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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你听你听,是那时候的声音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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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蔷一有假期就回来,季临泽不太出门,一直待在屋里。
  他最多在院子里吹吹风。
  四季变化,他和她说着春夏秋冬的不同色彩,说,上了高中后就没好好看过这里了。
  他说,总是会想起小时候。
  向蔷经常和他打视频电话,她感慨时代的进步,真好,让异地的人可以看见彼此的脸庞。
  但也真不好。
  因为她看着季临泽一点点失去眼里的光,一点点变瘦,一点点愈来愈沉默。
  
  二零一二年夏天,向蔷大学毕业,同学们都在笑着说自己要去哪家公司,向往着未来的生活,她浅浅笑着祝福,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飞快回了家。
  她也有这样一个地方去,她一直热切的期盼可以快点回去,回到他身边。
  周慧夫妻问起她工作问题,向蔷说:“现在是网络时代,总有赚钱的办法。”
  周慧说:“你自己打算好就好。”
  向蔷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她拒绝了几家公司的招聘,拒绝了应届毕业生的福利,回到这里,注定会与社会脱轨,还有现实的经济问题。
  但是这些和季临泽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也在预料之中的那般,季临泽和她提了分手。
  
  那天很热,大概是这个夏天里最热的一天,向蔷陪他去做康复治疗,但他怎么都站不起来,汗湿了衣衫,他咬着牙,最后重重跌在轮椅里,轻轻闭上了眼。
  命运有轨迹,顺着轨迹,他们亲眼看着他下肢的感觉一再二再而三的减退,肌肉萎缩,时常看不清他们。
  还有数不清的摔倒。
  林如梅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哭喊着让季临泽再试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她哄着说:“临泽,你再试试……再试试……”
  季临泽颤抖着手,语气淡淡,他说:“回去吧。”
  周围人没有动,他自己哆嗦着滚动轮椅,吃力的动作让他不断地喘气。
  向蔷握上轮椅的把手,把他推出了医院。
  
  外面真热啊,短短一段路,两个人出了一身冷汗。
  
  姜怀明开车带他们回家。
  四个人还是按照那样的位置坐着,还是夏天。
  却早已物是人非。
  
  向蔷看着右手边的景色,从车窗的倒影里凝视着季临泽。
  这两年,他瘦了太多,双唇总是略显苍白,像一片慢慢融化在阳光下的雪花。
  她安慰不了一个知道自己生命有尽头的人。
  任何语言在死亡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一路沉默到家,姜怀明抱扶着将人挪到轮椅上,然后向蔷接过,她说:“我推他回房间。”
  季临泽的小房间里多了很多东西,书桌上是几袋几袋的药,床边是拐杖扶手,地上是夜壶。
  那些他爱看的书,爱拼弄的飞机模型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久远到一想起,身体都会随之轻轻一颤。
  
  向蔷熟稔的解他衣服扣子,她说:“我用热毛巾给你擦一下,然后换件体恤吧。对了,把药吃了吧。”
  向蔷去拿桌上的药,顺便倒了杯热水,递给他时,他手一挥,打翻了水和药。
  玻璃杯摔在地上,四五分裂,清脆的破裂声让在屋外的姜怀明和林如梅都愣住了。
  但向蔷并不意外。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有多崩溃。
  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了她的脚,血珠顺着小口子发疯一样往外渗,向蔷的目光却始终停驻在他脸上。
  他看到了她脚上的伤口,闭了闭眼,冷漠道:“我们算了吧,我累了,向蔷。”
  印象里,她不记得他有这么郑重的叫过她全名。
  向蔷喉咙发涩,苦笑出声,重点放在了奇怪的地方。
  她说:“你叫我什么?”
  他不回答。
  向蔷也冷了神色,“我问你,你叫我什么?”
  季临泽睁开眼,眼底一片绝望,他软了声,像从前哄她一般说道:“我们算了吧,我试过了,努力过了,但是我改变不了走向。我还能活多少年,五年?十年?你也继续这样活五年,十年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季临泽,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是我不能!向蔷,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每天看你这样活着,我也做不到面对自己越来越差的身体!我站不起来了,这意味着我之后需要更密集的护理。而且……我最近开始有点记不清事情了……”
  向蔷站在他面前,比坐在轮椅上的他高出一半,但却似乎快矮到尘埃里。
  她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话安慰他安慰自己,说服他说服自己。
  
