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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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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间便有兵卒围上前,唰唰抽出大刀,便呈包抄之势。
  
  赵勇不知这片刻间嘉柔又惹了什么乱子,忙伸开双臂护住她,向其余众人赔笑道:“切莫冲动,误会,定然是起了什么误会……”
  
  王怀安上前站在薛琅身畔,痛心疾首道:“大都护,早上用牛屁作恶的小骗子,就是他。这厮烧过咱们不算,竟还敢大摇大摆进来都护府,若不是在牛面前漏了馅儿,今日就要被他骗了去。三番两次如此,定然是处心积虑的细作!”
  
  “是你等,你等要吃我的小驴!”嘉柔也不再伪装,推开赵勇阻拦的手,从他身后一步迈出,抬手便指向薛琅:“按大盛《禁屠杀马牛驴诏》,‘马牛驴皆能任重致远,济人使用,不令宰杀。’你堂堂大都护,知法犯法,多少驴命丧你之嘴!你要吃我最心爱的宝贝驴,还恶人先告状,扣我细作的大帽子,这难道就是你们都护府的行径?!”
  
  薛琅听到此处,微微挑眉。
  
  此时崔嘉柔已是双手叉腰,仰天“哈哈”大笑两声,做出一副威武不能惧的激昂,“我潘安便是今日一死,也要魂飘千里回到长安,去圣人面前告你一状,让世人都看看你这西南王沽名钓誉的嘴脸!”
  
  她这番话,没有激起薛琅一丝丝表情。
  
  他低沉浑厚的声音里泛着凉意:“名声不名声的,本将军并不在意。只是这细作一事,倒是不能轻放。收进监中,纵是你无辜,也要生受一番了。”
  
  赵勇惊出一身汗,一把将她拉去身后,同薛琅哈腰道:“大都护,都是误会,他虽冲动莽撞,可却绝不是什么细作,否则草民也不敢带他前来……”
  
  他原本在薛琅面前还能自称一句“我”,现下自称“草民”,已是换上了祈求之意。到了此时也再顾不上那许多,胡诌起来:“潘安,其父乃当年安西军疏勒镇戊堡军第四队队正潘永年,五年前抗突厥一役,他一人斩杀三十八人,最后被数箭穿心而死……”
  
  他说到此时,喉中不由一梗。
  
  潘永年其人为真,其事也为真。
  这些战死的兄弟,每人的姓名都被赵勇牢记心头。
  可惜此人位低人轻,最后在报回朝廷的战死兵将册子上,就只占了一小格。
  
  潘永年也确有一子,到如今该十六七八了。只潘家人领了朝廷发放的抚恤后,不知搬去了何处,三年前他回中原曾前去探过,并未寻见人。
  
  此时紧要关头,他只好移花接木拿来一用。
  
  待话毕,悄悄用手肘捣一捣身后的嘉柔,她却不给反应。
  
  他只好再捣一捣,嘉柔方拉出了一点哭腔:“父亲大人,你死得不值啊……”
  
  赵勇继续道:“潘家大郎今日前来投奔与我,我知他曾学得一点兽医之术,便想引荐他前来都护府,也算是承其父之遗志,继续报效朝廷。他有些顽皮这是不假,可作为安西军之后,绝不可能是细作。”
  
  赵勇双眼发红,略有激动,不似作伪。薛琅这才偏首看向赵勇身后的崔嘉柔:“你想进都护府,确然是如赵公所言?”
  
  事已至此,嘉柔哪里还能再在薛琅手底下讨生活。
  
  她正要昂首挺胸慨然拒绝,便听他又道:“并非什么人想进都护府都能进,你纵是忠勇之后,若手艺不济,也是不成。今早在集市医牛之事,却看不出你的本事。”
  
  小瞧人?
  
  嘉柔拒绝的心一收,当即一掳袖子:“牲口在何处?速速带我前去。”又转首抚一抚身畔的小褐牛,“它不成,它病已大好。须在重病面前,方可展现本公子之手艺。”
  
  哼,待姑奶奶施展了惊天手艺,你们各个哭着喊着让我留下,我再朝天大笑三声,拂袖而去,定然让你们后悔个千秋万代!
  
  一旁有人送来胡床,薛琅一撩衣摆,闲闲坐下去,同王怀安道:“既如此,你便带他前去牲口棚,由着他选。”
  
  王怀安恨恨瞪一眼嘉柔,顶着方脸上两个肿泡,恶声恶气道:“跟我来吧,胆敢再搞小动作,都护府数千精兵不是吃素的!”
  
