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酆晟瑶开了定速巡航。这样的路段巡航不是一项值得推荐的操作，可因为速度才四十多公里/小时，在弯道坡道比较多的情况下仍然在安全范围内。
　　车队里有的车停下了，有的车超过去了。
　　领队只是定了晚上休息的时间地点，以及午餐的提供店家。酆晟瑶选了其中最贵的含有蔬菜的单人套餐，十一点到两点之间都有，过时退钱。队伍里联系预订全家套餐的，甚至还有要求专人送上门的。什么人都有。或者说，觉得自己是个人物的人太多。
　　酆晟瑶踩下刹车，慢慢开向一小块可以停车的砂砾平地。有的车看见她拐下主路，一看之下也觉得此处风景独好还适合停车，于是这里很快就停了四辆各色车。
　　换个角度望去，草原的美集中在一个方框内。
　　绿色的原野，初秋的粉色、红色、白色、紫色，和枯黄，一小汪突露地表的水面，远处层层叠叠的黄绿色山丘。再晚半个月的话，就是另一番景致了。
　　先拍照，手机、相机，然后搬下画架。
　　这个画架唯一的优点是可以竖起来也可以水平放。拿出折叠架子，在颜料盘中间最大的格子里倒入好不容易买到的桐油烟墨汁，另一个格子倒纯净水。两支毛笔因为早上打理过，没有结块，正适合用的适合。
　　她用写生的工具画水墨草原图。前几年的时候，她曾经根据大量现成的图片画出没有马匹人物的那种水墨草地风景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如今看来，缺的是气质和气势。
　　上百公里的草原并非一马平川，而是各种地貌。草原的风有时大有时小、刮得人脸上生疼，草原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草原的空气是好的，但一旦有了风沙，那最好找地方躲着。草原上的小动物绝对不会让人随便画，因为一晃而过找都找不到影子，更不可能到处有马群牛群鹿群羊群之类的存在，更没有鹰唳马嘶的音响效果。
　　但景色是真的好，地域壮美广阔，颜色丰富异常。哪怕刮风下雨的时候，只要不是在外头淋雨，都别有滋味。
　　两个小时不到，水墨图就基本成形。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但只有一个小朋友过来瞅了瞅，觉得不喜欢又跑开了，回去还自以为小声地对大人说：那位阿姨的画黑乎乎的，不好看。
　　酆晟瑶无视其他人的目光，收拾东西，继续下一程。一来开到饭店需要时间，二来她想上厕所。要不是周围那么多人，她早就用车载简易马桶了。
　　午饭后，灌好开水，酆晟瑶继续开车上路。这次就是她一个人的自驾游了，爽！
　　可惜，途中再没有那么好的观景和现场作画地点，只能一口气开到靠近终点的民宿。
　　“你是第一个到的，”领队笑着登记，然后介绍民宿设施，递上房卡。“晚饭是团餐还是自己点菜？”
　　“我自己点菜吧。”
　　“……好。”领队保持笑容。很好，大家都说到达时间不定，不团。因此人数太少，今晚没有团餐！
　　将画架颜料全部搬进特地“升级”的套间。所谓套间，其实也就是多个麻将桌的空间，还不是自动麻将桌！酆晟瑶开始在自己的水墨画上加颜色。国画从来不是只有水墨山水，她也不是只会国画。
　　七点的时候，酆晟瑶定的手机提示闹钟响了。
　　该下去吃饭。
　　这家民宿不算大，但好些个包间和用餐大厅是其特色，尤其适合接待旅行团，同时也会兼顾本地生意。餐厅与客房间还有封闭的走廊相连，特别适合恶劣天气里转移阵地。
　　晚上，西北风变大了，出门得穿厚衣服。
　　大厅没有开暖气，酆晟瑶不得不点了单又跑回去加衣服，再过来时，菜开始陆续上桌。价格不低，品质过得去，份量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份。在勉强只能是小镇的地方，这顿一荤一素一汤的单人餐算比较奢侈了。哦，还有一小碗饭，正好她不浪费食物地吃完。
