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轻视

　　6:30AM。
　　失眠的滋味不好受。夏茉清顶着快要裂开的头爬了起来。用凉水冲了冲脸，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状态还不错。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黑眼圈略微重了些，凉水冲一冲就轻了很多。
　　夏茉清拍拍脸，做了个深呼吸，挤出一个笑容，给自己鼓了鼓劲。不管怎么样，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早餐很简单，面包加牛奶。出门前，夏茉清又拿出上午要用到的材料大致翻看着检查了一下。
　　跟陆总约的时间是九点。夏茉清七点半就出门了。她不会开车，也不舍得打车，如果不是跟着丹丹姐一起，通常就是挤公交车。穿着职业装和高跟鞋，赶公交、走远路多少有点不方便。尤其到了夏天，脚后跟常常会被鞋子磨得起泡出血。
　　更糗的是有一次夏茉清在车上睡着了，车一靠站，她猛然间醒了以为到站了，慌忙下了车，下来才发现下车下早了。她又慌忙转身打算再上去，可终究晚了一点点，拎着包的手摆出去刚刚好车门关上了，好巧不巧夹住了手提包的提手，包在车里面，人在车外面。她在后门，司机也没看到，就启动了车。她穿着高跟鞋一边跟着车跑，一边拍着车门，手紧紧的攥着手提包的提手。好在车刚起步，速度不快，车上的乘客也及时发现，提醒了司机，车才停了下来，不然还不知道多危险。旁边有个阿姨说，姑娘，多危险啊，你刚刚怎么不松手啊。
　　对啊，为什么不松手啊！当时只想着钥匙钱包手机都在包里，证据材料也在包里，可不能丢了啊！
　　夏茉清今天倒是顺利，车上人不多，还有空座位。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看向车外。阳光晃眼，像极了初见沈默的那天。夏茉清晃晃脑袋，强迫自己甩开这些念头。她有男朋友，无论对沈默有多少好感，都不应该多做纠缠。
　　8:40，夏茉清到了龙新集团的楼下。“时间刚刚好”，她看了看手表。等电梯，上楼，跟前台说明约了陆总，8:53。前台放下电话，说陆总在忙，让夏茉清等一下。9:00，9:05，9:07，9:13，9:30……夏茉清一开始还时不时的看看表，张望一下，后来索性不理了。“小人物的时间果然不值钱啊”，她在心里暗暗抱怨。
　　“夏律师，陆总请您进去。”前台的姑娘终于通传她“觐见”了。
　　“好的，谢谢。”夏茉清嘴上道着谢，心里想，“陆老板果然名不虚传，架子够大的。”
　　前台的姑娘引着夏茉清走过一段不长不短的走廊，来到一间办公室前，姑娘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姑娘推开门，示意夏茉清进去。
　　办公室很大，正对门是一张大班桌，桌子背后一大片落地窗，窗外是很美的海景。这个季节正是看海的好时候，湛蓝湛蓝的大海，与湛蓝湛蓝的天空，在极远处交接成一线，真正的海天一色。“这办公室的景色真不错！”夏茉清不由得在心里赞叹着。门口的左手边是一个小型吧台，有点心咖啡水果等等，门口右边有一张茶几配着几张沙发，看起来是个会客的区域。
　　约好的陆总此时就坐在大班桌前。夏茉清进门之后，就自报了家门，“您好，陆总，我是夏茉清，跟您约好的，今天来把张顺灵的案子跟您商量一下。”
　　陆老板上眼皮掀动，随即垂下眼，拿起了手边的电话，一言不发开始拨号。夏茉清纳闷，这怎么回事？忙着啊？也没说让我稍坐等等，还有事忙。那我？是怎么？站？坐？就这么干杵着？夏茉清左右看了看，往旁边挪了两步，不正对陆老板，终于没那么尴尬和局促了。
　　陆老板的电话拨通了，“喂？邝律师？……我是陆新兰。……是，来了。你怎么派个小姑娘来糊弄我？！”夏茉清有些诧异，看着陆新兰，对方也瞥了夏茉清一眼，继续说道，“我给的律师费不够吗？……我觉得她不行……”
　　夏茉清这时候才觉得，刚刚晾她一个半小时实在算不得什么，毕竟当面打脸更刺激。
