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仙人也会饿

　　这个不算大，方圆一里左右，北方有水注入，南方有水流出，四周湖畔或是松林，或是岩石，或是草地，也有一方长着芦苇，但最让陆十感兴趣的是，在对面居然有一片竹林。
　　环绕湖畔隐约有一条小路，似乎有人用刀是刻意砍出来的，陆十猜测是二柱抓鱼时抓鱼砍的。
　　想了想，陆十又到湖里抓了条鱼，出来后又才想起自己没有火，顿时楞在了岸边，手里的鱼啪嗒啪嗒的挣扎着，扔回湖里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一时之间很是苦恼。
　　许久之后，还是将鱼又扔了回去，忍着饥饿坐了下来，开始纳气修行。
　　纳气是每个人修行的第一步，古往今来，几乎每一个修行者都需要在前人的指引下学会纳气，但陆十不需要，因为他在修行这条路上所走出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任何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
　　所谓纳气，就是牵引天地元气去充盈自己的气海，有气海，是一个人能修行的前提，而气海的大小，也是判定一个人修行天赋的元素之一。
　　现在是下午，东风细拂，日光微暖，远处重新响起的蝉鸣依旧有些聒噪，湖畔的风却已经变了方向，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向陆十，然后消失无踪，如同泥牛入海。
　　湖面上皱起一层层的波纹，呈弧形涌向他，拍打在他身前的岸边，。
　　陆十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他没有找到自己的气海。但陆十又有些疑惑，因为他感觉自己正在纳气，天地元气在一番披沙拣金后不断注入陆十的身体，充实着他的血肉，但这并不是纳气，这只是龙族血脉所带来的的练体的本能。
　　真正让他产生纳气感觉的是，随着神魂感知的扩大，他仿佛可以从天地间借用天地元气，准确的说，是一部分天地元气成了他随时可以使用的私人物品，就好像气海中元气那样。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气海，不是在体内，而是在体外，或者说，这个天地就是他的气海，只是他能动用的只有沧海一粟。
　　陆十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他在临死时踏入道境的感觉，气海消散，但仿佛可以动用天地间一切元气，可以搬山捣海，无所不能。
　　原来这是那是发生的改变，或许这才是那场变故中留下的最大的宝藏。
　　一条同往道境的康庄大道。
　　湖底有鱼游过，而百三十一片鱼鳞，五百七十四根鱼刺，纤毫毕现。
　　无数白中带青的幼芽在身下的土里萌动，与泥土做着抗争，让陆十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在土里所做的努力。
　　陆十眉头舒展，面带微笑。
　　一只夏蝉失望的从柳杉那厚重的树皮离开，重新落到一颗女贞树上，将它的针刺入褐色的树皮，一边畅快的吸食，一边抖动起腹下的“鼓”。
　　树枝在伸展，空气在流动，麻雀在跳跃，花朵在舒张……
　　天地万物，无一止息。
　　陆十伸出左手，有鱼从水中跃出。
　　陆十伸出右手，有花自枝头飘来。
　　……
　　大宁村今天有些躁动，柳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嚷嚷着要给二柱讨个公道，因为这憨小子外出打柴时把上衣给送人了，回来后非说遇到仙人，一口气吹断好大一颗青杠树，一伸手从老牛湖掏出七八条鱼，而且还收了自己为徒。
　　不但如此，回来后非要马不停蹄的给那人送衣服和粮食过去，说什么师傅刚从土里爬出来，没衣服穿没饭吃，气得二柱那聪慧的妹妹柳小妹只跳脚。
　　村里最有文化的老张说，二柱多半是遇上骗子了，而且还是个骗术高明的骗子，要不然怎么还给二柱鱼呢？这叫放长线钓大鱼，而且是愿者上钩。
　　对对付，老张说得对，你说，这世上哪有向凡俗人讨要衣物的？况且，哪有还要吃饭的仙人呐？
　　就是，柳三哥说得对，据说仙人都是那啥，哦对，辟谷，就是辟谷。
　　啥？你问啥叫辟谷？这你都不知道？老杨，你给他二婶子说说啥叫辟谷。
　　据说就是“五谷不沾，油盐不进”的意思。
　　这个人肯定是个骗子，这叫“五谷不沾，油盐不进”吗，这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
　　呸，这人连二柱这样的孩子都骗，真他娘的不是人。
　　……
　　柳二柱和柳小妹兄妹两在大宁村比较特殊，这事儿还得从十七年前赤流山那场仙人打架说起。
