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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那样穿过枫林，驰入草野，也不知跑了多久。
一声长嘶，南江风的战马陡然立起，很不耐烦似的扬蹄甩身，竟将两人一道扔了下去。
南江风护住南江雪，在草地上连续几个翻滚方才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姿势暧昧，而他的战马则踱开步子，与紧随而来的南江雪的战马一起悠然地开始低头吃草。
曾经多少次与她并肩坐在草原之上，也曾多少次将她拥入怀中，但从没有一次如今天这般，感觉与她的距离如此接近，近到彼此的身影尽皆化入对方的眸子，近到分不清那怦然的心跳，究竟是他的还是她的。
忍不住抬手想拂开她额前的落发，她却别开了脸庞。
他手上一空，有些发怔。
“为何不同意伊勒德娶我为妻？何以要将我从他身边带走？你一个边关戍将，有什么权力置喙我的婚事？我嫁给谁，跟谁生儿育女，与你可有半分关系？”转回头，南江雪直视着南江风的眼睛，问题刻薄，声音冰冷，带着些许恼怒，些许倔强和些许嘲讽。
心知她在赌气，但这样的话仍然刺激了南江风，令他心头的热血不自觉地冲上头顶。
抿住唇角，他的神情竟现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蛮横。“因为，我要娶你。”
“你要娶我？”南江雪笑了，金红色的夕阳斜照，却没能让她的脸孔现出应有的柔和，“究竟是你要娶我，还是因为我想嫁你？”
她突然发怒。
“你是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还是其实并没有那样在意我？你说爱我，说我是你的天地人间，说只盼一切都能随我心意，那么何以对我百般疏离，为了远离我，声称今生今世，永为公府戍守边关？便是我追到这里，你都那样无动于衷！现在说要娶我，你不觉得晚了些吗，哥哥！”
狠狠地咬着“哥哥”两个字，南江雪的脸上满是恶意。
“我错了！”再没有往日沉静，携着一种强烈的情绪，南江风眸光深浓，声音似在低吼，南江雪却越发恼怒，她抬起手臂，欲推开他压住自己的身体。
“我错了！”捉住她的手腕，南江风几近霸道地将她重新按回到地上。
他居高临下，任她怒冲冲地挣扎，反而将她锁的越发牢固，滚烫的呼吸纠缠在他们彼此间。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南江雪。”他伤心地摇了摇头，一双深瞳认真至极，“我爱了你多少年，就荒废了多少年，无论是天元的皇帝，极北的雄主，夏唐的太子，亦或是天地神魔，都别想插手。生同衾，死同穴，从今往后，你，哪都不准去！”
誓言般的撼人言语一字字震入胸膛，她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两大颗眼泪瞬间从眼角直直滑落，亮起落阳如金。
“你若是违背今日的誓言，我……”声音停驻，她咬住嘴唇，眼中波澜翻滚，最终化作了一片暖日长空。“算了，”她对自己笑了笑，抬臂勾住他的脖子，脸上的爱意深浓缱绻，却也透着一种自苦自嘲，“我能怎样呢？我……怎样都不舍得。哥，别离开我。”
“我若违背今日誓言，定用万世偿还于你。”南江风声音沙哑，眉眼间全是疼惜，南江雪的身体却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神色间露出了一抹慌张。
“我断不背誓！”那抹慌张让他心中一痛，“我如何会离开你，怎还会离开你。”他轻抚着她的面颊，似安慰，又似在膜拜，“我但望生生世世伴你身边，纵是桑田沧海，天地倾覆。奈河桥上的那碗孟婆汤，我断是不肯喝的……”
磁石般的声音随着他俯下的脸庞轻喃落下，化在她微张的唇瓣之间，那一刻，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
浓密的睫毛垂下，半掩住如海的双眸，他第一次亲吻他此生至爱的女子，那般温柔，那般珍惜，隐隐间含了多年的渴望与凄楚，缠绵辗转，如泣如诉。
她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地静静流淌，又被他一颗颗吻去。
他的吻很美好，像春风走过四季，细雨一路天涯，他的吻很陌生，却又仿佛原本就当是这般一样，令她无比沉醉，如此满足。
她搂紧他，开始用心地回吻，感到他托起她的脖颈，更加强势地将她锁在怀中。
他的双唇变得越发深沉炙热，如海浪，如风云，如霞光万丈，铺天盖地，浩瀚绵长，直将她彻头彻尾地吞没在他的世界里，随着他一起展翅飞翔。
夕阳正在沉入远远的地平线，浓烈的彩色余晖里，是金色的草尖，悠闲的战马，以及深深地拥吻的他与她。
※
临确城，月色晴朗，火把通明。
南江风和南江雪跳下战马，十指相扣，并肩走来。
北线战将彼此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会心和安心的微笑，伊勒德则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尽管这是他已知的结果，但额下的双瞳仍忍不住变得越发幽暗森寒。
