的衣服吗?”
  周慧忍着眼泪,但是哭腔掩盖不住。
  她咽着喉咙说:“会的。”
  “谁给他买?”
  “如梅会买的。”
  “那就好,小林阿姨应该知道的,他最喜欢干净的颜色了。”
  “会的。”
  向蔷走到房间窗户那儿,她曾站在这里朝他那边看过无数次。
  偶尔她刷题到很晚,在窗户边呼吸新鲜空气时,会碰见也失眠的他,他就在院子里散步,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到深处便倚靠在水池边上,一会抬头看月亮,一会转手中的笔。
  她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捞起手边的橡皮砸他,一次都没砸中过,第二天再屁颠颠的过去捡橡皮。
  后来他使坏,故意把她的橡皮藏起来,然后在学校,路过她教室时,透过窗户砸她。
  那是什么时候?
  哦,是初三说了他和李琳琳的事情后。
  因为他这种恶作剧,同学们学狒狒学得更像了。
  
  想到这里,向蔷嘴角缓缓挂起一个弧度。
  那时候,真是懵懂又热烈啊。
  
  再看眼前,向蔷的笑很快消失。
  现在已经不是那时候了。
  
  周慧站在她身后,看着女儿微微晃动的身影眼里噙满了泪,闭了闭眼,泪珠滚滚而下。
  向蔷不知道,她仍看着那边,迷茫地问周慧:“妈,我要过去吗?”
  周慧说:“你想过去吗?”
  向蔷说:“可我是他的谁?我过去了然后呢?”
  向蔷往后退了两步,拉上窗帘,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但春光见缝插针的透进来,如刀背反光,一条细细长长的光线晃在木地板上。
  向蔷觉得刺眼,她很认真的把窗帘拉好,不放过每一点缝隙。
  终于塑造好个牢笼后,她恍惚了一上午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丝放松。
  她走到床边,脱去周慧给她穿上的鞋和袜子,要躺下时,想起还有外套,又坐起来把外套脱了。
  她缩进薄被里,把头深深埋进去。
  过了会,她说:“妈,有没有厚一点的被子,我好像有点冷。”
  周慧捂着嘴,哽咽道:“有,有,妈给你去拿。”
  
  因为向蔷一直住这里的原因,周慧也会月月回来,给她收拾下屋子,给她塞点钱。
  她从柜子里翻出两个月才收起来的冬被,捧到向蔷床上,轻柔的给她盖好。
  她问向蔷:“蔷蔷,现在好点了吗?”
  向蔷闷闷的声音从棉花缝隙里传来。
  她说:“嗯,好多了。妈,我要睡一会。”
  “好,好……你睡吧,妈妈在楼下,妈妈守着你。”
  里头没声音了。
  
  周慧给她带上房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周慧的抽泣声再也克制不住。
  
  向蔷睡得很沉。
  家里的棉被和季临泽家的是一样的,母亲总是说外面的被子不好,她们信奉自己弹的是最好的。
  那时候周慧会约着林如梅一起去弹棉花。
  周慧说:“要多弹几床,以后给蔷蔷嫁人用。”
  林如梅说:“那我也多弹几床,给临泽结婚用。”
  
  向蔷记得季临泽床上的味道,他的被子总有种干燥的阳光味道,他睡久后,上头还有他的味道。是沐浴露淡淡的清香,是他自身的清爽香味,还有随着年纪增长,自然而然涌出的少年荷尔蒙味道。
  她周末喜欢在他床上睡午觉,她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
  而他每次都会睡在客厅的藤椅里。
  