  静默许久,窗外的蝉鸣高亢,那缕热辣的阳光如约而至,横亘在两个人中间。
  猩红色的窗帘随着空调冷风微微摆动。
  逼仄狭小的房间阴沉昏聩,每一寸空气都像一条尼龙线,勒着割着人的喉咙。
  
  向蔷僵硬地蹲下,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季临泽的眼眶泛着血红,他的声音浮在尘埃上。
  他说:“并发症之一,痴呆、听力阻碍、癫痫……我会慢慢忘记你的。”
  她的手一顿,玻璃渣子扎进指腹。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过去二十年,她经历过最严重的病是发烧到四十度,见过各类亲戚去世的病是难以挽救的癌症,从而导致她对病理接触知识少之又少。
  可因为他的这场病,她觉得自己都能去哪个闭塞的地方当一回赤脚医生。
  会慢慢忘记她。
  听起来对他而言倒像是一种解脱。
  
  向蔷忍不住冷笑一声。
  她慢条斯理的把碎片包好扔进垃圾桶里。
  她拿过桌上的备用杯子,重新给他倒了水拿了药,送到他面前,季临泽没动,泛白的双唇紧紧抿着。
  向蔷的心一点点软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那你就当可怜我吧,再给我一些接受的时间。”
  季临泽终于抬起眼看她,他说:“蔷蔷,不要这样。”
  她依旧坚持,“再给我点时间,我也会忘记你的。”
  她补充道:“我说真的。我还年轻,未来还长,在你这浪费几年算得了什么,指不定后面伺候你伺候得烦了,也就没那么多念想了。”
  她说的字字冷漠,仿佛爱他一场只是为了圆自己的执念。
  但他很了解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了。
  季临泽接过她手上的水和药,麻木地吞咽。
  
  向蔷想帮他换衣服时,季临泽按住了她的手,有气无力道:“让我爸妈来吧。”
  刚刚的争执仿佛用尽了他所有力气,按着她的手也只是轻轻搭着。
  向蔷说好。
  
  她走出房间,对姜怀明和林如梅说了下,姜怀明说他来就好,很快进了房间。
  向蔷舔了下干涸的嘴唇,说:“小林阿姨,我想喝杯冷水。”
  “阿姨给你倒,给你倒。”
  
  大概是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两个人吵架,林如梅心慌极了。
  向蔷要执意还和季临泽在一起,她默认了,两个人每次视频或者见面都还算和谐,她看着心酸却也欣慰,至少对孩子来说还有个念想。
  可现在……
  向蔷知道林如梅在想什么,她解释道:“阿姨,我们没事。我知道,他只是累了。”
  回顾前面20年,熠熠生辉的20年,再看眼下的2年,残败不堪的2年,谁会不累呢。
  
  林如梅背对着她,肩膀止不住的抖动,一边摇头一边流眼泪。
  她无法诉说这种日夜的煎熬挣扎。
  一边心怀期望上天对临泽温柔一点,一边却看着他情况愈发恶劣。
  知道终有这么一天,可真当这一天来临时,还是接受不了。
  
  而他的瘫痪在床只是个开始。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向蔷说,往后她需要承受的东西。
  
  向蔷看着林如梅的背影,突兀地想起当初第一眼见到她时。
  那时候她也不过三十出头,有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身材曼妙,笑起来温柔亲切。
  如今,盘起的长发间布满了白发,总是在勉强的笑。
  
  向蔷喝完水,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回了家。
  她洗了把冷水脸。
  今年的她二十二岁,和十八岁时的样子竟已有了天壤之别。
  她看到自己锋利的眼尾,不苟言笑的神态,还有脸上数不尽的漠然。
  她对着镜子,伸手戳自己的嘴角,试图顶起一个弧度。
  但这样的笑,真吓人。
  
  晚上,向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断地回想起镜子里的自己。
  她不由地想,上次笑是什么时候。
  上次一起和季临泽开心的笑是什么时候。
  
  她回想不起来。
  
  迷迷糊糊中,她回到二零零零年,那个柿子树飘着花香,午后的风温柔涌动的二零零零年的春天。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季临泽。
  少年清俊,嘴角扬起的笑容让这个春天黯然失色。
  
  那段台词空灵的回荡在梦境里。
  “我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刚毅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我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朦胧的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
  
  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如果回到过去,她一定立刻抓起他的手说:“我喜欢你,我们现在就要在一起,不要浪费一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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