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原生家庭

　　1、原生家庭
　　妈妈天还没亮就出门到地里去了，爸爸到城里打工去了，家里四个小孩子张嘴等着吃呢。梅子一大早张罗着喂猪、收拾屋子，给弟妹们做饭。
　　等到晚上一点钟，弟妹们都睡下，父母都回来了。就只有梅子盼着父母。
　　听见门外有动静，梅子马上烧热水，铺床，提鞋子。为父母准备洗脸、换衣、换鞋，喝热茶，吃饭。
　　父母垂着苦大仇深的脸，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挑着梅子的毛病，一边吃着饭。仿佛只有这一刻才是最放松，最舒服的时候。父母享受着，发泄着，得到着。
　　梅子收拾完一切，躺在床上，想着到城里找个工作，自己省吃俭用，他们就没有这么辛苦了。
　　她是个简单的姑娘，把事情也想的很简单，她想着全世界都跟她一样吃苦、耐劳、一心只是照顾全家，让父母少受点苦，少受点累。
　　因为她记得，有一次父母得到工钱，躺在床上的时候，没啥事，突然聊了梅子，看到了梅子的秀发是如此浓密、黑亮，盘算着如何用这个黑发挣点钱，气氛显得欢快、轻松。梅子此时也前所未有的感到了幸福和轻松。
　　梅子想着父母只要有钱了，就能在家，看到自己，聊聊自己，就能在自己身边。她盼望着再有这么一天，他们能再一次聊到自己，奢望着他们能拍拍自己的背，握握自己的手，但从没幻想过他们能和自己说说话，因为自己不配。
　　她想就算要了自己的命也要换取这种感觉。要这种欢快、轻松的氛围。
　　梅子的父亲从来不讲话，是个装在“玻璃瓶”子里的人，但是活干的很漂亮，很踏实，有苦从不说。母亲留个短头发，说话干事像个男人，母亲从不照镜子，她也不允许家里的人照镜子，有一股子蛮劲，特别能吃苦。她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爱美爱漂亮是不道德的。
　　所以梅子在家永远穿的是捡来的衣服，不合体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的衣服。头发也是小子头，也很少洗脸，从来不刷牙，看到父母这么辛苦的生活劳累，梅子为了省钱，也发挥了人类最有智慧的省钱方式，自己几乎不洗脸，不洗澡，不刷牙，省水，省电，少花钱，还喜欢到外面捡东西用。奇怪的是母亲却默许其它兄妹穿的很干净，梅子也尽量不让自己的弟弟妹妹受这种苦，总是自己悄悄承受了。也许因为梅子是老大吧，老大就应该有老大的样子，吃所有的苦，受所有的罪，替父母扛下所有的事情，包括替父母照顾孩子。
　　梅子天天不好好上学，早早的逃回来，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把饭做好，把猪喂好，把兄妹几个衣服换掉，衣服洗了，在大门口观察着父母啥时候回来，然后赶紧伺候着。她想着有一天父母能够不这么累，不这么辛苦，带着她去赶个集，买件新衣服，买个酸奶喝。呵呵，她每天都在脑袋里幻想着，就像人抽的烟，喝的酒一样，麻醉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在想像中休息一下。
　　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都还很小，虽然可以自己吃饭、穿衣，多少照顾自己一点，四个人成天在一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梅子因为经常被父母投以苦大仇深的脸色，经常看见父母累的一天动弹不得，却经常无缘无故、披头盖脸把梅子就是一顿暴揍，或者是狂骂和教训，她知道滋味不好受，所以对待这几个弟弟妹妹，除了温柔就是更温柔，她舍不得说一下，打一下。但是给他们说自己的心事，仿佛还不到年龄，说了只是对牛弹琴，更添烦恼。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期望总是变成失望，越得不到，越想得到，她想不出原因，为什么父母对待自己和四个弟弟妹妹完全不一样，自己这么懂事乖巧，她开始怀疑自己，她总是想是不是自己那里做的不好，是不是自己的错，是不是自己不能给家里带来什么，父母才会对她如此的不满意，不理她，对她永远是苦大仇深的脸，凶狠的大声吼叫似的说话，用抽打发泄愤怒。她越来越相信，自己得不到父母的关注，自己心里的想法实现不了，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没用，是自己太差劲，想来想去，去城里打工的想法越来越坚定，她想着弟妹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反正父母就在身边，要是自己挣上钱了，一切都会改变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家人会幸福的。
　　自己会安心的睡在父母的身边，吃着父母为自己做的菜，早上起来，掀开被子叫着：快起床，赶个早集，要买一大堆东西呢！然后父亲骑着自行车，自己坐在后面，抱着父亲，母亲骑着另一辆自行车，一家人，有说有笑就去了。“肥丫头，滚起来！”，一声大吼未落下，一鞋掌就到了未穿裤子的大白屁股上，鞋印子衬在破旧不堪的内裤上，脏鞋印、烂脏破内裤，显得格外的合谐好看。
