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飞机抵达江汉，大巴到了酒店，然后就是高强度防护训练，防护服护目镜、3M口罩的穿脱，严格的消毒流程，考虑到健康因素，所有房间中央空调暂不开放。仅仅是一轮半个小时的训练，许多同事就已经汗流浃背，一次老资格的医务人员已经感觉，这次医疗支援行动挑战会远超以往。已经明确，此次支援的医院，是仁希医院（总院区），恺磊有一点小吃惊，仁希医院，不仅仅是江汉市滨江省最好的医院之一，总院区与西院区规模都很大，拥有全省最好的重症医学科（之一），若干临床科室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当然，这也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医院。不过也是到了江汉，他才知道，总院区已经大部分改建为重症病区，西院区已经全院改建为重症病区。此时仁希医院所有医护人员，除了急诊值班医护人员，都是至少二级防护挤进了重症病区，此时仁希医院重症病区，即将拥有超过一千张重症病床，当然，一线的医护人员，更能体会到这个数据的意义。
　　带队的队长是屿霖大学副校长，也是呼吸与重症医学的专家，进病区前，也是正式把队里的各位专家叫起来开会，大部分重症的同事都很熟悉，譬如济慈医院的程明莉。队长也就一句话——各位，做最坏的打算，准备已经最艰巨的挑战。某种意义上，他们不是第一批支援医疗队，也不会是最后一批。除夕夜，八十台体外膜肺直接从国外经玉兰搭乘货机打了屿霖，那一刻，作为一名资深重症专家，他已经意识到，这次一个月都不一定能结束支援任务。
　　C3病区，半个小时，三十名重症患者从急诊转入，一个小时，三十台呼吸机全部用上，二十五台在响警报，一个晚上，三台体外膜肺全部用上，护理组一个晚上给二十位家属打电话，告病危。一个班次四个小时，不过第一天，基本上没有一位同事能四个小时出病区。第二天，十位队员八位黑眼圈，基本上都是目光暗淡，病人列表，三条红杠，同时又转入了三位重症患者。仁希医院的多位专家也参与了走上的交班已经专家组会诊，面对医疗队许多同仁的“沮丧”，他们能给予的，也只有安慰，因为这种“沮丧”，他们从一月初开始，就开始经历。
　　回到酒店，躺在床上，除了想喝水，什么也不想做，一月末，没有暖气，其实真的挺冷，看了看手机，朋友圈，似乎没有啥能开心的事儿，有不少未读消息，基本上都是慰问安慰鼓励他的，然后有一条，是赵筱璇的，点开来，就一句话——老弟，我爸妈，都住进重症病房了，情况很不好，你多保重。
　　那天，霖海区某小区，大批救护车就位，同时也有十几辆S部门的运员车就位，即便是外围支援的机动一大队队员，也是全套防护服护目镜。整个转运行动持续了三个小时，部分确诊患者已经转至霖海医院分院区，目前整个屿霖就五辆负压救护车，目前已经紧急订购了十辆负压救护车，当然，各位也是希望，这些车，不要在屿霖用到。一步步严格脱下防护服护目镜与口罩，最后将防护服扔到黄色垃圾桶时，作训服已经透了，回到基地交回装备室，手机有未接来电，都是江汉打过来的，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不知道该不该回，刘超庄大运看着她，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还是何琳琳在一旁陪着她，回了一个电话，对方是滨江科技大学附属仁希医院的护士，也就几句话——你母亲现在在重症病区；情况很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各位医护人员会接近全力，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她近乎全程紧咬嘴唇，挂断电话，也是对何琳琳说自己没事儿，那天晚上，又是一个电话，是江汉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省人民医院）的重症病区护士打来的，她父亲，住进了重症病房，同时也，告病危。那一刻，在宿舍，真的再也绷不住，直接趴在被子上大哭。做女儿的，或许总会和父亲感情更深一些。三十五岁了，这次，真的是害怕了，她真的担心，第二天早上，甚至是大半夜，自己的手机响了，对方开头第一句话，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她真的害怕，有一天，她在这世界上，就孤身一人。
　　那晚失眠了，她想了许多事儿，小时候暑假父母带自己旅游，吃吃喝喝游乐场，这些年父母对自己工作的支持，曾经的习以为常，似乎真的转瞬之间，就显得弥足珍贵。她真的感觉这些年，陪伴父母太少，她甚至都不知道，父母搬家了……她很蒙，都说女儿是小棉袄，而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转改之后，她也想过如何补偿父母，而现在，她真的在想，还有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