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回程的路上，酆晟瑶只跟了半个上午的车队，就先找了地方休息、上厕所、灌开水、买午饭，然后回到画作取景的地方。几天行程里最漂亮、最合适的角度就是这里了。
　　她停好车，张开帐篷，架好画架，还搭了茶桌炉子。
　　继续完善她的画。
　　这条路算是比较成熟的旅游线路，时不时有车经过，自驾车也不止一个车队。不算正经的适停区域没多久就又停了四辆车。有人只是停车去游玩，还有几个好奇地旁观她画画、有老有少。
　　酆晟瑶没理会其他人的眼光，一个半小时以后才停，看了会儿觉得满意了，才洗掉蓝颜色毛笔，然后走几步路、喝口水。
　　“阿姨，国画也用那么多颜色吗？”一个十二三岁、戴着眼镜的男孩问道。
　　“是的。国画不是只有黑白水墨。”酆晟瑶对“阿姨”这个称呼并不满意，但看在这个小男孩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份上，认了。
　　“啊，我以为国画只用墨汁。”
　　“国画有很多类型，颜色也很丰富，不过颜料和笔跟西洋油画区别很大。”另一边的一位穿着冲锋衣裤、带着墨镜和皮革牛仔帽的男子补充。
　　“啊，这样啊！我学的素描真没意思，还没有国画好看！”
　　“现在学国画，最好也有素描之类的功底。素描是训练观察力和构图能力的，而且还可以看出来有没有绘画天赋。”
　　“小姐，如果素描不好，是不是传统中国画也不会好？我看国画也就是用墨画的写意画，不需要像素描那样完全一样吧？”男孩的家长应该属于半瓶子晃荡的那种。
　　“国画更难，对构图能力、想象力的要求更高。”酆晟瑶微微笑了下，在画架下抽出一大张白纸，笔盒里拿出一只铅笔，又将画架调整到半竖立的状态——跟这位小朋友身后的“写生”装备基本一致，但硬件显得颇为粗糙廉价。
　　可她画的半点也不粗糙廉价。
　　“你刚入门也就是画个水果、人像，复杂些的是各类组合，但这只是绘画的门槛。”她开始画草原草图。“多数油画打底的都是素描草图，极少能有人直接拿了颜料就涂……素描既要一点不差，又必须重视角度构图，不然会显得很难看。”十分钟后，一幅草原远近景的素描线条加少许阴影的草图就好了。
　　类似照片，真实但经过了美化。
　　母子两个都张着嘴，姿势一模一样。孩子的父亲和祖父母也被惊动了。墨镜帽子男士也在旁观，同时还拿手框成一个框、观察画作上景致的取景角度和布局设想，然后回头再对照着看草图。
　　小孩看得兴起，乐颠颠的还拿来自己写生用的颜料盘。“阿姨，您要颜料吗？我都有！”
　　酆晟瑶摇摇头，把草图拿下来，递给兴奋过头的小朋友。“阿姨还要继续赶路，这张就送给你，你就往上面填颜色，喜欢什么颜色就画什么。”
　　“啊！我可以画蓝颜色的草原吗？”都是绿的黄的，他喜欢蓝的！
　　“当然可以，只要你觉得好看。”
　　小男孩以外的人却是盯着画架上的原画作。之前平放的时候大家看不清，现在竖起来，又正对着景致，一眼就可以看到，画与景不一样、可又能一眼看出就是在这里取景的。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却让人觉得画比实景更好看……这就是绘画啊！
　　“小姐，你的国画画得非常好！对了，这画卖吗？”
　　“谢谢。我是自己留着收藏的。我的国画不正宗，加了太多东西，不登大雅之堂，所以不卖。”酆晟瑶礼貌婉拒。即使卖也卖不出几个钱，干嘛贱卖啊真是！
　　对方顿了下，又看了看作品，按捺下拍照的念头，也礼貌地点头表示理解。他也意识到，这种地方当场买画，基本上就是地摊价，对方肯定不乐意。还有，这种不正宗的国画才好看，可以放在网上供人下载作为桌面图片。
　　酆晟瑶收拾了下，忍饥挨饿地继续开车。真讨厌，这么多人看着、车辆也停得太密集，没法用车载小马桶……下回自驾，干脆租辆房车吧！
　　除了少部分当天冲回家的，其他多数车在领队订的房间里休息了一晚，而且不止一个车队。餐厅里每张桌子上都有客人。酆晟瑶到得早，吃得也早。她还看到要买她画的男士，帽子墨镜脱下来后是年轻端正的一张脸，不过两人都没有搭讪的意思，只互相轻点个头算是招呼。她和对方都是一个人开车来，但大家都是出门赏景放松画画找素材的，不是来找临时情人的。
　　第二天上午，酆晟瑶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才洗漱早餐、灌好开水，开车上路。
　　先去加个油。
　　然后一口气开回家！
　　***
　　牟一菲八点半才吃上晚饭。
　　上午开三个小时的会，下午拜访专家，傍晚回办公室，然后和小组四个同事一起商量大纲直到七点。没想到苏总又告诉她为老总准备一份文件初稿，目前只有大致想法，需要完善成固定格式，下周五交。
　　出了门，已过了八点。饿得都没感觉了，有特别想吃碳水……牟一菲去了半路的粥店，将一碗有些稀薄的皮蛋瘦肉粥慢吞吞全部吃干净，胃里的饥饿感终于没了。店里生意还行，坐了好几桌顾客。她又坐着休息了三四分钟，才慢慢走回去。
　　四五城里，只要有点追求的人都经常会碰到工作不计时间，因此或多或少总有些胃肠的小毛病。学生时代，因为食堂和小馆子有供应时间，而校外的食品小摊小店随时有得吃，除了极少数不出门只吃泡面的找死家伙之外，大家三餐加宵夜其实都是比较规律的。但工作之后各种问题都来了，有忙得连半小时觅食时间都没有的，有忘记点外卖或是觉得外卖太费钱的，有不得不回家却分身乏术的，还有不吃食堂和家里以外的食物而宁愿生生饿着的。
　　洗头洗澡，细细吹干头发以后，看了下微信、QQ以及工作邮箱后便睡下了。不少客户八点就上班的规定真是太不友好了！
　　八点整，会议室。
　　这边三人，对面三人，都是衣冠楚楚、专业气势十足。
　　牟一菲他们这里是来拜访的。其实双方都属于乙方的角色，只是分到不同的活。甲方任务期紧，要求高，而且刻意用了两个不同背景、不同特长、不同风格的乙方。他们这两方如果不事先沟通好，很可能会犯错或是闹笑话——这对哪一方来讲都是不能接受的。
　　不过等拿到对方的名片，牟一菲突然发现，自己考虑过的博导人选之一，很可能就是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位中年女教授。
　　开会的时候，牟一菲半点不藏着掖着，谨慎但全面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她的组长和同伴也觉得她做得好，对方也不觉得有问题，因为大家都希望合作伙伴不是蠢蛋。
　　一小时的碰头沟通会后，牟一菲厚着脸皮去加了女教授的微信，不过没有傻到当场问对方明年收不收博士生。翻过对方的朋友圈消息后，牟一菲确定了，那位就是自己考虑过的博导人选，只是当时看名字以为是位男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