  他纵容着她的骄横跋扈,也小心翼翼守着她的天真烂漫。
  
  还有什么呢?
  诸如此类的事情,明明还有很多啊。
  
  向蔷在梦中紧紧皱着眉,她拼命回忆,终于又想起一些那时候的事情。
  
  他们从前秋游,不是一个班级,坐的不一样的大巴车,当两辆大巴车并排时,她无疑中转头,看到同坐在床边的季临泽也在看她,她冲他飞了个香吻,他低低笑着。
  
  他们有次运动会,是高中的时候,季临泽报了长跑,跑完明明很渴就是不喝水,放学回去,他抢过她的不健康巧克力喝了个精光。
  
  还有一次,八百年不会痛经的她因为高考熬夜太狠,那个月痛得死去活来,她一个短信,他立刻从乡下坐车过来,美名其约来看看她的新家,然后给她揉了一下午肚子。
  
  那些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脑海。
  伴随着隔壁断断续续的哀歌。
  
  向蔷陷在那些回忆里,她心底有个声音在逐渐破土而出——这里才是现实吧?
  她一抬手就可以牵到季临泽的手,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的身影,这样的世界才是现实啊。
  对,这样的世界才是现实。
  
  挣扎过后,她安心的往下陷。
  
  但却在这时候,那个世界的天际被掀开,空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有人不断的叫她的名字。
  “蔷蔷!蔷蔷!蔷蔷!”
  她睁开眼,满头大汗。
  昏聩的房间灰蒙蒙一片,她反应不过来。
  这是哪里?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她在……干什么?
  
  周慧抚去她额头的汗,眼里满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心碎。
  “蔷蔷,起来吃点东西。”
  
  向蔷仿佛一株干涸的植物,她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像被风干了一样,很难发声。
  尝试了好几次,声带终于有了力量。
  她说:“我不饿……我想再睡一会,我有点累,妈妈,我有点累……”
  “别这样,吃点东西好不好?”
  向蔷往被子里缩了缩,呆滞的盯着一个方向看。
  周慧说:“妈妈去给您煮点粥。”
  她不回答。
  周慧温柔的抚摸她脸庞,“会好的,蔷蔷,会好的。”
  她还是不回答。
  但后来周慧把粥端过来,向蔷还是吃了一点。
  她想让周慧别哭,可这句话像梗在喉咙口的鱼刺,一动就扎得人生疼。
  
  那是葬礼的最后一天,但向蔷不知道,她躲在自己床上,沉浸在梦境里。
  这次叫醒的不是周慧,而是林如梅。
  她一袭丧服,熬了几晚没睡,眼睛肿成鸡蛋,血丝密密麻麻布着,一进房间,把灵堂里的香烛味带了进来。
  这种味道犹如毒素,快速侵占她的身体感官,向蔷的心跳快起来,她再也没办法当一只鸵鸟了,再也没办法了。
  林如梅看着脸色惨白的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哭到快晕过去。
  姜怀明一把把人搂住,沉声道:“蔷蔷,今天临泽要走了,你和我们一起去送送他。”
  走了。
  走了……
  向蔷回味着这两个字。
  明明昨天还在和她一起看风景聊天,他还抱她了呢。
  他要去哪儿?
  要走去哪儿?
  姜怀明看着向蔷痴痴呆呆的样子,扛了几日,长出许多白发的他这一刻再也扛不住。
  他支撑住林如梅,抹去自己的眼泪,重复道:“蔷蔷,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临泽一定想最后见你一面的。”
  向蔷缓缓抬起眼,像是终于明白了这一天的重要性。
  她淡淡道:“好,那我……我……妈,我衣服呢?”
  周慧拿过边上外套,给她穿。
  姜怀明扶着林如梅退出了房间。
  
  向蔷像过去几年每一天的清晨,起来洗漱。
  她想,接下来是去他家蹭个早饭,然后是帮他倒水喂药,做手足按摩。
  走出自家院子,她看到这么热闹的姜家,突然轻轻啊了声,没头没尾地说:“他不用吃药了。”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宾客本来在叽叽喳喳的讲话,看到她,大家颇有默契的静了一瞬,接着又交头接耳起来。
  
  向蔷走到客厅门口时停顿了一下,她往里看了一眼。
  灶台上堆满了食物,苍蝇三三两两。
  客厅边上的房间是季临泽的房间,房门打开着,课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没了,变成了一些元宝之类的冥物,他的床也被清空了,只剩一个空空的床架子。
  仿佛他从未来过。
  