　　那时的赤流山还不叫赤流山，当地的人们都叫做老牛山，村里的孩子们喜欢去那山下的老牛湖畔放牛，顺便洗澡抓鱼。直到某一天，那老牛山上突然就打起来了，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村里胆子大一些的跑到村口隔着老远看，胆子不够的呢，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门，村里的牲口受了惊吓，到处乱跑。
　　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二柱他爹当时为了去拉自家的牛，被一块巨石飞来就这么给打死了。
　　只留下八岁的憨小子柳二柱和二柱他怀这柳小妹的娘，二柱他娘悲伤过度，最后在吊着一口气生下柳小妹后也死了。
　　柳二柱和柳小妹在乡邻的接济下，好不容易才长大，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两兄妹也知恩图报，一个心灵手巧，一个身强体壮，常常给村里人帮了不少的忙，所以，村里人对这兄妹都有一种特别的情感，老一辈看着，觉着像自家孩子，小一辈看着呢，觉着像自家兄妹。
　　二柱子被人欺骗这事儿传到李村长那儿时，村里已经闹翻天了，整个村子都是沾亲带戚的，一动起来全都跑了出来，同仇敌忾的，非要去教训这个丧尽天良的大骗子。
　　李村长她媳妇是给襁褓中的柳小妹喂过奶的，这两兄妹拿他两口子当父母一样，地里的农活没少让二柱抢着干了，所以一听到这事儿？当即就一拍桌子，做好的晚饭也不吃了，带着村里能动手的男男女女两百多号人，气势汹汹的往老牛湖去了。
　　“老张，你背着二柱的粮食干嘛，不是说收起来，不让二柱碰吗，怎么你到反而背来了？”
　　“你懂什么？这叫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少给俺扯那些文绉绉，听不懂。”
　　“这叫未雨绸缪，懂不懂？量你也不懂，懒得跟你解释。”
　　“……”
　　一行人扛着锄头扁担等人“武器”来到老牛湖边，已经是临近黄昏，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青年坐在那湖边，腰上系着的正是二柱的布衣。
　　“这个骗子，见我们来了还在那儿装腔作势的。”
　　“就……就是，老……老李，你……是俺们村……村长，你你……说咋……咋咋整。”
　　“我说老王，你这口吃病把俺们气势都整没啦。”
　　“老李，是直接打还是将完道理再打？”
　　“要我说，上去就是一顿打，这种骗子，是病，揍一顿就好了。”
　　村里人众说纷纭，最后看向说书的老张，毕竟老张是村里唯一一个年轻时出去见过世面的人，村里人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问老张。
　　老张抬了抬肩上装粮食的布带子，用了十多年撑开就散的破折扇在手心轻轻一敲，就像他说书说到那个最震撼人心的“但是”时一样，摇晃着头，一脸神秘的说道：“依我之见，此中必有蹊跷，当谋定而后动。”
　　旁边一个经常听他说书的大爷福至心灵，顺口问道：“从何说来？莫非有埋伏？”
　　众人连忙四下张望。
　　老张眯了眯小眼睛，抬头看着天上，伸手抚着自己下巴上寥寥几根白须，娓娓说道：“非也非也，我要说的是，此人面容清秀，坐姿挺拔，身材修长强健，皮肤白皙，若不是个修仙的仙人，必然就是个大家公子，只怕来路不凡，动了会引火烧身。”
　　“哎呀，老张，小妹过去啦。”
　　“哎呀我去。”
　　……
　　柳小妹一见这人还系着自己哥哥的上衣，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管村里几个老人的“谋定而后动”，独自气冲冲的走到这青年身前，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哥哥？”
　　见这人不动，柳小妹又要说话，话到嘴边却又烟消云散了，整个人张着小嘴蓦然定在了那里，远处正要冲上来“解救”柳小妹的众人也陆陆续续一脸惊骇的楞在了原地。
　　只见那一直静坐不动的青年不紧不慢的深处左手，一尾草鱼突然从湖中一跃而出，落在青年左手里，几番挣扎，不得解脱。然后青年又伸出了右手，一支洁白如雪的女贞花突然无声无息的从枝头断落，飞入了青年的右手。
　　人们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青年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他会不会一抬手将老牛湖拿起？
　　他会不会一挥手将老牛山折断？
　　他会不会一挥手将我们所有人都握在了手中？
　　……
　　人们的心里生出一个又一个恐怖的想法。
　　这些想法加上这诡异而神秘的一幕，除了这个青年是仙人外，他们找不到任何解释的理由。