　　她电打一般直起身子，惊慌失措的穿衣叠被，头也没有抬。正冲出房间去做饭，看见父亲正在准备一辆三轮车，母亲正在收拾东西。“今天我和你爸爸带着孩子们去赶个集，你在家里看好家，晚上在姨姨家睡下了，你不用等我们。把猪喂了，昨天下雨了，今天林子里捡些蘑菇，再偷懒，把你的腿折断，肥杜子(农村骂人的话)，快起床，回来少一样，小心点儿。”弟弟妹妹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催促着快点动身。
　　此时的梅子并没有感到失落，她头脑里产生的第一反映竟然是：争取在他们走之前，给她们把路上的饭做好，不要让弟弟妹妹们饿着。
　　从她冲出房间做饭开始，她没有停，一直在不停的忙着。头也不抬的忙着。她不喜欢抬头，她喜欢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低着头，不停的干活。
　　等她拿着烙饼从厨房冲出来，，三轮车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声音也没有留下。
　　三轮车很快消失在眼前，家里只剩下她一人，空空的房间，她干完活，满头大汗，已经快天黑了，她并不想吃，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呼——呼——，狂风暴起，一切乱了套，半夜三更，借着月光，她能看清楚，家里吹的东倒西歪，只有自己一个人，狂风呼吼，像鬼一样吓着梅子，梅子来不及害怕，她的第一反映总是起来干活：关窗、收拾院子里的食物、衣服……哐嘡一声，房间的门掉了下来，她忘记关自己的房门，一阵风把门吹掉了，其它的房门都是锁着的，怎么办，她常年舍不得晚上开灯，所以尽管狂风呼吼，月光消失，整个院子黑黑的，梅子心里重锤砸心，她也没有意识去开灯了。她钻进了被子里，满脑子想着妖魔鬼怪都来找她，张着血口大嘴，满头大汗的梅子，吓的突然直起身子，不敢大叫，不敢大哭，害怕发出声音被妖魔鬼怪发现，忍着，口里含着一口大气，慢慢的呼，轻轻的喘，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亮了。
　　梅子睁开眼睛，看见满屋的灰尘，满院的狼藉，她并没有哭，也并没有跑，顾不得又冷又饿，她只有一个想法，马上收拾起来，在他们赶回来之前，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开心的等着他们回来，让他们高兴，想着他们会不会给自己带个啥玩意儿回来。她满心欢喜的盼望着，满心欢喜的盼望着。
　　突然她想起来，昨天捡的蘑菇好多都吹跑了，今天再要去捡。可是今天蘑菇不好捡了。她头脑简单的想着，只要抓紧崖边的草，就不会掉下去，只要搬开大石头，就能发现许多蘑菇，父母交代的事情就能做好，父母就会高兴的，她心里又一次默念父母一定会高兴的。这么多的蘑菇。
　　梅子确实这么做了，她不知道为了捡蘑菇，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放置在一个极度危险的环境下，她使了全身的力气，那些石头仿佛都长了翅膀，轻的很。
　　回到家，父母已经回来了，她正准备双手捧着蘑菇，让父母看，结果冲出门的是母亲拿着棍子使劲往身上抽，一边骂，一边抽：“肥肚子，贱的很，啥都干不好，猪都比你好，养个猪都比你强……”
　　梅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站在原地忍受着，想着父母这么生气，让她们出出气吧，气出出来就好了，不要憋着，这样他们才会高兴起来。打的越狠，她就越觉的自己做的对，用我们自己的话说，越有成就感，越有价值感。她觉的她的牺牲让父母感觉满意了，开心了，自己对父母是有用的，父母是需要自己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仿佛在母子之间达成了默契，变成了双方的享受。一个享受着发泄的乐趣，母亲需要通过打女儿，把一整天吃的苦、受的委曲，和无法言说的对生活的无奈绝望，在啪啪的抽打声中消失掉，但是这个感觉并没有消失，而是通过这根棍子传给了女儿，女儿享受着被打的快乐，梅子发现每次打完，母亲都是从容的、平静的，安祥的。她认为这是打的结果，所以对梅子而言，挨打也是一种享受，让自己有存在感，有价值感，梅子文化不高，她说不出这个意思，但是她感觉上却很良好。母亲吃的苦、受的委曲，和无法言说的对生活的无奈绝望变成了伤疤留在了身体上。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梅子想出城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因为她觉的自己做的这一切，不能更好的帮到父母，不够，远远不够，还差的远呢，自己还没有尽到全部的责任，自己还没有付出全部的力气。
　　只要自己挣到钱了，父母就会高兴的，父母就会对自己笑的，她念念不忘自己的黑发为父母带来了一丝开心和欢快，更忘不掉，自己的心情也在那时变得幸福和轻松。一想到这，她就生出一股狠劲，这辈子不要命了，也要找到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