  她没有进去,跟着周慧去了大厅。
  多传统的民间丧仪,花花绿绿的花圈堆满了屋,一对红烛没日没夜的燃烧着,音响里循环播放着她叫不上名字的歌曲。
  刺得她的耳膜一跳一跳。
  她环顾这一切才不得不朝那个位置看去。
  季临泽还是那个季临泽,白皙的皮肤,俊俏的面容,甚至这一刻的他比过去几年看上去都要光彩夺目。
  林如梅给他买了一套西装,里头搭的是白衬衫。
  这是向蔷第一次看他穿西装,她从前以为他第一次穿会是在他们的婚礼上。
  
  向蔷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她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眉眼,睫毛,没有血色的嘴唇,曾经她亲过无数次的嘴唇。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他看到这满屋伤心的人会不会有点后悔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呢?
  会后悔吗?
  向蔷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了解他了。
  
  坐在边上哭丧的长辈边哭边诉说着他的一生。
  说他三岁就聪明不得了,会识字数数。
  说他上学后一直名列前茅,是家里的希望。
  说他为人谦和有礼,又幽默孝顺。
  
  说他这么走了,让他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
  向蔷想,不还是得活下去吗?
  
  她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十一点半,要出发去火化。
  照片是林如梅捧的,棺材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抬的,伞是姜怀明撑的。
  她只能站在角落目送他离去。
  
  结束了吧?
  
  向蔷要回去,却被林如梅叫住,她说:“蔷蔷,送送他。”
  向蔷说好。
  她跟着上了车,路不够平,一路晃得不行。
  有个亲戚坐在床边撒米,说是要指引回家的路。
  向蔷突兀地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撒米的人一怔,看向林如梅,表示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
  坐在向蔷身边的林如梅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
  向蔷没有再问了,她把目光投向窗外沿路的景色。
  快要入夏了吧,风是热的,让人喘不过气。
  可不对啊,前几天明明还是温柔的春天。
  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一路都在纠结。
  简直比她过去做过的奥数题都难。
  
  他最后的吊唁灵堂被安排在十号厅,殡仪馆的人一天不知道要走多少次流程,冷冰冰中带着一丝违和的虔诚。
  鞠躬。
  默哀。
  家属最后见一面。
  
  好不容易缓过去的林如梅,在这一刻像疯了一样喊起来闹起来,她紧紧扒着棺材,手指抠出了血。
  “临泽!临泽!你让妈妈怎么办!妈妈恨不得代你去死啊!临泽!临泽!临泽!求求你们了,再让我看一会!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对我儿子!他读书很聪明,从小到大很听话,他乖的不行,为什么要让他这么遭罪!为什么啊!!!!”
  工作人员也见惯了这种生死离别,冷静的让其余家属拉开林如梅。
  
  边上的亲戚也哭。
  她们说:“如梅命太苦了,临泽那么好的孩子……唉!”
  她们说:“你们可能不知道,临泽是自己选择走的。”
  “啊?怎么说?”
  “别和别人说啊,如梅不让说。说是早上去看他,发现床上都是血,掀开被子一看,手腕那里……唉。”
  “这孩子,造孽啊。”
  
  站在角落的向蔷的嘴唇哆嗦起来,她出了一头一脑的汗,耳边一阵轰鸣。
  心被提到嗓子眼。
  她用了好一会才消化完他们的话。
  
  她想起那天。
  他的笑容,他的玩笑话,他亲昵的称呼。
  原来,是道别啊。
  
  多自作主张的道别。
  他可真了不起啊。
  他一点都不后悔吧。
  
  真是个混蛋啊。
  混蛋。
  
  向蔷咽下身体里翻滚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拼命回想,自己还有什么没做?
  在那道铁门缓缓拉上时,她终于想起,他们还没有说再见。
  但是她嘴巴刚张开,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随之崩塌。
  意识逐渐分散,犹如落在水面上的点墨,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点点被抽离捏碎。
  
  听觉消失前她听到周围拥上很多人,焦急的叫她名字。
  
  其中似乎夹杂着季临泽的声音。
  她使劲去听,希望从中剥离出他的声音,但是每次快成功时一切都会回归原样。
  她只是想问问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知道终有一天会失去他,但她还没做好准备。
  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季临泽,你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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