  赵勇叹口气上前,同她低声道:“乖乖听话,切莫捣乱,我在此等你。”
  
  嘉柔给他一个“您就瞧好吧”的眼神,昂首挺胸跟上了王怀安,不过几步便拐进了一条巷道,鼻端也渐渐多了草料之气。
  
  再走上几步,便见巷道边多了一道木栅栏,门口守着两个兵士。
  
  王怀安示意兵士开了门,侧睨着她:“进去吧。”
  
  她“哼”了一声,想起即将要让他们好看,又忍不住得意地挑一挑眉头,一撩衣摆,大摇大摆往里而去。
  
  这是一个极大的院落,挨着墙建造了许多围栏,每个围栏里关着多则七八头、小则两三头的牛、羊、豕等家畜,从数量和体格看,应该是要用来配种的。
  
  远看看不出哪只有病,她正要上前几步,忽听得一阵“呜呜”的兽类低吟之声,含着浓浓的警告。
  
  她脚步一住,缓缓转首,但见眼前一只通体乌黑的小兽,伏低身子怒视着她,口中“呜呜”,随时要似离弦之箭扑向前来。
  
  她浑身打了个冷战,不……
  
  -
  
  军医营房门前,赵勇陪坐在薛琅身畔。
  
  虽说眼前这位年轻将军面色已和缓,仿佛并不计较方才之事,可他却不敢松懈,一边留心着嘉柔离去之处,一边又同薛琅打着包票:“大都护请放心,若潘安不成,我立刻带他走,绝不让大都护为难。”
  
  薛琅恢复了几分和气:“并不曾为难,若他不成,都护府定不会收留于他。”
  
  他话音刚落,忽然从远处传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大喊:“救命啊,救命——”继而崔嘉柔已是惊慌失措从远处狂奔而来。
  
  赵勇不知又发生了何变故,额上汗珠一滚,蹭地站起身。
  
  几息之后,从那巷道追出来一只毛茸茸、黑乎乎的小犬,不足小臂长短,最多两三个月,“汪汪”的叫声还奶声奶气,不停脚地追着嘉柔。
  
  赵勇:“……”
  现在找个地缝钻下去,还来得及吗?
  
  -
  
  在都护府里接连不息的爆笑声里,赵勇叹口气,上前将那小黑犬抱在怀中。小黑犬便欢喜地狂摆着尾巴,扑上去热情舔着赵勇的脸。
  
  薛琅淡笑一下,不欲再耽搁时间。
  
  他从胡床起身,负手而立,“安大郎性情冲动,诡计多端,学浅才疏。无论人品或手艺,都非都护府人选。”
  
  “你!”嘉柔气喘吁吁,杏目圆瞪,几欲喷火。
  
  薛琅却只向赵勇颔首,“赵公慢走。”
  
  赵勇见今日之愿顺利达成,喜滋滋同她道:“走吧,今儿是不成了。”
  
  嘉柔咬着牙转身走了几步,终究不甘心,回身一瞬不瞬看着薛琅。
  
  薛琅依然站在檐下,面色平常不辨喜怒,未将她这一颗小砂砾放在眼中。
  
  传说他有倾国倾城之貌,能令男子也折其风姿,争着抢着要睡倒在他卧榻之侧。
  
  现下看来,堂堂西南王自以为是、面目可憎、违法吃驴,传言完全不可信。
  
  她咬牙切齿盯着他几许,忽地展颜一笑,朗声道:“薛都护姿色惊人,世所罕见,令潘安心动不已。在下今夜定备好被褥枕头,恭候都护大驾。”
  
  “嘶……”阖府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薛琅眼中锐光骤起。
  
  -
  
  临近晌午的龟兹一改早间的清冷,已是热烘烘如初夏。
  
  不知何处佛寺的钟声响起,僧人们开始齐齐念着梵语经文,听得人昏昏欲睡。
  
  嘉柔扇子也不摇了,一个人耷拉着脑袋走在前头。她就知道丢了她的铜饭碗,要影响她吃饭的大事。
  
  赵勇对这南墙撞的有些满意,上前正要装模作样安慰她,忽见她左眼眼尾竟有一颗芝麻粒儿大的小红痣,是他此前未曾留意到的。
  
  回想起来薛琅曾装作想不起的样子问的那句“五娘靠近那处有一个什么……”他不由为之咋舌。
  
  这薛都护竟是太狡猾了,竟是套他的话。好在他观察不细,否则定然要说漏嘴去。
  
  他抚了抚心口,上前轻声道,“崔将军知道你已尽力,不会怪责你的。”
  
