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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我不当刁民好多年 / 风信子 六

风信子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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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长久的死寂。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无论是谷源还是路婉婉,他们都不敢去讨论那个可能性。
  
  诚然,成功魅惑一个NPC会带来不少好处,比如从对方口中套取更多的线索,比如大行方便之门……
  
  ……但如果,你魅惑的是关底BOSS呢?
  
  谷源想起自己在闯后门前一度还在想KP会不会气冒烟。
  
  ——哪会冒烟啊。
  
  这家伙为了治他们,直接把BOSS放出来了啊!!!
  
  他们还放魅惑BOSS的队友和BOSS一起行动,这下说不定就凶多吉少。
  
  要了亲命了。
  
  “我想起来了!”路婉婉突然叫道。
  
  她终于抓住了一直以来若有似无的那点违和感。
  
  这次换成谷源被吓了一跳,“什么?!”
  
  路婉婉:“咳,怎么说呢……”
  
  “我觉得我们不用担心了。”她说。
  
  谷源:“……啊?”
  
  “之前你们都在画里,”路婉婉道,“她临进去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记得小心一下‘那位’。”
  
  “我当时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说的是伊莱,但后面表现得也不像。不过反过来想想,那个时候我们需要小心谁呢?”
  
  谷源:“……”
  
  不要谜语人不要谜语人。
  
  但是他回过味来,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说,她当时可能就知道那个怪物的真实身份了?”
  
  而且……
  
  不知怎么的,谷源总有点对方这么说也是为了事到如今给他们暗示的感觉。
  
  ……是他多想了吧,一般人怎么会预想到这一步。
  
  “没错,结合一下日记,”路婉婉说,“就是——”
  
  *
  
  空气黑沉沉的。
  
  从她话音落定的那一刻开始,无形的压迫感就越发地引人窒息。
  
  并不是“伊莱·埃文斯”做或者表现出了什么,事实上,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连视线焦点都没有变过。
  
  ——这座美术馆在呼吸,它“活”了过来,随感染了并掌控着它的主人的情绪而起伏。
  
  “……你从一开始就在试探我?”他问。
  
  “抱歉抱歉。”
  
  见另一层目的也被识破,祝槐没什么诚意地笑了。
  
  她单纯觉得KP不会好心到在那种时候放个友方NPC过来而已。
  
  果不其然,在她说出那几句话的时候,可能只有她听见了KP恨恨磨牙的声音。偏偏以伊莱的状态,还不可能对她起疑心。
  
  魅惑大成功,妙啊。
  
  “但是,”祝槐说,“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终日与谎言为伴。你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假的,你的委托人和目标都未必可信,要做与能做的只有辨别孰真孰假,哪怕你自己为此也不得不习惯于说些假话。”
  
  她半真半假道:“我同样是想稍微谨慎一点,因为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同伙嘛。”
  
  虽然她没有真正当过侦探——但某些方面和欺诈师是共通的吧。
  
  “其实以你的处境,你能明白的吧?”
  
  祝槐说:“有时候生存方式是身不由己的。”
  
  “——啊,对了,”她道,“我还应该叫你‘伊莱’吗?”
  
  伊莱的眼神晦暗不明。
  
  “……可以。”他终于说。
  
  “这就是他给我的名字。”
  
  “所以,”伊莱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最开始那时候,是确认这座美术馆应该不太对劲了。”
  
  祝槐作思索状,“然后是进入画里以后,你提供破局的办法快到不合理。”
  
  “之所以想救我们,”她说,“是因为艾德蒙他推了你一把吗?”
  
  “……一部分。”伊莱低声说。
  
  至于另一部分——
  
  他注视着对方,意义不言而喻。
  
  咳。
  
  祝槐心道指望她有什么愧疚感属实不可能。
  
  她眨了眨眼,继续说道。
  
  “当时我确实想到了这个办法,但也只能作为备选的猜测之一,进入油画的原理都尚不清楚,你却能那么直接地提出来——这算是给火上又添了一把柴吧。”
  
  “最后,是你对‘怪物’的说法。”
  
  “你一直在尽量避免去谈论它——或者说‘他’?毕竟那个男人创造了你,而你,我猜,至少是对他心怀感激的。”
  
  哪怕不是角色卡就直接让他们精通了英语,这点人称上的差别连小学生都分得出来。
  
  伊莱呼出一口气。
  
  “所以,把一切串联起来,我得到了这样的猜想。”祝槐说,“埃文斯先生用了某种方法,不仅找回了原本耗尽的才华,还令自己的画作具有了一定的魔力。”
  
  “那魔力可以将人拉进画中,说不定也可以让画里的东西出来,也就是化为真实,比方说——某幅集大成之作。”
  
  “‘他’强大到可以构造出另一个只属于画的里世界。当然,这需要代价,所以馆内的员工们看上去才会那么恹恹的。”
  
  他们在精神上的压力应该不小。
  
  “有幸运一些的,察觉到不对劲想趁机逃离。”祝槐摊手,“不过,才接管他们意识的你并不清楚馆内到底有谁,所以就出现了那个尴尬的情形。”
  
  画中人定定地凝视着她。
  
  “目前为止,完全正确。”
  
  “正确归正确,我还有个问题。”祝槐问,“埃文斯先生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他为了信仰献祭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伊莱说,“死后也寄宿在画里,是一楼第二展厅里的一幅。”
  
  所以她害得韦恩·埃文斯先生有“家”回不成。
  
  “……咳,其实还有一点。”
  
  祝槐努力不笑出来,“第一次目睹‘他’的时候,你是在模仿我的反应吧?”
  