　　回去还要继续画呢！她刚弄完粉色和红色，最重要的绿色还没动工。领队说明天下午回程，那么她可以画到将食物消化得差不多再睡觉也来得及。
　　***
　　“晚安，柴总，谢谢！回去开车慢一点。”
　　“好的，晚安。早点睡。别忘记明天的会。”
　　“好的！”
　　牟一菲朝着女上司摆手道别。后者在半开的车窗里同样挥了下手，伪素颜淡妆在路灯、车灯的反射中终于显出痕迹来。这类妆容真不错，显年轻漂亮又不浓烈，即使出现在活动场合也罩得住。作为专业人士，工作日的时候如果过于浓妆艳抹，反而会减弱她们的知性和专业性。
　　今天其实不是工作日，但她们上班从来不看周几。尤其是眼下的市场，普通人想要收入高于四五城平均水平，必须遵循996。当然每次“收费”五位数的特殊职业除外。
　　牟一菲看着手机里音乐家招妓的大瓜开始转成某个行业的“收费标准”，就觉得好笑。那是个吃青春饭的职业啊，过了三十收费跳水……只可惜违法。真高兴她从事的是过了三十能加钱的行业。
　　回到住处，刚要点个轻食餐外卖，还是转向冰箱。冷冻柜里有剩下的半包素水饺，比较适合晚上过了七点吃。
　　省点钱吧，她的余额连六位数都没有，只够在四环外买一个紧凑型淋浴房的面积，有什么资格去讽刺服务几次就超过她所有积蓄的女士呢？！笑贫不笑娼，就是如此诠释的。
　　以后要在哪里定居呢？家乡还是算了，超一线房价太高，其他不少城市还不如家乡县城繁华便捷、也更不会有自己的工作机会，确切地说不适合单身女博士生存。
　　或者，去个大学多的城市？除了四五城和魔都，选择应该不算太少，那些大学城市的开放程度和受教育程度比较高，机会也多，女博士也不稀罕。
　　习惯性的点开网店，本来想去品牌旗舰店的，但手一顿，只搜索了几样平民替代款放入购物车就离开。变不了现的东西都不实用，越贵越浪费。名校硕士，身无存款、居无定所、出入无车，没有男友分摊房租，真该羞愧自尽。
　　思维发散了会，素水饺熟了，捞起来加点香醋，等饺子凉到入口的时间，她回到小书桌边，打开台灯，找出教材，手机界面也改为论文搜索网站。
　　该做正事了。明年争取考上博。
　　在这之前，先翻翻联系人，看有谁认得那几位博导候选来着。因为，她觉得其中有一位导师的名字有些眼熟，但因为不确定性别长相经历，她还真不能肯定什么。
　　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写了五页多笔记，楼上碰的一声响。
　　估计小娃踢倒椅子之类。现在的孩子看似富足，实则过得有些憋屈。上下学都有家长接送，学校里大家都是一样受父母宠爱的孩子，而回来后只能关在几十平方的地方跑来奔去、还经常被骂。哪像她小时候，似乎很小的时候大家都在巷子里街道上傻乐疯玩，打打闹闹受轻伤也没人管，时不时约了去哪里哪里“探险”，爬草丛灌木里抓虫子都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而楼上的两个娃娃，大概只有偶然去公园时才见到灌木丛长什么样，他们也肯定不清楚有多少种“常见”的毛毛虫，他们的父母更不会允许他们被同伴、同学打。
　　可，不挨打，怎么可能学会自保呢？！
　　行吧，她也不大会打架了。自从去县里上初中后，就不曾再打架了。
　　想着，她突然脱下鞋袜，趴在地垫上做俯卧撑。
　　二十个，姿势勉强称得上标准，再多就不行了。
　　换仰卧起坐，这回的数字比较喜人，一百个。
　　然后平举哑铃做三十个扩胸运动，再在厚垫子上用无绳计数跳绳跳足五百个。
　　晚饭素水饺里的油脂应该都消耗光了。
　　简单冲个澡出来，调整好手机闹钟，早点睡。明天上午得去客户那，不到八点就要出门。
　　夜风吹进开了小半的窗，产生轻微的响动，加上窗外楼下的树叶在风中发出的沙沙声。楼上的大人小孩也准备洗洗睡了。
　　祝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