  远处湛蓝的天际间,昆仑山层林尽染。而比昆仑山还要高一个山头的,是一处千百年而成的雪山,山峦曲线妖娆,似女子婀娜体态。
  
  “那便是仙女峰……”赵勇轻声道。
  
  嘉柔抬首。
  
  她若未记错,她的父亲,被长篇大论记载于史书中的崔将军,便沉睡在那雪峰间不知哪处冰层下。
  
  他们说那是五年前他率兵驱逐突厥来犯,一直将突厥人逼退至雪山背后的天竺国,却于半山腰上遭遇了雪崩。
  
  最幸沙场为国死,赢得生前身后名。想来,这正是他得志的死法。
  
  她收回眸光,赵勇还在叙说着:“当年突厥人顺着昆仑山退到天竺,转头便把持了天竺朝政。朝廷数次要迎回崔将军的尸骸,可天竺在此事上设障重重,只到了去岁年末,才终于松口,当初被冰雪掩埋的众将士,算是有望回归故土了。”
  
  嘉柔这才道:“听说从天竺到大唐,龟兹是必经之地。再过三四个月,等前去迎接骸骨的大军归来,儿就跟着回长安。那时儿也算有功劳,阿娘必不忍责怪儿逃家之罪。”到那时,她那亲事差不多也该作罢了,正好回去接着当她的女纨绔。
  
  “如此说来,你来西域倒并非一时兴起,是有些成算的?”赵勇一时颇怀欣慰。若能跟随护送骸骨的大军回长安,自是最好。纵是再奸贪的马贼瞧见大军,也得绕道走。
  
  “那是自然,儿临走前专门去大慈恩寺寻了位扫地僧问卦,是他说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属西方最吉!”
  
  “扫地僧?”
  
  “世间皆言庙中属扫地僧最是深藏不露,世伯竟不知?”
  
  她刚刚有些得意,转眼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却又耷拉了脑袋。
  
  那什么扫地僧啊,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啊!说西方最吉,她到西域的第一日,就倒霉至此。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见圣人诚不欺她,她却未听从圣人的话。
  
  赵勇见她并未展颜,便继续安慰她:“这也怪不得薛都护不收你,哪个兽医怕狗啊?还是那般小奶狗……”
  
  嘉柔垮着脸,“儿不是怕狗,是怕黑狗。再说,大盛哪条律法不允兽医怕黑狗?”
  
  赵勇倒是也未听过这种律法,可,哪个牧场没有养几条看家犬呢?怕黑狗的兽医,那还能干这营生吗?
  
  干不了正好!
  
  赵勇内心嘿嘿了两声,方才板起脸,要同她讲一讲世情要害,“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郎,怎能对薛琅说那话?激怒他不说,于你名声又有何好处来?”
  
  “如何是儿说?明明是潘安所言,要有损也是损了潘安的名声。”她辩解道。
  
  回想起她说要“自荐枕席”时薛琅那紧绷的面颊和愠怒的眼,她心中的不快终于减轻了几成。
  
  至于薛琅会不会打击报复,她倒是半分不担心。
  
  像他们这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将军,最愧对的便是死去的将士。她无论是潘安还是崔嘉柔,可都是安西军的后代。她出言戏他断袖,他怒成那般也并未向她出手,便证实了她的猜测。
  
  转眼一想,能让大名鼎鼎的西南王先被牛屁烧上一回,再被当众调戏一番,而这位壮士还好端端活在这世上的,只怕也就只有她崔嘉柔一人了。
  
  思及此,她内心余下的不快终于有所散去。
  
  只是,虽则在都护府逞了一回英雄,可后头的日子该如何呢?
  
  她过去当了数年纨绔,着实得了些心得。像她追求的“逍遥自在”这四字,是要真金白银撑起来的。
  
  一日里逍遥自在不难,可难得是日日都这般美滋滋。
  
  她原本想着投奔富家翁赵勇,日子决计比长安差不了多少。届时等她回了长安,凭她一张抹了蜜的小嘴,还愁掏不干几位舅父的私房,还不上赵勇的银两?
  
  可如今看来,若要让她逍遥自在几个月,赵勇只怕连客栈都要兑出去换银钱。
  
  一旁的赵勇也在同她愁同样的事。
  
  嘉柔到底来了他的地盘,他可不能让她受委屈。从谁手中能借上几百贯钱出来,好让她开开心心过上几个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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