  因为不知道人类会是怎样的态度,就仿照身边的对象来应对,原本是个很聪明的做法。
  
  “可惜,”她收起笑意,“你选错模仿对象了。”
  
  “我也是不正常的。”
  
  祝槐说:“贝蒂和艾德蒙,他们那才是常人该有的反应。”
  
  SAN40,怎么可能正常得起来嘛。
  
  她在那时确认了他非人的身份。
  
  伊莱彻底愣住了。
  
  “我会找你单独摊牌,”她道,“也是因为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这一面。”
  
  “……”
  
  看那唏嘘与欲言又止的神情,伊莱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祝槐觉得很有趣。
  
  某种意义上,这位脱胎于油画的青年虽然在常识方面欠缺了点,但在“朋友”的定义上居然意外地有人情味。
  
  与他相比,她反而是更冷酷的那个。
  
  ……游戏才刚开始,这不过是个新手副本。她可以突出,但不能太突出,能友好相处的“朋友”总比提防她的敌人更有用。
  
  而她已经确信,她可以在这个“游戏”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祝槐想起角色卡的介绍。
  
  “来都来了,”她重新笑起来,“带我去看看你吧,就当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伊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转身向前走去。
  
  祝槐跟上,“在哪里?”
  
  “会议室。”他说。
  
  居然算不上撒谎。
  
  祝槐在他的指引下来到走廊最尽头,推开厚重的双开门,一个被层层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方正包裹就摆在圆桌上。
  
  画中人亲手拆开了一张又一张的隔离纸。
  
  室内不知不觉地亮起来。
  
  “他”是信徒借由黄衣之王的力量缔造而出的,为了实现落魄画家的梦想、为了传播那位神明的福音而生。
  
  身披褴褛长袍的黄衣之王,至高无上的无以名状者,以黑星为标志的深海星空之主——其名为哈斯塔。
  
  祂往往为孤独的狂人所信仰,艺术家们从祂所代表着的残酷之美中汲取灵感,创作出种种讴歌虚无与绝望的作品。
  
  所以,作为邪神造物的他,也自然有了感染现实的能力。
  
  这间美术馆由他的心思而变化,天花板以下仿佛漂浮着无数光点,瞬息黯淡又明亮。
  
  手电筒已经派不上用场了,那些不断明灭的光亮变幻色泽,足以照亮眼前,一见迷雾下的真容。
  
  “……你觉得?”伊莱问。
  
  声音里居然有点紧张。
  
  “——不虚此行。”祝槐说。
  
  被信仰迷了心智的韦恩·埃文斯,在临终前回归了浪漫主义的怀抱。
  
  用笔细腻,色调柔和。金发青年的脸庞在层层涂抹下高傲精致,似在凝望远方,祝槐怀疑韦恩巅峰期的作品都无出其右。
  
  但就像他们先前看过的任何一幅画,依然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一种不应有的力量,并且,比其他的加起来都还强。
  
  谁让真人现在就在她旁边站着呢。
  
  “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画中人缓缓地说,“就是看到……”
  
  他有些艰难地吐出那个字眼。
  
  “……父亲在进行最后的收尾。我无法理解,但我切身地感受到了他的狂热,那就是构成我的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我行事的本能。”
  
  祝槐问:“你一开始的打算是什么?”
  
  伊莱沉默片刻,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把你们留下,”他说,“最起码,让你留在这里。然后,来到这座美术馆的其他人都可以成为我的养料。”
  
  “但我现在感觉得到,我是留不下你的。”
  
  祝槐稍一扬眉,没有发表意见。
  
  幸亏是会议室。
  
  她没怎么费劲就在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剪刀之类的工具,引来伊莱惊讶的目光,“你在做什么?”
  
  祝槐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我还在想我带着这个占包干嘛,”她笑道,“看来是正好。”
  
  “虽说我们无法选择自己最开始的出身——”
  
  她说“我们”。
  
  伊莱错愕地意识到。
  
  祝槐弯眼,工整地撕下了一张纸。
  
  “但是,能决定我们要成为什么人的,只有我们自己。”
  
  她一早就注意到角色卡的介绍有些暧昧,用词是“家人”而非别的,如果背景也像属性和技能那样贴近现实……
  
  那她至少不可能父母双全。
  
  “我也像你一样迷茫过,然后,我收到了这个。”
  
  KP没有阻止,看来猜的不错。
  
  她手指翻飞,手底下很快有了雏形。
  
  “简单是简单了点……”祝槐起身,“但我是想也送给你的。”
  
  她走过去,抬头对上伊莱讶异的眼神,将一支小小的纸折风信子插进了他胸前的口袋。
  
  “哪怕是从现在起。”
  
  她说。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是你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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