　　不知是谁最先跪下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是一片。锄头、扁担、镰刀……农具搁到地上的声音随着一声声噗噗的下跪声络绎不绝的响起。
　　最后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柳小妹以及一直被拦在最后面的二柱还站着。
　　二柱崇敬的看着自己师傅，嘿嘿的傻笑了两声。
　　……
　　纳气完成的陆十睁开双眼，扭头看着身旁一脸惊骇的女子，这女子五官清秀，微红的脸颊上长着几点雀斑，显得有些可爱，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并不大，但是很明亮，而且似乎会笑，无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看到这双眼睛，都会莫名的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在微笑。
　　女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跪下来。
　　陆十突然笑了笑，将右手中的女贞花递了过去：“妳就是二柱的妹妹？”
　　陆十的笑也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尤其是女子。
　　女子又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陆十手中的花。
　　“我叫柳小妹。”柳小妹有些拘谨的说。
　　陆十看得出，这个柳小妹是个聪慧而善良的女孩子，这个女子走上说得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骗我哥哥”，而不是“把我哥哥的衣服还给他”或者“你个大骗子”，她生气完全是因为她爱她的哥哥，但她即使很生气，却依旧愿意讲道理。
　　“你不必这么拘谨。”陆十从地上站起来。
　　“你们都起来吧。”陆十又看向柳小妹身后匍匐着的众人，又看了看抱着衣物的二柱，“我叫陆十，我虽然是你们口中的仙人，但我现在也是二柱的师傅和朋友。”
　　“朋友？”站起来的人们疑惑的看着陆十，他们从没有见过高高在上的仙人会和凡人称朋友，就好比没有人见过雄鹰与蝼蚁为伍一样。
　　陆十掂了掂手里的鱼，笑道：“每个人都有落魄和困难的时候，仙人也一样，我因为不小心受了伤，状态有些不好，但二柱帮助了我，他自然算是我的朋友。”
　　大宁村的人们看向陆十的目光突然变了，从畏惧变成了敬畏。强大的力量只能使人畏惧，只有高尚的品德才能使人敬畏。
　　因为敬畏，所以他们依旧显得拘谨。
　　只有二柱傻笑这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傅”，然后将手里的衣物递给陆十。
　　两只手在身前捏着那支女贞花的柳小妹转头看着柳二柱，一脸严肃的说道：“正经点。”
　　柳二柱居然立马将笑脸一收，露出一种看似严肃的表情。
　　黄昏下的湖畔，只是之间有些安静，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抗争声潮突然响起，所有人都看向陆十。
　　陆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狭促的说道：“其实，仙人也会饿。”
　　这时，那说书的老张忽然小跑上来，举着一个布袋子说道：“陆先生，这是村里人的一点心意，算是二柱的拜师礼，对于我们的莽撞行为，陆先生万望海涵。”
　　村里人这时才觉得，多读几天书就是好，你看老张真多厉害，这都算到了。
　　陆先生？陆十听过别人叫自己“公子”、“侯爷”、“大哥”、“魔头”……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称呼自己为“先生”，这倒是有趣，想必眼前这个身着长袍的老人是个读书人，不过既然“魔头”都做过了，偶尔做一做“先生”也无妨。
　　“人之常情，无妨。”陆十坦然接过粮食。
　　“不知道陆先生愿不愿意到我大宁村中居住？”老张试探性的问道。
　　陆十摇了摇头。
　　“不用，我以后就住在这里。”
　　陆十的修行以及计划中其他部分的事实需要一定的隐秘性，而且他迟早要离开这里，不宜与这里的人们又太多的交集。
　　陆十又说道：“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去吧，二柱你也回去，明天来找我。”
　　众人告退后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去，柳二柱和柳小妹也在最后离去。
　　待众人走完后，饥肠辘辘的陆十开始捡柴烧火烤鱼。
　　纳气完成后，他已经可以用元气生火了，这才是他现在最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