他一步步朝前走去，黑色的裘衣随着他的脚步沉沉起伏，令四周的氛围霎时紧张起来。
南江风没有动，红色的大氅在晚风中静静飘转。
他依然扣着南江雪的手，身体笔直，看了看伊勒德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攥起成拳。
活动了一下脖子，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伊勒德猛地抬臂，一拳朝南江风的面颊狠狠击去，南江风则将南江雪扯到身后，头一偏，让过了那虎虎的重拳，发丝被拳风带起，既而又轻轻落下。
第二拳再次挥出，南江风抬臂正面隔档，“嘭”地一声，两人的身体齐齐向后跃开了两步。
没有任何对话，伊勒德默默抽出了肋下弯刀，刀锋斜起向上，在火光里散发着灼灼的锋芒。
抬手，南江风接过夜砚扔过来的长剑，手腕微转，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
没有人开口，北线和萨日的战将默默让出一块空场，退到南江雪身边的贺兰峻看了看她，但见女子的视线尽数落在南江风的身上，目光盈盈，嘴角边似有一抹温柔浅笑。
风声响起，刀剑击鸣，南江风与伊勒德转瞬间再度交手。
不带丝毫礼让，也没有半分试探，两人的出手都是那么直截了当，凶悍淋漓，铁血之气潮水般迫向四方，带动着周围人的衣袍猎猎作响，直斗的月华激荡，火光沸腾。
“唰”地一声，南江风的长剑蓦地停在了伊勒德喉前，那凝滞不发的剑尖带着逼人的寒意，似已触到了他的肌肤。
乌兰巴日等人忍不住跨前两步，但终是没有上前。
两个英挺的男人如渊渟岳峙，相对站立，半晌之后，伊勒德缓缓抬臂，带着一个刀刻般冷硬的表情，冷冷拨开南江风指向他的长剑，抿唇点了点头，黑裘甩过，转身大步而去。
把剑扔回给夜砚，南江风看了看在场的众人，身上仍带有激战时的震怒与肃杀，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立于南江雪身畔正欲跟她说话的贺兰峻身上。
忽觉身上一阵发凉，贺兰峻一抬头，在触到南江风那双幽深的眸子时，立即从南江雪身边弹了开去。
“那个我得去巡营了！”贺兰峻转身便走。
“哎等等，今天你不当值啊！喂喂我跟你说话呢！”沙加急忙追了过去。
“三公子您去哪啊？我正好有事找您！走走，咱们边走边说！”夏之岚一把抓住南江雨。
“呃我也有事跟三公子说！”夜砚随即跟上。
“有事？”南江风看向呆头呆脑的霍亚。
“没有没有！”霍亚双手直摆，“啊有有！末末末将去办事了！”
……
一众战将纷纷发出阵阵干咳，东一头西一头地仓皇逃窜，一时间只剩下了雪狼和风豹的统领，以及南江雪的大护卫墨碣和没人要的鹰卫龙羽。
看了一眼阿斯兰，南大公子淡声问了一句，“之前你跟大小姐求亲……”
“啊那那个，属下其实是别有用心，属属下万不敢高攀大小姐！”阿斯兰着急忙慌地打断了南江风，口中拌蒜，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见南江风仍在看他，南江雪也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表情，风豹的统领脑筋急转，当即指着墨碣道，“倒倒是墨碣，大小姐还说过要嫁给墨碣，这这这……那那个，属下还有事要做，属下告退！”
南江风的目光又落到了墨碣身上，后者一个转身，连借口都没找，拉着黎落就跑了，唯有可怜的龙羽硬着头皮待在原地，很怕大公子突然想起来，当年大小姐曾说过“其实龙羽也不错”。
也没搭理龙羽，南江风牵起南江雪的手，径自向大将军驻地走去。
“哥，你是不是可以让龙羽回来了啊？”南江雪扬着脸问道。
南江风不答。
“你怎么还生气啊？那当初墨碣瞒着我替你办事，我都没再计较，你不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南江风仍是不答。
“你若不要龙羽，那留在我身边好了。”南江雪继续叨叨，“反正我一直觉得龙羽挺不错的，脾气好，身手好，长的也……”
“你试试！”一把抄住南江雪的腰，南江风把她整个人禁锢到自己身前，俊脸阴沉直逼下来。
南江雪后倾着身体，双手支在他的胸前，星眸闪闪，越发地眉开眼笑起来。
“好吧，你赢了。”对峙片刻，南江风的嘴角边扯出一个轻微的弧度，并提醒道，“还有，龙羽被你吓跑了。”
南江雪转过头，果然发现方才还亦步亦趋的龙羽此刻已无影无踪，于是吧唧吧唧嘴，哼哼道，“胆小鬼！”既而又换回一张如花笑颜，“南大将军，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在军营里真的好吗？”
远处的兵器架后，一堆鬼鬼祟祟的脑袋。
“三公子，咱们在这里偷看真的好吗？大公子这阵子都憋着火呢，今天尤其吓人，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被砍了啊？”贺兰峻悄声道。
“没事。”南三公子不以为意，“我是他弟弟，也是他小舅子，他不会砍我的。”
贺兰峻等人当即一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