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正轨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继续了下去。
　　尽管有不快和怀疑，但经历过起初的不适之后，夏茉清慢慢融入了律所的工作。忙碌的节奏让她无暇顾及别人的看法和自己的喜好，只有努力适应、努力工作。
　　律师就是这样，每天都很忙碌。因为停下来就会焦虑。年轻律师焦虑这月的房租还没有付，房价一天比一天高；老律师会焦虑孩子出国的钱总感觉不够，家里的保姆不够顺心。每个人都像上紧了的发条，一刻不停的转动，不敢有丝毫松懈。会计每个月都会给大家算账：这个月办了几个案子，收了多少费用，签了几家顾问单位……甚至都不需要会计算，自己就会跟自己较劲：去年收入多少，今年有几家公司没续约。
　　业绩常常会压得人透不过气。不过好在律师这个群体抗压能力普遍强，即使头一天感觉人生灰蒙蒙的，也不耽误第二天满血复活。正是有原地回血这样的特殊技能，才能支持着年轻的律师们捱过最初那些黯淡的时光。
　　夏茉清也有业绩压力，虽然相比其他人要小。她很幸运，有丹丹姐和文哥两位大佬同时罩着。丹丹姐主要做非诉业务，顾问单位的数量稳步增长，随着顾问单位越来越多，她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文哥呢，主要做诉讼，几乎承包了所里的疑难杂症，随着自己的名气越来越大和合伙人派给他的活越来越多，也经常分身乏术。他们干不过来的和不想干的琐碎事，就会安排夏茉清处理。一开始，夏茉清只能干一些打电话、复印、整理案卷的活，渐渐的可以写协议、对接客户、拟定方案。
　　夏茉清的压力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越是基础的业务，换算成收入就越少。这些工作繁琐又耗费精力，但因为技术含量低，谁都可以干，收入就少。另一方面，随着业务越来越复杂高级，夏茉清明显感觉有些吃力。她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但律师这个行业又不可避免的每天都要接触陌生人，大多数客户都既算计又短视，而大客户又往往带着一种嚣张和傲慢。实战的案例从来不会像课本上那样明明白白有条理，况且法律每天都会发生变化，除了法律的修订，每天还有许多新的司法解释。法学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只要专业选的好，天天都像在高考。”
　　尽管如此，夏茉清依然选择了坚持下去。律师，是她的梦想，她不能轻易放弃。好在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夏茉清也慢慢开始有了案源。
　　对同事，她也更了解了。前台丽丽，小姑娘，只做简单的迎来送往端茶倒水，理想是嫁人。
　　文哥是加班常备军，单身，每天加班，每天喝咖啡，待人礼貌客气，但略微有一丝疏离。有几次夏茉清也加班到很晚，发现文哥心事重重的在窗边抽烟。
　　八卦超，头脑活络，能说会道，爱打听事但不造谣，婚期将近。听王主任和丹丹姐的意思，八卦超灵活有余踏实不足。
　　丹丹姐，单身带着孩子，孩子跟保姆更亲近，五官耐看却让人感觉不易接近。王小京常说她的是非，说她有背景，案源来路不正。
　　王小京是夏茉清最讨厌的同事。除了上次酒局，她们其实没什么交集了，但夏茉清还是讨厌她。王小京常跟吴安合作，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那次的酒局王小京是跟吴安一起去的。
　　吴安，有家有娃，油腻圆滑、嬉皮笑脸，笑起来会有一种“桀桀桀”的声音。明明很正常的事，让他一笑配上表情，就会显得很猥琐。能赚钱，但经常在办公室神神秘秘的。律所合伙人对他的事总是不置可否。
　　其他的同事跟夏茉清在工作上没有交集，私下里没有交往，但都是踏实本分的人，对夏茉清也和善。
　　同事里面也有讨厌夏茉清的，王小京就是一个，所以王小京处处针对她。夏茉清懒得跟她计较，只要不影响自己，其他随她去。
　　工作渐渐步入正轨。丹丹姐时常会给夏茉清一些工作，再后来会带她一起去见当事人，再后来会让夏茉清单独接待客户。虽然夏茉清不情愿跟陌生人打交道，但想到做律师这一行总免不了，也就去了。
　　辛毅涵隔三差五会约夏茉清吃饭逛街看电影。年轻人的恋爱免不了都是这个路子。夏天的晚上，去夜市逛逛，一路吃，一路买买，一路说说笑笑，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夏茉清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也许是受法律专业的影响，又或者是她本身的性格使然，跟同龄的女孩子比起来，她似乎少了很多幻想。在她看来，感情稳定就好。天雷勾动地火般热烈的恋情，极容易破裂。所谓情深不寿，谈恋爱这种事情，越浓烈越伤人。她对物质要求也不高。其他女孩子要车要房要包包，夏茉清似乎是少了一根弦，曾经在夜市的地摊上买了一把2块钱的仿古团扇，开心了好几天。
　　辛毅涵当然也有一些缺点。没时间观念、打游戏、缺少规划，这三项算是戳在了夏茉清的底线上，每每让夏茉清很是抓狂。比如说，两个人约好7点见面，他辛毅涵愣是可以晚四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而夏茉清的极限是5分钟。她一般提前5分钟到，再等5分钟，好，极限了。两个人因为守时这个事不知道吵了多少架。夏茉清常问辛毅涵：“你也是用的东八区的时间吧？”，每次都因为这个不欢而散。
　　即便如此，夏茉清也没想过分手，毕竟相处好几年了，感情还是有的。而且她觉得男人都差不多，没有这个毛病就有那个毛病，再换一个人难道一定就会更好吗？跟辛毅涵相处的这几年，从大学到工作，彼此都适应的差不多了，就这么相处下去也未尝不可。再说辛毅涵或许还是孩子心性，再过两年，成熟稳重些或许就好了。
　　日子就是这样不重复却又平淡无奇的进行着。直到有一天，沈默打来了电话。那时候夏茉清离开s市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
　　说起来那还是夏茉清离开s市之后，沈默第一次联系她。沈默问夏茉清还回不回s市，是不是打算跟辛毅涵结婚了。夏茉清笑了，说我刚来就走啊？如果没有很特殊的事情，就留在这里了。结婚的事，夏茉清没考虑，也就没说。
　　沈默一贯的话少，言简意赅。他说：“那好吧，那我祝你幸福。本来公司派我驻外我还犹豫，既然你不回来了，我就去吧。”
　　夏茉清懵了，大脑有点短路，她似乎不明白沈默话里的意思，但说到底只是不敢相信。那天的电话她不记得后来说了什么，印象里沈默匆匆挂了电话，她也只说了一句保重。
　　挂断电话，夏茉清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难道真如许宁所说，沈默一直都是喜欢自己的吗？不可能。沈默他太耀眼了。耀眼到夏茉清不能直视。她从来没想过沈默有一天也许会喜欢她，或者说她不敢想。那天的电话搅乱了夏茉清的心神，原来她从来不敢直视的，是自己的心啊。