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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同薄纱般垂落大地，宛若活物，在起伏而崎岖的大地上蔓延，把一大片一大片灰黑色的剪影，渲染上浓郁的红。
猩红色的月光！
小男孩在月色中睁开了眼睛。
逃！
这是小男孩脑海里唯一的念头，此时的他刚刚醒来，甚至还没时间回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一定要逃，逃得远远的，哪怕是逃回青州。
小男孩知道这里并不在青州，因为青州的月亮没有这么大，月光也没有这么浓郁。
不过，他的行动却最终没有成功。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忽然充斥着他的内心，正要迈步的那一刻，他的眼前仿佛显现出了尸山血海，浓郁的血腥味淹没了他，让他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要失去了。
“小鬼，你那么着急走干嘛，本座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你带出来，可不能这么快放了你。”
一个低沉刺耳的传来，小男孩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被黑袍包裹，身形高大，比小男孩见过的最高的人都要高上不少。
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味，这种气味小男孩只在那些因饥饿而将死的人身上闻到过。
那是腐朽的气味！
“你是什么人？我身上没有吃的，一粒谷子都没有。”小男孩的声音充满警惕，在黑袍身影出现之后，他已经能开口说话。
在小男孩的过往经验中，人与人之间的所有冲突都是因为食物，除了食物以外他实在想象不到还有什么值得两人争执。
嗖！
不知何时，小男孩的手里出现了一块小石头，借助黑袍将要开口的时机，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鉴于双方体型的差距，小男孩很清楚，他并没有反抗对方的力量，但是，他并不会任人宰割。
然而，石头并没有命中黑袍，准确地说来，这块小石头在黑袍身外半米之处就像被一个无形的屏障阻挡了步伐，随即绵软无力地落到了地上。
“本座是谁？”黑袍脸色微微一怔，随即哑然而笑。
两百年前他便已成魔道大宗师，平身杀戮正道之士何止千数。想不到今日，便是连一介孩童都认他不得，把他当做觅食而死的饥民一流。
世事无常，无稽如此。他越想越是好笑，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声浩荡，林鸟惊飞。
“我本神仙人，今朝坠凡尘。小鬼，你不要多问。”黑袍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说道。
“神仙？我听说神仙都是不用吃饭的，你能不能将我的烙饼还给我？”
小男孩弱弱的问道，他并不关心什么神仙凡尘，在他的心中，食物远比那些东西来得实在。
“什么烙饼？”黑袍开始还有些疑惑，随即想到，自己初见眼前这小鬼的时候，他的手中似乎就拿着半块烙饼。“哦，你说那个啊，本座已经扔了。”
黑袍的语气很随意，就像是扔了一块垃圾一般随意。可是这话到了小男孩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扔……了？
无数人抢死抢活都得不到的东西，自己费尽心思，甚至为此杀人的东西。
就这样，扔了？
突然地，一股愤怒无端地出现在小男孩的心中。
被大孩子们殴打的时候他没有愤怒，因为换做是他也会因为食物而这么做；被几天没有食物的大人么追赶的时候他也没有愤怒，因为他能够理解饥饿的痛苦。
但是，
听到黑袍人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出他将自己视若性命的食物的时候，他是真的愤怒了。
人一旦愤怒就会失去理智，变成被愤怒支配的玩物。
黑袍也能明显地感觉出，眼前的小鬼似乎因为自己说的什么话而变得出离愤怒，他有一百种手段能让眼前的小鬼安静下来，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想要看看，被愤怒驱使的小鬼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对于他这种站在武道巅峰的邪道大宗师，什么没有见过？什么没有享受过？到如今，只有复杂的人心能让他提起兴致。
他见过无数所谓正道之士被愤怒控制的丑态，那种感觉，比单纯的杀戮和掠夺更加有趣。
然而，眼前的小鬼似乎有点不一样，他无论是神情还是眼神都蕴藏着怒火，但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他仍然站在原地，小小的双拳紧握着，一滴滴猩红的血液沿着手指的缝隙流了下来。
看到这个场景，黑袍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最终化成一股震天的大笑声。
笑声如平地焦雷，震耳欲聋。小男孩猛的一个踉跄，便重重摔在地上，面色苍白，两耳翁翁作响。天上忽然直落下十余只鸟雀，全都落入小男孩的怀中。
黑袍斜着眼望他，问道：“小鬼，这顿晚餐够不够？”小男孩瞠目结舌，看了半晌怀中被笑声震晕的鸟雀，又看看黑袍，满脸惊异之色。
黑袍道：“小鬼，这顿晚饭我也有份。你快去烧了，分些给我尝尝。”
小男孩哪里见过这等神异，又哪里见过这样会将食物分给别人的人？内心莫名的愤怒突然之间也淡了很多。
但是小男孩生性倔强，听到黑袍的话语后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一双小手却将怀中的鸟雀牢牢地抱住，不肯撒手。
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黑袍啼笑皆非。
自己小时候也是这般模样，一样的冷静，一样的倔强。
“小鬼，这顿晚餐你若不想吃，本座可是稀罕着呢，去吧去吧，看来本座只能独自享受了。”黑袍嘶哑的声音中流露出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恶趣味。
小男孩果然上当，他深吸一口气，拿衣服兜了鸟雀到河边，拔毛洗净，生火烧烤。动作之间，牙齿咬得很紧。
黑袍暗暗观察，见小男孩浑身的泥垢之下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四肢修长，骨骼奇俊，却也是一个天生的练武胚子，心中不由一动。
小男孩动作麻利片刻工夫，便传来浓郁的烤肉香味。
黑袍并没有看向被小男孩考得有些过头的鸟肉，他一直看着小男孩，黑色的兜帽之下，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