　　“好的。”陆老板放下电话，直直的看着夏茉清。
　　夏茉清倒也没回避，迎着对方看过去。约莫有三秒钟，夏茉清先开了口，“陆总，我今天是按照之前约好的行程来对接开庭的事，如果您觉得我不合适，我们可以换一位律师来。如果您觉得还可以，那我们先聊一聊试试。您看呢？”夏茉清这该死的胜负欲啊！不是说我不行吗？那我行一个给你看看。
　　陆新兰倒是笑了，她站起身往会客区走，同时招呼夏茉清，“过来坐吧。”
　　夏茉清松了一口气，嘴硬归嘴硬，今天要真是什么都没干就回去了，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出来谈业务，一个字都没说就让人撵走了，耻辱不耻辱？
　　“好。”夏茉清落落大方的坐下，拿出准备好的材料。
　　“陆总，对方起诉我们的理由是房屋质量问题导致雨天漏水严重，要求退房，并且赔偿损失……来之前我们跟公司的工程部、客服部、物业公司沟通过，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实际施工与规划设计一致，房屋通过验收，按照交房条件向对方交付，并且对方对房屋状况进行了确认……”
　　夏茉清按部就班的把案件情况向陆新兰作着说明，“目前对我们有利的证据材料是实际建设与施工图纸一致，客户收房的时候也进行了验房。但是不利的方面是房屋仍在质量保证期内，我们看过对方提供的证据，其中几张照片，明显看出渗水、漏水的痕迹，墙上长的毛都有半米高了。那么现在的焦点就是漏水是房子本身的问题，还是对方自己造成的。如果是房屋质量问题，法院会不会认定为重大质量问题，判退房。我们的建议是跟对方和解，给他维修，息事宁人。毕竟咱们有新的楼盘要开盘了，闹得沸沸扬扬的，得不偿失。我们也联系过对方，他也接受和解。”
　　夏茉清说完，陆新兰手一摆，傲慢的说，“不可能！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他。钱，我可以拿来请律师，拿来摆平法官，就是不会给他。”
　　夏茉清心里明白，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陆新兰绝不可能认下房子有问题，即便有问题也不可能赔给对方。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她总归要尽到本分。
　　“陆总，如果真放到法院判，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
　　“无所谓。那就一年一年的打下去。拖死他。这房子他不满意，我看看他住哪去！他就是个无赖！也配跟我谈条件？死穷鬼！一屁股饥荒还想住好房子？！哼。”陆新兰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夏茉清很反感陆新兰这嘴脸。穷鬼？往二十年前数，您陆新兰不是吗？您的第一桶金真的经得起推敲吗？普通人家攒了一辈子的钱，就配住一间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房子吗？你说对方贪心，是为了贪小便宜，为了赠送的阁楼才买的。可您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赠送阁楼，您是为了搞慈善吗？
　　这些话，夏茉清只能在心里打几个滚。她再看不惯陆新兰，也只能按照她的要求把官司打下去。夏茉清不过是一个刚解决温饱的小律师，别人的公平正义轮得到她操心吗？
　　可她还是想再努力一下。
　　“陆总，如果真像您说的，官司一年一年的打下去，诉讼费和律师费也不是个小数目。要说划算的话，可能跟对方和解更划算。”
　　“要和解他来公司找的时候就可以和解，还找你们干什么！花钱无所谓，就是不给他。”
　　“陆总，……”
　　“夏律师。你回去吧。让邝丹丹来。你还是太嫩了。”
　　陆新兰没有给夏茉清继续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